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置義收到鬆本公久的回電之後,心情十分不好,更讓他氣憤的是第二天又傳出執政府召開外交新聞發布會,中方代表竟然公開了這份中日協議。在發布會上,外務副官顧維鈞言辭振振的痛斥日本外交訛詐,簡直不遺餘力的將民族敵人的帽子扣在日本頭上。不僅如此,廣東商會、福建商會、浙江商會仿佛早有串聯似的,在發布會結束沒多久便發布通電呼籲*日貨,以實際行動譴責日本的外交野心。
短短三四天的時間,原本消弱的輿論再次爆發了起來,中國各省幾乎都出現了抗議日本外交陰謀的活動。英俄兩國公使還以為之前的《二十一條》事件給足了日本麵子,沒想到日本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暗中進行小動作,盡管這次中方還是沒有簽約,可性質截然不同。對於英俄兩大老牌列強來說,這意味著日本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裏,意圖破壞遠東固有的秩序,而這恰恰是各國列強眼下最不能容忍的事。
朱爾典和彼得夫斯基不再跟日置義談話,而是直接致電日本外務省,強烈要求日本政府給出解釋,否則英日俄三國之間的協約將會大受影響。英國還會中止對日本的援助和扶植計劃,俄國則揚言對日本采取貿易封鎖。
日本外務省自然知道這些手段隻不過是英俄兩國的施壓恫嚇,英俄未必會真正施行。可是此次外交事件實在鬧得太大,如果不給一個交代,遲早會造成更惡劣的影響。就在日本外務省還在謀劃對策之時,日置義本人已經意識到自己處境正在風口浪尖上,萬般無奈之下,隻好主動向國內遞交辭呈。
日置義的外交失敗並不意味著他的外交方向錯誤,日本內閣當中無論是資產階級民主派還是軍權主義派,在對華政策的方向上是保持一致的,有分歧的隻是手段而已。因此日置義辭職之後並沒有受到嚴懲,反而調至東京繼續效力。
接替日置義出任駐華公使的,正是西園寺公望得意門生濱口雄幸。
濱口雄幸繼承了西園寺公望的資產階級民主思想,是竭力壓製軍權主義衛道者之一,十多年之後在中國東北發生的皇姑屯事件,由於日本內閣處理不當導致首相下台,正是由濱口雄幸接替日本首相之職。在他任職之內主張裁減一億日元軍費預算,用以緩解當時日本國內的金融危機,然而這一主張極大的刺激“昭和維新”的軍部少壯派,最終遭到軍部少壯派暗殺。日本最後的民主內閣從此終結,軍部勢力一躍掌控日本政權。
濱口雄幸就職駐華公使之後,立刻宣布中日溫和外交政策,一邊向英俄兩國道歉,承諾不會再發生諸如此類的事件,一邊又積極與中國執政府聯係,率先承認執政府過度中央政府的法統地位。
就在英俄日三國為中日協議忙碌不已之際,吳紹霆在九月二十二日與美國公使賴因施簽署了合作意向書,基本確立了美國支持吳紹霆出任中華民國總統的態度,也完成了中美借貸合同草案的討論。賴因施相信隻要吳紹霆能順利成為正式大總統,這份借貸合同很快就能確定下來。
在九月二十三日吳紹霆與賴因施的第四次會談時,他以暗示的口吻谘詢賴因施中國對日外交態度的意見。恰好今天正是日置義宣布辭職,英俄兩國聲討嚴重,同時又是中國國內反日情緒高漲的時候,賴因施很讚成中國保持*的一麵,也間接的表示中美應該加強聯係,共同牽製日本在亞洲的囂張氣焰。
到了九月底,梧州執政府搬遷的差不多了,總算輪到執政官辦公廳上路。
鄧鏗特意從上海趕了回來,幫忙處理執政官辦公廳各個部門的遷移工作。吳紹霆索性將這些事都交給鄧鏗處理,他則帶著張小雅先一步返回廣州,處理一些必要的事務。當天回到廣州,張小雅一定要讓吳紹霆去張家別墅吃飯,順便商議關於北上南京的事情。
張直久居南方習慣了,而且年事已高,倒是無心北上南京,可是他知道吳紹霆很快要迎娶馮國璋的侄女,一時又擔心女兒總統夫人的身份不保。吳紹霆雖然沒有看出張直的心思,但在吃晚飯時一直在說北上南京後的安排,還說日後總統府修繕完畢,辦公場所與官邸同在一處大院之內,能更好的照顧張小雅。
聽到這裏,張直總算有所寬心,又想到張謇在南京也可以加以照顧,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他微微歎了一口氣,說道:“如此,我稍後讓下人收拾了一下小雅的私人用品,過幾天直接讓小雅帶到南京去好了。”
張小雅奇怪的問道:“爹,你是商務部部長,你不去南京到職嗎?”
吳紹霆停下了筷子,同樣疑惑的看著張直。
張直苦笑了一陣,說道:“我都一把老骨頭了,最怕北邊不習慣。再者兩廣這邊生意不算小,多有放不下的地方。我正準備抽空跟震之你說一說這件事,商務部部長一職隻怕是要另請高就。其實北邊的周止庵,南邊的虞洽卿,都是很好的從商人才。到時候內閣之中位子不多,我這老頭子再去添一腳,反倒會給震之帶一個任人唯親的名聲。”
張小雅連忙說道:“爹,我們一家人一起去南京不是更好嗎?你若留在廣東,南京又不比梧州,女兒若是想你時該怎麽辦啊?”
張直歎道:“小雅,你都長大了,早就應該跟著夫家去生活。之前是因為路途近,來往方便,可這終歸不是長久的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現在是吳家的人了。”
張小雅神情很失落,手裏的筷子漫無目的的撥弄著飯碗裏的米飯,卻一口也吃不下去。
這時,吳紹霆總算開口了,他說道:“嶽父,如果商務部的事並不稱心的話,我正好還有另外一件事希望仰仗嶽父來負責。”
張直問道:“什麽事?”
吳紹霆說道:“如今南北一統,中央政府即將成立,國內缺乏章製的金融製度應該得以整頓。我打算將廣東聯合銀行獨立出來,另外成立中央聯合銀行負責分管各省聯合銀行,同時發行全國統一的紙幣。不如就由嶽父你來擔任中央聯合銀行總辦吧。”
張直嗬嗬的笑了笑,說道:“這麽說,震之還是要讓我這把老骨頭北上?”
吳紹霆微微一笑,說道:“這就看嶽父您自己的意思了。如果您真不想北上,那中央聯合銀行可以暫且設在廣州,反正各省聯合銀行的資料檔案目前大部分都在儲備在廣州,也無甚不方便。當然,嶽父如果希望我說一句誠實的話,我真心希望嶽父能一同北上。”
張直猶豫了一陣,實在不忍心看著女兒充滿期待的臉色,於是不置可否的說道:“此事容後再議吧。”
吳紹霆暗暗歎了一口氣,他也不好多說什麽,重新拿起筷子向張小雅飯碗裏夾了一些蔡,勸說著讓張小雅趁熱吃。
晚飯罷後,吳紹霆攙扶著張小雅來到客廳小坐,張直則去吩咐下人收拾一些家用。就在這時園子外麵傳來轎車的喇叭聲,很快一輛小轎車開進了前院,慢慢的停在了別墅大門口。有下人來通報,說是大少爺回來了。吳紹霆這才想起來許久未曾見麵的張誌誠,開飯前聽張直說還在廠裏麵忙,沒想到一忙就到了晚飯過後。
很快,張誌誠腳下生風的走了進來,一進門就問:“小雅和震之呢?”
吳紹霆從客廳裏走出來,開玩笑的說道:“你這人可真難等啊,晚飯都吃過了才回來。我以為我已經算忙得了,你居然比我還要忙,這是讓我這個執政自慚形穢嗎?”
張誌誠哈哈笑著,說道:“震之,你才是大忙人,這麽久都不見你回廣州一趟,昨天才聽說你馬上要北上了,今日你來時又恰好遇到我正在處理最複雜的一項工程。唉,下午接到電話後我已經盡最快速度了,如果換做平常的時候我要到半夜才能回來呢。這不,還不是為了趕回來與你見上一麵。”
吳紹霆上前去拍了拍張誌誠的肩膀,問道:“話又說回來,既然你最近很忙,那一定有新的工程項目既然誕生了,之前廣東廠也不見有任何相關的公文,怎麽,你打算保密到什麽時候去呢?說說吧,可有什麽好消息要透露給我。”
張誌誠得意的說道:“震之,還真讓你猜到了。我現在跟你說也說不明白,如果你明天有空……最好現在,我們一起去廣東兵工廠我給你演示一下。”
吳紹霆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心情正悶悶不樂的張小雅,說道:“你還是說說吧,今日怕是來不及了。”
張誌誠想了想,索性的說道:“那好把。你跟我來,我書房裏還有一些草圖,你看完之後就會明白了。”
吳紹霆點了點頭,跟著連吃飯都顧不上的張誌誠來到二樓主廳一側的小書房。這個小書房特意上了鎖,看來張誌誠這些年的保密警覺性有所提高。打開書房的門,張誌誠迫不及待的來到書架附近,從一堆文件夾中找到了一個較舊的文件夾,取出來遞給了吳紹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