十分鍾之後護衛隊長才找到一輛小轎車,配了三個帶手槍的衛士跟著,吳紹霆和蔣誌清快速的上了車,命令司機向西南方向開車而去。他們剛剛從醫院出來,警察局的幾個騎警姍姍趕到了醫院門口,不過這個時候沒有多餘的功夫去協調警察,臨走前已經對留在醫院的人交代了去向,想必警察很快就會趕去支援。
小轎車在街道上瘋狂的疾馳了一陣,最後停在了一條弄堂路口。
蔣誌清跳下車向路人打聽,果然很多人聽到剛才這裏有一聲炮響。問清楚具體位置之後,他再次上車,命令司機直接衝進弄堂去。不過小轎車跑了沒多久就停了下來,前麵的路太狹窄,無法繼續前進。
“車停在這裏正好堵住路口,你們幾個跟我來。吳都督,你傷勢不輕,先留在這裏吧。”蔣誌清這個時候顯出了大將風範,從容不迫的吩咐了道。
吳紹霆因為失血過多,縱然是軍人出身也有一些暈血狀況,他雙眼時不時的發黑,無法持久的看清楚眼前的事物,隻好把自己的勃朗寧手槍掏了出來塞進蔣誌清手裏。他說道:“一定要抓住他們,記得多少留一個活口審問。小心一點,他們能有大炮也就會有槍!”
蔣誌清感激的接過了槍,頷首示意了一下,隨後帶著三個衛士跑進弄堂了。
吳紹霆強撐著自己的意識,坐在後車座上,司機站在車門口緊緊盯著弄堂深處。
大約過十幾分鍾,弄堂裏麵什麽動靜都沒有,沒有槍聲、沒有呼喊聲。這時,幾個警察跑了過來,司機向警察說明了原因。這些警察派了一個人回去報信,留下一個人守著路口,其餘人全部投入了弄堂追蹤之中。又過了一陣,蔣誌清帶著他的人竟然從後麵繞了出來,從他失望和焦慮的臉色上可以斷定,那些人已經逃跑了。
傍晚,軍隊開進上海市區,在各個路口設置崗哨戒嚴。
江南製造局都督府的前廳裏,國民黨核心成員盡數在此,每個人的神色都不好看,或餘怒未消或沉悶難解。前廳中央的地板上躺著幾個摔碎的鼻煙壺,還有一支折斷的煙槍,先前陳其美大發了一陣脾氣,眾人勉強勸說了,這會兒才回到內屋去抽了兩口煙休息下了。孫中山帶著陳其美的秘書,此時正在都督辦公廳與北方電聯。
七點鍾剛過不久,蔣誌清乘坐的轎車進了江南製造局大院子,他神色匆匆的下了車,快步的走進都督府正門來到了前廳上。在前廳等候多時的眾人齊齊精神過來,紛紛把目光投向了蔣誌清。廖仲愷站起身來迎了兩步,急切的問道:“介石,情況怎麽樣了?”
蔣誌清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大炮找到了,是筒子炮,懂得發炮原理的人隨便買來材料就能組裝。人沒抓到,早跑了。”
於右任問道:“有什麽其他線索嗎?”
蔣誌清歎了一口氣,苦悶的說道:“目前什麽線索都沒有,警察局、滬寧鐵路局還有巡捕房已經正在擬定懸賞緝拿的通告。”他頓了頓,又道,“要說線索,就隻剩下發現筒子炮的那座宅院了,警察局的人正在找宅院的主人,好像是姓吳,我也派了人跟著警察局那邊。”
陳勁宣拍著桌子怒吼道:“陰謀家太可惡了,一定是北方派來的奸人!”
這一句話引起了在場很多人的反應,他們紛紛議論,矛頭大多都指向了北方。
於右任保持著鎮定,大聲的說道:“大家別吵,無憑無據不要亂說。現在是非常時刻,任何風吹草動都有可能釀成國內的大勢,千萬要慎言慎行!”
議論聲漸漸安撫了下去,所有人都很清楚宋教仁遇刺事件影響力,國家好不容易走向了和平統一的第一步,一旦這件事處理不好,隻怕天下大亂再起。大家沉默了一會兒,廖仲愷忽然想到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問,立刻道:“介石,循初現在在哪裏,他怎麽樣了?我看到他好像被鄧副官送上了你安排的轎車呀!”
於右任也趕緊問了道:“是呀,這都一下午了,我們先前也打聽了很久都不知道循初去哪裏了。你安排的人到現在還沒回來,我們擔心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蔣誌清臉色有些為難,勉強的說道:“於先生,廖先生你們放心,宋先生現在很安全。不過為了保證宋先生不會再出意外,暫時不便透露地址所在,還請諸位理解。”
廖仲愷十分詫異,反問道:“連我們都要保密?”
另外一個年老的黨員也感到不滿,說道:“這裏可是都督府,都督府都不安全,那上海就沒有什麽地方可以算安全了。”
“是呀,這麽說你是懷疑我們當中有奸細?”
“你要知道,炮彈襲擊醫院的時候我們可都在場。歹人未必是潛伏在我們當中,他們要知道宋先生的行蹤,隻要去上海火車站問一問就清楚了。”
大家反應很激烈,不過好在隻是一小部分人,多數人依然保持著沉默,隻是臉色更難看了一些。蔣誌清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論資排輩他在這裏可算不得高,讓這麽多前輩質問自己,都有幾分手足無措了。他這是深深歎了一口氣,盡量緘默一句話不說。
於右任沉著氣說道:“大家別胡思亂想,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誰也不想再有什麽意外。不管怎麽說,現在漁父兄的安危最重要,歹徒們都敢用大炮來行刺漁父兄,還有什麽事做不出來?介石他這麽做也是身不由己,大家既然是同誌,難道不能考慮介石的難處嗎?若介石把漁父兄的下落告訴了我們,萬一漁父兄再有什麽三長兩短,到時候大家的臉麵都不好看!”
廖仲愷歎了一口氣,繼而又問道:“那循初現在的情況怎麽樣,他原本有傷在身,醫生都說他情況很不好,現在又遭到炮擊,豈不是……唉!循初千萬不要出事呀。”說到最後,他眼圈一紅,神色露出了一股強烈的悲慟。
蔣誌清想要把自己在醫院看到的情況告訴廖仲愷,可是想了想之後覺得不能太輕率,索性還是忍下了這一席話。他說道:“五點鍾的時候我去看過宋先生了,他的情況還算穩定,醫生說炮擊時碎片擊中了他的頭部還有胸口,血已經止住了,晚上會安排一場手術。”
廖仲愷神色絲毫沒有顯得輕鬆,糾結的說道:“循初真是……多災多難。今天隻怕會吃不少苦頭,希望天佑循初讓他熬過這一劫。”
有人忽然問道:“吳都督人呢?他怎麽樣了?下午在醫院時,我看到他渾身是血,好像傷的不輕!”
蔣誌清說道:“吳都督當時還跟著我去追查炮擊地點,後來失血過多昏迷了好幾次。現在已經送到法租界的聖彼得
整個晚上上海都不太平,各大報館連夜修改報紙,將下午發生的炮擊事件添加到了頭版。警察、巡捕還有都督府衛隊在城裏到處搜捕,雖然他們沒有任何頭緒,可是麵對如此重大的政治事件,總是需要做一些工作才是。都督府徹夜燈明,各省各城的電報來來往往,仿佛這一刻全中國各界人士都聚焦在宋教仁遇刺案上。
淩晨三點時,黃興、陳炯明從南京乘火車趕到上海,在火車站下車時,站台上還有警察在勘測槍機現場。他們先趕到了國民黨黨部了解了一些情況,隨後又匆匆去了江南製造局。孫中山這一晚一直在主持大局,他與黃興、陳炯明見麵之後,訴說了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很明顯這是一起有預謀,有準備的政治謀殺,槍擊剛過緊接著是炮擊,幕後指使者若沒有一點實力,能安排這麽堂而皇之、囂張跋扈的謀殺手段嗎?
黃興和陳炯明十分震怒,不過他們現在更關心宋教仁的安危。
“循初兄現在在哪所醫院,我想先去探望一下。”黃興控製自己的情緒,冷靜的說道。
“下午滬寧鐵路醫院遭到炮擊之後,是吳震之負責安置循初到安全的地方,之前我一直在處理都督府的電文,還沒有來得及詢問這件事。侍衛處的介石知道詳情,不妨我派人去打聽一下。”孫中山臉色沉著的說道。
“還是我們自己去吧,都督府現在忙不過來,勢必需要您來坐鎮。”黃興說道。
這時,通訊室又送來了一份新電報送來,孫中山隻好派了一個人帶黃興去找蔣誌清,還交代有宋教仁的情況一定要盡快通知一聲,他同樣很擔心宋教仁的安危。黃興有些心煩意亂的答應了下來。從都督辦公廳這邊出來之後,黃興等人向都督府官邸走去。剛剛來到官邸大門口,卻見廖仲愷、蔣誌清兩個人快步走了出來,雙方撞了一個照麵。
“蔣團長,黃師長正要來找你。”侍從官先一步說了道。
“克強先生,你們什麽時候到的?”蔣誌清有些詫異,隨即熱情的問了道。
廖仲愷走上去抓住黃興的手握了握,然後沉重的歎了一口氣,說道:“克強你應該提前告訴一聲,我們也好安排人去接你。”
黃興沒有任何寒暄的意思,他直接問道:“循初現在怎麽樣了?”
蔣誌清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宋教仁的情況,隨後對帶路的那個侍從官說道:“你先回去吧,我來接待克強先生。”
侍從官告辭離去了。
這時廖仲愷才對黃興、陳炯明說道:“克強,競存,我們現在正要去探望漁父,不過漁父現在在一個秘密的地方,暫時不能外泄。”
黃興奇怪道:“為什麽?”
蔣誌清歎了一口氣,說道:“今天連續發生了兩次襲擊,一次比一次厲害,我們也是希望能保證宋先生的安全。”
黃興沉思片刻,點頭表示理解,說道:“我明白了,我跟你們一起去。”
廖仲愷做不了主,他看了看蔣誌清。蔣誌清在一個小時前接到了吳紹霆打來的電話,讓他隻帶廖仲愷一個人趕到上海俱樂部,說是有要緊事情要交代。現在黃克強突然到來,他也有幾分拿捏不準。不過考慮到黃克強現在是粵軍第二師師長,昔日又與吳紹霆相處密切,應該不會出什麽岔子,更何況下午發生襲擊時黃克強、陳炯明還在南京,根本不可能與這件事有直接關係。
蔣誌清微微點了點頭,沉著臉色說道:“那好吧。我們現在就去。”
四個人上了一輛小轎車,即刻離開了江南製造局向外灘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