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霆左右傳來一片嘩然,那是鄧鏗、顧維鈞以及其他隨員的驚呼聲,外交部既然有人泄露這麽重要的機密!顧維鈞連忙伸手上前拿過那份文件,打來來仔細看了一眼,裏麵的內容的的確確就是中德盟約的細節。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中德盟約的附則並不在其中,這就省略了德國人提出的“遠東戰略”的內容,多多少少留下了一些回旋的餘地。
顧維鈞放下文件,走到吳紹霆身邊附耳說道:“這是真的,不過沒有附則,看來我們外交部裏有內奸。”
吳紹霆微微頷首,隨後慢條斯理裝模作樣的拿起了文件,很隨意的看了一眼,說道:“朱爾典先生,你是一個嚴謹的人,應該知道你剛才的指責會引起多麽嚴重的後果。所以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你,你憑什麽認為這份所謂的中德合約內容是真實的。正如我之前所說的那樣,凡事都要講究證據,單單這份手抄的合約書依然不足以證明什麽。”
朱爾典一臉厭惡,沒好氣的說道:“我就知道你還是會矢口否認,不過這並不重要,已經送來這份抄寫副本的人已經願意為此事作證,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原本以為堂堂正正的吳執政你會有自己的一套解釋,我也抱有一絲希望認為你的解釋可以說服我。但是現在看來,吳執政除了堅持否認這份合約之外,顯然再沒有任何辦法,而這也間接的說明了吳執政會偏袒、維護中德之間的同盟關係。”
吳紹霆並非不打算解釋,但是在解釋之前他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誰泄露了這個消息。他一再向朱爾典強調要有足夠的憑證,就是在套朱爾典的話,雖然朱爾典到現在都沒有透露是誰送來這份中德盟約手抄本,不過自己已經從對方的詞語之中猜出了一些大概。能讓朱爾典在沒有實質證據的情況下堅信中德盟約屬實,這說明真正起到作用的不是這份盟約書,而是送來盟約書的人。也就說這個人在中華民國政府當中是有足夠的權威性,再加上是外交部的官員,唯一適合的人選隻能是外交部長本人唐紹儀了。
弄清楚這個疑問之後,他同時也知道再解釋是沒有用的,朱爾典和俄國人一直在位日本戰俘的事撐腰,肯定會借此次事件大肆宣揚一番,倒頭來甚至還會挑起一場具有外交壓力的戰爭。他不難猜出,英國人、俄國人、日本人都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一個在搗鼓著西藏問題,一個還在惦記著外蒙古,還有一個不僅要報青島的仇,更要將青島據為己有,重新奠定亞洲新興列強的地位。
他心中隱藏著一股怒火,那就是慶元會議為了奪權居然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唐紹儀把中華民國置於了一次重大的危機,而這些人還在為扳倒自己沾沾自喜。不過他暫時先把這股怒火壓在了心底下,當務之急還不是發作的時候,這次重大的危機如果不能化險為夷,隻怕中華民國很快又會陷入列強欺淩的境地。
“士元,你們先出去。”沉默了許久之後,吳紹霆終於再次開口,他表情很冷酷,但仍然保持著一股臨危不亂的鎮定,“朱爾典先生,我也希望你能屏退其他閑雜人等,就這個問題我想和你單獨談一談。”
朱爾典略略想了想,反正現在他掌握著主動權,不在乎再跟吳紹霆私談一會兒,說不定從這次私談當中還能套取更多有利的消息。他向自己的副官點了點頭,然後副官用英語把在場的所有公使館人員請退了出去。
顧維鈞還有幾分擔心,他不知道吳紹霆會怎麽跟英國人談,但也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幫上忙,隻好跟著鄧鏗等人一起退出了會議室。
偌大的會議室裏隻剩下吳紹霆和朱爾典兩個人。中英雙方的隨員都等候在會議室的大門口,特勤局的警衛與公使館的警衛各自守衛在這邊,在沒有得到各自首領的同意之前,絕不會放任何人進去。
顧維鈞在出來後,馬上拉著鄧鏗來到一旁走廊,壓低聲音擔憂的說道:“鄧長官,現在這件事非常麻煩,很顯然英國人是認定了我們與德國結盟的事。吳執政單獨與朱爾典對話,很有可能會把這件事說得更透明,不過不管怎麽樣,我們現在不能什麽事都不做,一定要盡可能做好應急措施。”
鄧鏗沉著臉色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顧維鈞想了想,說道:“我會立刻去德國公使館,跟辛慈公使提及此事,最起碼要讓德國人做好配合我們的準備。”
鄧鏗點了點頭,他又看了看周圍,說道:“不過你的行蹤一定要小心一些,英國人現在已經認定我們中德盟約是真實存在的,如果讓他們發現你在這個時候去德國公使館,肯定會更加認定中德是在串通一氣。”
顧維鈞笑了笑,說道:“這個你放心好了,外交上的問題可不是像調查凶殺案那樣按部就班,隻要中德雙方都否認存在盟約,英國人即便知道其中有可疑也無能為力。再者,我完全可以隨便編一個借口,就說是去德國公使館調查此事,就算有英國人跟蹤我也無妨。”
鄧鏗知道顧維鈞在這方麵比自己在行,於是沒有多說什麽,不過想了想之後他又說道:“英國人拿到的這份手抄本是外交部的人送來的,你猜可能是誰?”
顧維鈞剛想開口,可是並沒有發出聲音,他自然考慮到泄密人的可能性,但是如果說出來的話總有一些悲哀之處,政治場上的鬥爭居然發展到連國家利益都不顧慮,南京中央政府的未來還能如何去相信?
鄧鏗見顧維鈞欲言又止,他說道:“一定是外交部部長本人了。這一點不難查,我隻要派人去查一查唐紹儀早上的行蹤即可。”
顧維鈞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頗有無奈的說道:“唐大人在這件事上實在是鑄成大錯了。”
鄧鏗沉默了一會兒,隨後說道:“這樣,我馬上派人跟你一起出去。”
顧維鈞看著鄧鏗冷酷的臉色,隱隱約約覺察到什麽,他連忙問道:“鄧長官,你該不會是要……?”
鄧鏗冷冷的說道:“這種叛國行為,就算我不采取措施,霆帥也絕不會輕饒。省的再讓這些人趁這段時間亂來,到頭來隻會把事情弄得越來越麻煩,我必須先派人去控製他們。”
顧維鈞不知道該怎麽表態,隻好什麽話都不說。
幾分鍾後,鄧鏗派了一名特勤局隊長帶領兩名特工,跟著顧維鈞一同離開公使館。
英國公使館的職員雖然察覺到中國人肯定要進行一些掩飾行動,可無奈沒有辦法強行限製他們的自由,隻好派了幾名便衣士兵跟著一起出去。顧維鈞等人分別乘坐了兩輛車,一輛車直接奔回總統府,另外一輛車則明目張膽的向德國公使館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