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火車總算吞吞吐吐的停穩了。特勤局的護衛和總統府憲兵先行下車,在杭州火車站站台上站定位置,杭州方麵的警衛部隊以及浙江督軍府的衛隊同樣早已整裝就緒。深夜凜凜的冷風不斷吹襲,然而站台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副一絲不掛的表情,每個人臉上堅毅的表情甚至比起深夜的冷風還要嚴峻。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龍雲打開了吳紹霆辦公車廂的房門,與四名貼身護衛一起簇擁著吳紹霆走下了火車。在正中央的走廊上,黃克強、胡雪飛、孫本茂等一眾軍政兩界的大人物都筆挺的肅立在那裏,等待著迎接吳紹霆的到來,當他們看到吳紹霆走下火車之後,眾人跟著黃克強一起鄭重的迎了上去。
吳紹霆與黃克強等人見麵,帶著熱情的笑容與眾人一一握手,並說了一些“辛苦了”之類的勉勵之話。這些年未曾與黃興多接觸,今日再見時不得不承認對方老了許多,之前在廣州時還略有發福的身子,現在看來都清瘦了不少。
“克強先生,許多時日不曾相見,你的變化真是太大了,何必如此操勞,看著這身子骨真讓人擔心。”吳紹霆關切的慰問了一句。
“元首多慮了,我也隻是做分內之事,隻患用心不夠,豈能說太過操勞?來來,外麵風大,請元首移步到站內休息室坐談。”黃興的精神麵貌還算不錯,僅僅是生更半夜出來迎接顯得有幾分疲倦,倒是沒有發現與身子骨一樣衰弱的狀況。
“走。”吳紹霆點頭的說道。
眾人一起走進了火車站的內部員工休息室,這裏與公共休息隔了一條走廊,經過提前的安排布置的也不差。黃興等人請吳紹霆落座,大家又寒暄客套了幾句,然後一起坐定,隨後侍從端上來剛剛煮好的龍井茶,搭配了幾樣小點心。
大家閑聊了一些近況,中間略微停頓了一會兒,吳紹霆調整語氣對黃興說道:“克強兄,此番南下途徑杭州小作停留,除了與闊別多日的克強兄重逢敘舊之外,也有一些公事要特別交代一下,因此才勞煩克強兄與諸位深更半夜到火車站安排迎接,多有不便之處兄弟我先賠一個不是了。”
黃興笑著說道:“震之說這樣的話就太見外了,真是把我們當外人來看待。”
“是啊是啊,元首大駕光臨,令杭州蓬蓽生輝,我等歡迎還來不及,豈能有不便?”
“真是望眼欲穿,還巴不得元首您能在杭州多待幾日呢!”
其他人也跟著黃興一起連忙附和著說道。
吳紹霆客氣的笑了笑,隨後漸漸收斂起臉上的表情,用略有嚴肅的口吻繼續說道:“相信克強兄之前也聽說過一些中央裏的消息,如今南方諸省盡已經取消了督軍製度,唯獨浙江一省還保留著軍政時期的這一舊製。當然,之前是因為浙江特殊地理原因,屬於南北銜接重要的地區,因此需要特別對待。不過如今國內區域穩定,執政府時期的訓政業已結束,我中華民國正式進入憲政的時期,我想浙江省也應該以大局為重,遵循國家統一的行政製度才是,克強先生意下如何呢?”
黃興之前早已聽中央政府的人說過這件事,這段時間他也做過認真的考慮,國家好不容易恢複穩定,南北之間的矛盾在中央政府的揉合之下恢複平衡,督軍這種軍閥混戰時代的產物是應該盡快杜絕才是。至於個人榮辱利益,正如同他當年參加革命事業一樣,完全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聽完吳紹霆的話之後,黃興緩緩的點了點頭,臉上還保持著先前的笑容說道:“此事我自然理解中央政府,也理解震之你的意思。其實就算震之今日不來找我提及此事,過一段時日我也會親自向中央政府申請,建議取消浙江督軍的職位,認真遵循中央政府頒布的行政製度命令。嗬嗬,震之放心吧,隻要你下令,浙江莫有不從者!”
吳紹霆欣然的笑道:“有克強兄這句話,兄弟我就放心了。其實這件事也不急,等中央政府那邊做好詳細的安排之後會下達正式的通知。不過克強兄請放心,以克強兄在江浙的聲望和能力,浙江省長之職非你莫屬。”
黃興嗬嗬的笑著應道:“愚兄已是暮年,能否繼續為浙江全省謀民生尚無定論。說來愚兄倒有一事相求,希望震之無論如何也要念及昔日舊情得以成全。”
對於黃興有事情來求自己,吳紹霆倒真是有些意料之外,他所認識的黃興雖然不能說是百分之一百算是大公無私之人,但大部分心思用在公事上那是千真萬確。既然對方剛才提及到念及昔日舊情一定要成全,可見這次相求確實是有私事。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並不不妥的說道:“盡管直言,若能幫上忙的地方絕不推辭。”
黃興也不在乎旁邊有其他人在場,他直言的說道:“我想讓一歐去南京,入總統府直轄的精英團深造學習一番。”
聽到這樣的請求,不僅吳紹霆心中大為驚異,旁邊其他人同樣是驚為怪事。
世人都知道吳紹霆所辦的精英團是完完全全仿照北洋政府袁世凱的模範團,是為了培養“忠於元首”的軍事組織。為了這件事還曾經引發過不少輿論的爭議,盡管最終在輿論上彈壓了下去,可真正有想法的外人終歸還是會記在心裏。不得不承認,“精英團”是吳紹霆推行獨裁統治的工具,也是施行獨裁統治的一個典型標誌。也許在南北戰爭時期那些北洋敗將會削尖了腦袋鑽進“精英團”,企圖在北洋政府覆滅之後迅速改頭換麵得到新主子的重用,可要說革命元勳黃興讓自己的兒子入學“精英團”,實在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吳紹霆沉思了一陣,心中猜測道:莫不是黃克強真的預見到國家未來的走向,因此才提前把自己的兒子安排在精英團,隻是為了在其能力耗盡之前為黃家在中華民國的未來裏保留一席之地?當然,這僅僅隻是猜測,不管怎麽說既然黃興有這樣的要求,他理所當然不應該拒絕,微微歎了一口氣後,問道:“克強兄,你怎麽突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黃興笑了笑,不過笑容中有幾分苦澀,他說道:“犬子不才,自日本學成歸來之後一直想要在闖一番事業,隻是……我擔心他年輕氣盛,閱曆不足,在今後的道路上會失足走上歪道,因此希望能在中央的培訓學校好好接受一番教訓,將來多多少少能為震之幫上一些忙。”
從這番話當中,吳紹霆隱隱約約似乎聽出一些什麽苗頭,彷佛黃興擔心黃一歐會義氣用事似的。他暗暗記下了這一點,如果自己猜測的不錯,或許這個黃一歐仍然跟中華國民黨走的很近,說不定對自己的元首統治頗有微言。如果是這樣的話,倒是能說得通為什麽黃興會突然有這樣的請求。
黃興從清末到大革命,再從大革命經曆南北戰爭,直至南京中央政府成立,這些他都是看在眼裏的。如今中國雖然沒有百分之一百達成革命之初時的目的,可畢竟是國家統一,民族安定,南北多年以來的矛盾得到緩和。國家經曆了那麽多的磨難,是該讓老百姓和國家都喘口氣了。正因為如此,他很擔心黃一歐會誤入歧途,一味心思要追尋最原始的革命信仰,最終會走上禍國殃民的道路。
“我明白了,”吳紹霆緩緩吸了一口氣,一邊點著頭一邊說道,“既然是克強兄親口要求,這件事就這麽定了。等我回南京之後一定親自處理這件事。”
“如此最好不過了。”黃興感歎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