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陰雨連連,錢塘江外風聲徐徐,卷滾著浪花節節作響。
金寶山司令部後院,盧永祥被勤務兵叫醒過來,用涼水洗了一把臉,然後沿著走廊來到參謀廳。一直跟在盧永祥身後的是三位參謀副官,一邊走一邊把第九師和第十師目前的情況匯報著:
“二十七團已經在蕭山附近準備就緒,二十八團、二十九團正在富陽集結,預計淩晨一點鍾之前可以隨時進攻。三十團和騎兵團昨天下午抵達餘杭,不過浙軍兩個團控製著星橋一帶的交通,如果進城必須先突破這兩個浙軍團。”
“第十師的三十四團負責金華至杭州的後勤保障,所有物資、軍備基本到位,整個金華到杭州的交通線都在三十四團的掌控之中。”
盧永祥聽著這些匯報,盡管剛剛睡醒,不過腦海裏依然飛快的浮現出整個局勢的概況。他緩緩的點了點頭,又問道:“寧波、嘉興一帶可有什麽動靜?”
參謀副官馬文祥馬上說道:“浙江新編第五師一直在寧波按兵不動,不過嘉興的第三師在七月一日那天開始向杭州轉移。浙軍顯然是在提防我們。”
盧永祥冷笑道:“廢話,我們這麽勞師動眾,哪怕是傻子也應該驚動了。”
馬文祥小心翼翼的說道:“司令,如果真要硬碰硬,目前我們占不得半點優勢呀。第十師預備境界寧波方向的兩個團,到目前還沒有到達集結點。”
盧永祥眼睛一瞪,怒道:“這都五天時間了,這些人難道是飯桶,從金華到紹興就這麽百餘裏,哪怕是爬也該給我爬到了!”
馬文祥縮了縮脖子,連忙解釋道:“司令,三十三團和炮兵團本來是按照計劃行軍,可是炮兵團走在前麵,前天諸暨鎮的路段下了大雨,炮兵的輜重打滑,又趕上山上泥流不止,一下子把道路給堵死了。三十三團跟炮兵團一起清理道路,搶救物資,前前後後延誤了幾天時間。不過三十三團的團部已經趕到紹興了。”
“他奶奶的,誰讓炮兵走在前麵的?早幾天就是沒好景的天氣,難道都瞎了狗眼不會看嗎?蠢貨,真是蠢貨!三十三團的團部趕到有屁用,區區一個營的兵力能跟寧波的一個師比嗎?”盧永祥震怒的訓斥道。他一直以為金華那邊的兵力最能讓自己放心,畢竟路途近、時間充裕,所以沒有多放在心上,哪裏知道偏偏是自己最放心的地方出了簍子。
“這,這......司令,天有不測風雲,這也是沒有辦法的。”
“放屁,連最基本的行軍常識都沒有!金華後勤司令部是誰負責?胡文邦嗎?”盧永祥怒火不減的質問道。
“胡大人早就調到第十師師部軍需處了。”
“那是誰在負責?”盧永祥大喊道。
“是......是顧世成。”馬文祥吞吞吐吐的說道。
“是他!”盧永祥頓時變了臉色,自己正在氣頭上要找人發泄,偏偏是自己家裏人撞槍口,真是晦氣。“我就不該讓這小子負責後勤,一點軍學都沒有,當個賬房先生得了。”
顧世成是盧永祥二姨太的弟弟,仗著這份關係才在盧永祥麾下謀了一份差事。本來盧永祥知道顧世成讀過幾年書,頗識得幾個字,之前沒有娶二姨太的時候,此人在祖家的商鋪裏做帳房,把賬目管理的清清楚楚。本以為是一個可用之人,沒想到還是用錯了地方。
氣呼呼的來到參謀廳,韓複榘和另外兩個副官正等在門口,盧永祥一言不發的跨國門檻,來到參謀廳的正堂。
韓複榘向馬文祥詢問司令為什麽臉色不好,馬文祥把金華和紹興那邊的情況說了出來。他思索了片刻,快步追上盧永祥,勸慰的說道:“司令,事已至此,不必太過擔心。”
盧永祥怒道:“你胡說些什麽,正因為事已至此,我才更加擔心。現在都十一點了,再過兩個鍾頭就要行動,萬一寧波那邊的浙江第三師馳援杭州,紹興拖不住浙軍第三師,我們整個計劃就滿盤皆輸了。”
韓複榘臉色平靜,不疾不徐的說道:“九點鍾時,安徽倪大人那邊剛剛回電,已經著令駐守宣城的二十一混成旅經湖州援杭州,最快明天下午即可抵達。”
盧永祥馬上問道:“此話當真?可是倪督軍親自下令?”
他本來不打算讓安徽插手浙江事務,不過段祺瑞從中央的援助遲遲不得落實,不得不另外尋求可以調用的外援。經過吳光新的牽橋搭線,在上個月中旬與倪嗣衝取得聯係,磋商了小半個月還沒談攏皖軍入浙的計劃。無非是利益分配的問題。
到了七月份,連段祺瑞都親自出麵向倪嗣衝施壓,總算談到了盧永祥可以接受的程度。可是倪嗣衝心有不快,自然在援軍安排上遲遲不肯決定。
本以為要等到安徽發兵來援,最快要在七月中旬,倪嗣衝就等著坐享其成而已。可沒料到這次倪嗣衝竟然如此爽快,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出兵了。
韓複榘認真的說道:“千真萬確,帶兵的正是倪督軍的三弟倪毓棻。”
盧永祥總算舒了一口氣,有了安徽的援軍,杭州大局可定,就算呂公望及時調來寧波的第三師也無濟於事。他欣然的點了點頭,說道:“很好。總算省了我心頭一件擔憂。一切就按照既定的計劃進行。”
不過這時,韓複榘又憂心的問道:“司令,呂公望那邊確實不必太擔心,不過福建那邊是不是.........”
盧永祥反問道:“你為什麽會擔憂福建那邊?”
韓複榘說道:“雖然卑職來浙不久,不過早聽說許崇智一個多月之前就把大軍按紮在兩省邊境,這可是大動作,可見南方遲早會向浙省用兵。”
盧永祥淡然一笑,說道:“南方向北用兵那是早晚的事。如今南方的軍隊向北推移又不止福建一省,重慶、貴陽、韶關都已經是重兵壓境。相比之下,浙江的戰略意義不在首當其衝的位置,如果我是吳紹霆,我寧可調集重兵進逼湖北。”
韓複榘皺眉說道:“司令,此事不可單憑一念之想而定論呀。卑職觀南方大舉北進的動作,無論是軍備還是物資,都是在短時間之內聚集大批的數量,若是單單在重慶如此的話,或可認為是要對鄂用兵,可幾乎南方所有部隊都是如此,很難否認南方是要發動全麵戰爭。”
盧永祥冷冷的“哼”了一聲,揶揄的說道:“全麵戰爭?從古至今,還從沒有過曆史先例發動大片區的挺進作戰。南方如果要北伐,最合適的辦法就是聚集所有兵力,在最短時間一鼓作氣打進北京。”
韓複榘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不可否認盧永祥的這個想法是對的。
頓了頓,盧永祥接著說道:“大片區的挺進作戰不僅消耗極大,而且承擔的風險也極大,更重要的是從戰略上來看,這種作戰隻是一口氣的攻勢,這口氣沒了,攻勢也就消停下來,還談什麽北伐定乾坤?吳紹霆要真打算這麽打,那他唯一有利可圖的就是多搶地盤,哼,若是如此,那他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土軍閥。”
韓複榘沒有說話,隻是心中依然拿放不下。
盧永祥看了韓複榘一眼,猜出對方的心思,好整以暇的又說道:“向方,你不必擔心,就算南方有動作也一定會是四川先動,再者退一步萬來說,不是還有溫州鎮守使的部隊在前麵嗎?一旦南方有動作,溫州就是最好的預警部隊。”
韓複榘點了點頭,說道:“司令所言極是,是在下多慮了。”
盧永祥上前拍了拍韓複榘的肩膀,讚許的說道:“你不是多慮。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你就適應咱們浙省的軍務,果然是難得的人才。好好幹,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派你到下麵去統兵。”
韓複榘立正,肅然道:“多謝司令栽培,卑職必不負重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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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嗣衝(1868—1924)倪嗣衝,原名毓桂,字丹忱。安徽省阜陽縣倪新寨三塔村(今屬阜南縣三塔集)人。1868年2月6日(清同治七年正月十三日)生於一個官宦之家,其曾祖父會曾、祖父傑之皆係清朝官吏,其父倪淑是清末舉人,曾受聘於袁世凱作家庭教師,後曾任四川縣令和知府,官及四品,晚年為袁世凱的親信幕僚;倪嗣衝三輩以上皆贈光祿大夫,曾祖母、祖母、母親俱封一品夫人,倪嗣衝兄弟三人,他為其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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