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又是一個清閑的日子,不過這似乎是最後的悠然。
從第二天開始,一大早就有客人陸續前來拜訪,大部分是北京城的社會名流,也有一些軍政界的頭臉人物和報紙記者,拜訪的目的各有不同,有的是直接前來道賀,有的則是以探討時局為理由,至於記者大都是來打探南方局勢的走向和對出兵蒙古的看法。
吳紹霆自己都感到奇怪,為什麽前兩天一點動靜都沒有,反倒在加封勳位和將軍位之後卻一下子變得熱門起來。或許一個人增加了諸多頭銜之後,會顯得更加耀眼矚目。他沒有把這些訪者拒之門外,盡量與所有人見了一麵。當然畢竟時間有限,到後來隻好同時與多人一起見上一麵。記者是安排在最後,直接在招待所開了一場小型記者招待會,簡明扼要的回答了各種問題。
這些記者的問題顯然不一而同,而吳紹霆恰恰兩天前剛剛在袁世凱麵前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正好就此搬出來應付了下去。
下午按照行程要去一趟陸軍部,午飯過後他便休息了一會兒,不再接見任何客人。
兩點鍾剛過,陸軍部派來專車迎接,稍加整理之後他跟著專車再次去了一趟新華門。
段祺瑞與陸軍部諸位高官早已經嚴正以待,雖然約定的是三點鍾正式開會,不過既然人都到齊了,於是即刻進入會場開始研討。剛一開始,段祺瑞就用咄咄逼人的語氣講了一些陸軍部對廣東軍隊的分析,說話的態度就好像廣東軍隊千了陸軍部幾百萬大洋似的。
“根據廣東停戰協議,廣東軍隊三個師的編製必須全部更換國軍番號,至於什麽湖南團、城防團和海防團之類無正式軍籍的部隊一律撤銷。根據這段時間陸軍部的論證和商榷,以前廣東二十三鎮和二十四鎮的番號不適宜再用,二十四鎮番號現在已經調歸東北軍了。”
吳紹霆一邊看著手裏的文件,一邊聽著段祺瑞的講話,基本上沒有任何反應。
這倒讓段祺瑞感到有些納悶,吳紹霆這樣的態度似乎沒有討價還價的想法,而陸軍部這次正是要利用番號來加以限製粵軍的發展,以吳紹霆的強勢怎麽可能輕易就範?
“吳將軍,現在各省編製不一,係統較為複雜,所以我們陸軍部已經奏報大總統,決定將廣東三個師的部隊編為新番號,定位新三十七師、新三十八師和新三十九師。大總統已經正式簽字,番號所屬的旗幟、證件、官印和委任公文等等,都準備的差不多了,相信在吳都督返回廣東之前就能交付。”
新三十七到三十九師的番號,自然是續接在光緒年新編陸軍三十六鎮之後。三十六鎮新軍當年練兵處預計在全國訓練的數量,但真正編成的隻有十六個鎮。這是因為各省督練公所在成立新軍之後不久,經過裁撤和淘汰,番號各有下降。就如同當年廣州暫編二十四鎮,申請檢閱未能通過,被降格為混成協。
陸軍部雖然知道國軍編製還沒有三十六個師,但因為民國成立之處,原有的北洋六鎮不斷分兵自立門戶,諸如曹錕、李純等人皆是自立番號,以至於很多番號無故被占用。中央政府無心也無力去統計這檔子事,索性在原有的係統後麵追加三個新番號。
“真是有勞段總長了。”吳紹霆緩緩的點了點頭,很客氣的說了道。
“吳將軍,你還有什麽疑問嗎?”段祺瑞狐疑的盯著吳紹霆問道,他可不相信這麽簡單就了解此事了!
“三個師、十二個團的番號,合情合理,與我粵軍之前的出入也不大。不過在下倒還有一些不情之請,以團為編製的作戰單位實在太過繁瑣,不知道陸軍部可否批一兩個旅部番號?”吳紹霆不疾不徐的說道。
“獨立旅還是師部下轄旅?”段祺瑞冷笑著問道。
“自然是師部下轄的旅,我打算仿習江西軍的編製,師部以旅和團混搭而成。”
“吳將軍如此熱衷提高師級作戰單位的指揮效率,難不成最近還有用兵的企圖?”
“段總長這是什麽話?我粵軍即將編入國軍,身為國軍自然要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廣東是南疆重鎮,精煉軍政也是為了更好應對突發事件。在下前日已經答應大總統,在北洋軍出師蒙古之際於南方遙相呼應,以策備宵小之徒作亂。怎麽,段總長就這麽對在下有偏見?”吳紹霆淡然自若的笑問道。
“我豈敢。”段祺瑞言不由衷的笑道,“隻不過吳將軍應該知道,之前陸軍部已經拿出定案,現在又要附加修改的話,隻怕程序上會很為難。”
“要是照段總長這麽說的話,在下這次何必還要來陸軍部開這場會議?段總長隻要把既定的命令派下去,豈不更省事?”
“話不能這麽說……”
“換句話說吧,既然今天在下受邀來陸軍部共同協商更改番號之事,理應有交換意見的餘地,如果段總長認為為難,那在下索性直接與大總統會商解決的辦法了。”吳紹霆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將袁世凱搬出來應付。
“旅部的番號不是不給,關鍵是廣東戰事剛剛停息,吳將軍即刻整頓編製、擴充兵員,多多少少說些說不過吧。”段祺瑞不冷不熱的說道,心裏甚至還有些好笑,吳紹霆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也不看看袁大總統是哪一方的人。
“段總長此話何解?”吳紹霆明知故問道。
“吳將軍你看看,三個師十二個團的編製是按照廣東軍隊目前的情況所訂製,若是再加上旅的番號,外界不知情的人豈不會把吳將軍當作宵小之徒來看待?依我的意思,吳將軍要一個旅不難,但總得按照既有的定製來辦事,旅和團總該有所取舍。”段祺瑞拋出了自己的意圖,好整以暇的說道。
“既然如此,那段總長您就直言,怎麽一個取舍法。”
“一個旅大約也是三個團的編製,吳將軍若需要一個旅的番號,自然而然得取消三個團的編製。”段祺瑞說道。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什麽要緊事,實不相瞞在下一開始正是如此打算。要一個旅必然是要代替團的指揮係統,不可能把旅和團放在同一級上。段總長既然這麽說了,那索性就按照段總長的意思來辦。”吳紹霆露出一個笑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答應了下來。
他並非是向段祺瑞妥協,隻不過自己的心思要比段祺瑞放的更遠。在會議桌上的一套未必就是一定要執行的一套,國軍番號隻不過是一個空頭銜,除了給一個中央陸軍部的注冊軍籍和國家承認的編製之外,其他什麽都沒有,槍、餉、糧原來怎麽來現在還是怎麽來。
等回到廣東之後,他可以按照陸軍部給的番號整編部隊,但是在正式番號之外依然還能組編地方軍部隊,就好比現在的江西和湖南一樣,國軍和地方軍同足而立。段祺瑞以為能靠番號來限製廣東的發展,這簡直是癡人說夢。今天他吳紹霆可以承認中央政府,但明天、後天未必如此,一切都要看利益的走向。就好比袁世凱死後的北洋派係,利益使然連北洋團體都可以分裂,更何況自己根本不是北洋係統。
段祺瑞微微皺了皺眉頭,心頭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吳紹霆答應的實在太輕鬆,足以見得這家夥私底下早有盤算。他不是傻子,但也不是萬能的人物,這次會議本來就隻是一個形式,陸軍部能做到的極其有限,與其在這件事上慪氣,還不如想想日後怎麽製衡廣東。
他緩緩的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說道:“吳將軍有如此的釋然,咱們陸軍部也就好辦事了。要說旅的番號,上個月山西閻百川剛好來京匯報省內軍務,把原來的第四十九旅的番號整頓了出來。若是不出差錯,這第四十九旅的番號是能撥給廣東的。”
吳紹霆知道這閻百川就是閻錫山,沒想到自己弄到手的番號竟然是出自此人!不過無妨,番號本來就沒有二手、三手之稱,正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此外,他還能從閻錫山的舉措中推論出幾點,閻錫山如今還不是日後的山西王,這段時間故意向北洋政府輸誠,正是為了韜光養晦奠定自己日後的“王”位。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所有人都在陰謀著自己的鬼胎。這也是為什麽曆朝曆代開國之君都會用鐵血強硬的手段清除隱患,正是因為陰謀的人實在太多。相比之前,北洋政府還算是心慈手軟的了,這與北洋團體內部的實力大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