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一份北京的通電傳到了廣州。
電報是五月十五日的日期,通電的內容則是中央政府正式大總統正式宣布新《中華民國約法》的詳細規章。經過參議院和國會長達七個月的論證,這一部“合符國情、合符民意、合符國際形勢”的正式約法總算出台。
這份通電從北到南一直傳遞了小半個月的時間,各省的反應也是由弱漸強。
一大早廣東都督府北廳就聚集了許多人,吳紹霆收到消息之後立刻來到北廳。
岑春渲與宋教仁正在跟各部官員討論著這件事,尤其是宋教仁的情緒顯得十分激烈,就像在進行討逆演講似的。
眾人看到吳紹霆到來,激烈的氣氛稍微收斂了一些。吳紹霆不等眾人圍過來,先鼓足底氣大聲的說道:“諸位,北京的通電我剛剛看過了,毋須大驚小怪,所有人各就各位繼續工作,有什麽意見可以直接向秘書處或者你們的部長反應,整理之後我自然會知道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他,每個人都有些奇怪,既然督軍大人已經看過電報了,為什麽反應如此平靜?不過他們也知道,自己七嘴八舌的在這裏討論是沒有結果的,於是還是咱找吳紹霆的吩咐各自散去。
宋教仁似乎有些不甘心,趕緊走了上來對吳紹霆說道:“震之,難道你就是這樣的態度,你看看袁世凱新頒布的約法,完全把臨時約法的精髓和精神都閹割了,他這獨裁自大的野心已然是到了昭然若揭的地步!”
他言辭與神態都很激烈,手裏還拿著一疊電報原文,說話時不停的在手中搖晃。
站在宋教仁身後的於右任也是一副憂鬱的臉色,情緒顯得很不好。岑春渲隻是漠然著臉色,不知道心裏在盤算著什麽,一言不發的站在哪裏。
吳紹霆抿著嘴看了宋教仁一眼,過了一會兒之後才說道:“到辦公室再說。”
他說完,又轉身對身後的鄧鏗吩咐道:“去參謀部把何崇石和陳竟存也叫來。”
鄧鏗點了點頭,隨後快步離去了。
吳紹霆與宋教仁、岑春渲、於右任還有朱執信等部長們一起前往北廳的政務辦公室,進門之後,他簡單的吩咐了一句讓大家隨便坐,然後自己先大步走到辦公桌後麵坐了下來。眾人或站或坐,相互之間仍然竊竊私議,對這次新頒布的正式約法仿佛有說不完的埋怨。
過了一會兒,何福光和陳炯明來到辦公室,他們二人也是剛剛得知這個消息,都感到十分不快。
“人都來了。那大家就談談這件事。”吳紹霆表情很冷靜,說話的聲音也毫無波瀾,儼然是一副處事不驚的作派。
“這還有什麽可說的,袁世凱已經在公然踐踏民意了。震之你看看,大總統任期由四年改為六年,還取消了不可連任的規定。不僅如此,以前的內閣製現在變成了總統製,國會也取締了常駐機構,變成兩年一次的代表會議。參議院的席位也削減了一半,什麽彈劾、選舉內閣部長、立法監督全部都成了大總統z獨掌的權力。這是民主嗎?這還是共和國嗎?這完全就是袁世凱換了一個稱謂打算當皇帝了。”
宋教仁萬分激動的說道,唾沫星子都飛濺了出來。
吳紹霆歎了一口氣,嘴巴上什麽都沒說,不過卻在心裏暗暗尋思著:曆史上袁世凱在大選結束之後的第二年,通過修改臨時約法頒布正式約法,可是把大總統的任期從四年延長為十年,直接解散了國會、參議院,不僅規定大總統可以無限期連任,還能指定接班人。
但是現在看來,袁世凱保留了國會和參議院的虛設,也沒有那麽明目張膽的動大手筆,可見心中還是有所顧慮。十之八九是廣東戰爭的陰影猶在。
不過吳紹霆不覺得哪裏值得高興,不管怎麽說袁世凱已經開始施展野心,必然還會有下一步的行動。既然袁世凱忌憚的是南方反對勢力,下一步行動十之八九就是打擊這些隱患。
這時,陳炯明也忍不住開口說道:“不僅如此,若是換我說的話,這袁世凱擺明就是在針對我們國民共進會。正式約法裏縮減了國會和參議院的席位,這已經是限製參政黨的影響力,不僅如此,袁世凱甚至還要求所有政黨必須經過審批才能獲得正式身份,否則一律視為非法組織,著令各地政府封查。實在是太可惡了。”
何福光臉色很陰鬱,冷冷的說道:“我們共進會還沒打算行動,袁世凱竟然先發製人,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宋教仁激動的又說道:“震之,不能等了,我們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袁世凱踐踏中華民國的意誌。如果我們現在忍了,北洋派一定會得寸進尺,炮製更多獨裁的法令,完全糟蹋民主和共和啊!”
吳紹霆發現岑春渲一直沒有說話,於是他開口問了道:“雲公,你如何看待?”
岑春渲緩緩的走了兩步,臉色顯得十分沉重,仿佛心中仍有拿捏不定的地方。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才回答了道:“不得不說,袁世凱這老賊露出了他的真麵目,他想在大總統的位置上一勞永逸,說不定還想讓子子孫孫都當這個大總統,確實可惡至極。但是當前對我們廣東來說,也未必一定要急著做出什麽動作。畢竟這是國家大事,一定要看看其他勢力的反應如何,再斟酌下一步的動作。否則弄不好外人還會認為我們廣東自大猖狂,非要站出來做一隻出頭鳥。”
不等吳紹霆說話,宋教仁焦急不已的搶先了道:“雲公,這不是出頭鳥和自大猖狂的問題,而是我們必須站出來主持這個正義。誰都知道在南方最有實力的就是廣東,就算不顧能者多勞,憑什麽我們不能站出來做一個表率?”
何福光也連連點了點頭讚同道:“宋先生之言不錯,再者這份所謂的正式約法,擺明的是要對付我們國民共進會,袁世凱槍口對著我們,難道我們還沒理由站出來反對嗎?”
岑春渲聽了這二人的話,隻是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然後語重心長的說道:“我沒有說不反應,隻不過在這個時候我們更適合推波助瀾,而不是領導波瀾。局勢都還沒有看清楚,就這麽貿然的站出來反對,萬一局勢都偏向北洋政府,那我們豈不是陷入了眾矢之的?”
宋教仁不服氣的說道:“怎麽可能會有人支持袁世凱這份正式約法?袁世凱不僅踐踏了民主和共和的真義,對各省督軍的利益同樣帶來了威脅和壓力,我猜不止咱們南方諸省,就連他們北洋派內部都有不服的人。別人不敢煽風點火,難道我們也甘心做縮頭烏龜?”
聽完了宋教仁這番激烈的言論,岑春渲又一次發出了歎息,然後目光轉向吳紹霆,不再做任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