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島彌正則衝進了石亭,趾高氣揚的站在李熙麵前,粗魯的指著李熙吼道:“李太王,你究竟想要做什麽?竟然背著朝鮮民族和大日本帝國做出如此可惡的離經叛道之舉,你難道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
李熙臉色漲得通紅,即便他心中有所慌張,可是麵對對方如此無禮的舉措,自己皇室尊嚴不得不感到震怒。不過沒有等他開口,一旁的崔永祿先一步站出來,對著大島彌正則訓斥道:“放肆,你可知道你是什麽身份,竟然在徳壽宮李太王麵前無禮,你若還不賠禮道歉,這件事一定會上報到寺內總監閣下那裏,到時候要看看你如何向天皇交代!”
聽到這番警告,大島彌正則瞪大了眼睛,一對拳頭捏緊在一團,臉上的肉因為情緒的激動而抽搐著。雖然他知道當年在海牙國際大會時,因為李熙秘密派人到荷蘭求救國際諸國,要求取消日本對朝鮮的保護國關係,當時出任朝鮮總監的伊藤博文曾經衝著李熙發火,可一方麵自己不是伊藤博文,另外一方麵今日的李熙是日本皇族身份,並不是當時的朝鮮國王身份,在這一環節上自然不可能忽視。
艱難的猶豫了一陣,大島彌正則向後退了兩步,恭恭敬敬的向李熙鞠躬行禮,隻是臉上的情緒仍然是一副猙獰憤怒。他用盡量平靜的語氣直接向李熙問道:“太王殿下,想必您已經聽說昨天晚上從中國北京發到朝鮮境內的一份通電消息。在此,我要鄭重的向太王殿下詢問,您為何要做出這樣背叛國家和民族以及您個人身份的事情!”
李熙略略沉思了一會兒,隨後故作疑問的看著大島彌正則,反問道:“不知大島先生所說的什麽事情,本王深居徳壽宮中,與大島先生不過一街之隔,本王所做所為都應該是在大島先生目睹之下才是。”
大島彌正則怔了怔,陰沉著臉色問道:“太王殿下怎麽可能不知道,隻怕如今朝鮮各地早已經風傳已久了。”
李熙擺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問道:“大島先生,你如此衝動的來到這裏,本王倒想問問你究竟所為何事,又為何這般憤怒莽撞。”
大島彌正則冷冷的說道:“淩晨的時候,在北京有一群叛國分子組建了所謂的臨時執政府,我必須強調這是叛國的偽政府行為,是試圖顛覆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惡行。”
李熙隻是冷漠的看著大島彌正則,對於這個問題沒有打算做出正麵回答。
大島彌正則對於李熙這樣不做回答的態度感到非常不滿,他加重語氣繼續說道:“在下今日前來麵見太王的原因,正是因為這個所謂的偽政府在通電中公布了一份詔書,這份詔書是由李太王您親自簽署並秘密交到這些叛國者手裏。李太王殿下,您對這件事有什麽要交代的嗎?我相信就算是寺內總監閣下聽聞了此事,也一定會勃然大怒!”
李熙臉色微微變動了一下,他竭盡所能保持著冷靜,然後說道:“你確定是本王親自簽署的詔書嗎?”
大島彌正則大聲的說道:“這些叛國者居然膽敢通過公共電報線來發布這則通電,而且還是信誓旦旦的將詔書原文念誦出來,我自然要嚴格的查證這一點。如此說來,太王殿下您對此事仍然還是不值情嗎?”
李熙深深吸了一口氣,故意用一種反詰的口吻說道:“本王還真不記得有這件事。本王所有簽署的官方文件,基本上都會由景福宮方麵審核,還有一些文件是直接由景福宮送過來,本王甚至都無法一一過目。關於大島先生你所說什麽北京朝鮮臨時執政府的事,本王同樣可以非常明確的告訴你,直至今日從大島先生口中才得知了此事。”
大島彌正則聽到這裏,早已按耐不住的內心情緒原本還打算爆發出來,可是冷靜的仔細想想,覺得自己沒必要把事情鬧大。如果他現在對李熙做出什麽不利的事情來,不僅沒辦法扭轉淩晨時的通電,反而還會加重朝鮮人的仇日情緒。
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大島彌正則調整了自己的態度,讓臉色漸漸緩和下來,平靜的說道:“既然李太王殿下對此時並不知情,也就是說,北京那些叛國者的行為純屬捏造,他們所用的詔書更是造假。這等刁鑽之徒簡直應當千刀萬剮,李太王殿下,你說對嗎?”
李熙模棱兩可的說道:“此事,本王認為應當仔細核查才是,這可是關乎皇室聲譽以及國家安定昌盛的頭等大事。”
大島彌正則點著頭說道:“李太王殿下說的極是,這些叛國造亂的刁民妄圖憑借一個貧窮落後的國家來興風作浪,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癡心妄想。更讓人不能容忍的是,這些叛國者公然偽造李太王的詔書,用以蠱惑無知的民眾,妄圖破壞國家和平安定。既然此事與李太王沒有任何關係,那在下剛才的舉動確實過於魯莽和衝動,在下先在這裏向李太王殿下賠禮道歉,還望李太王殿下不要放在心裏。”
李熙自然不會覺得是時候鬆一口氣,這麽多年與日本人打交道,幾乎每天都要學會察言觀色,他當然知道大島彌正則此時此刻的道歉是一個陷阱。他故作鎮定的緩緩點了點頭,語氣頗有幾分沉重的說道:“行了,本王知道了。”
大島彌正則緊接著又說道:“既然如此,還請李太王殿下即可簽署一份正式聲明,宣布北京偽政府的通電純屬造謠,並且公告中國軍隊在朝鮮境內的所有軍事行動都屬於入侵,號召全國人民堅決*外來入侵者,拒絕為偽政府提供任何形式的幫助!”
李熙吞了一口口水,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大島彌正則絕對不會對此事善罷甘休。他立刻陷入一種左右為難的境地,一旦自己簽署了這份聲明,那就是對朝鮮臨時執政府的重大打擊,同時也是對中國的軍事行動造成輿論上的影響。對於他而言,這不僅僅是降低恢複國家獨立的幾率,同樣還會讓自己的威信受到質疑。
雖然他的的確確對朝鮮臨時執政府的事毫不知情,但好歹朝鮮臨時執政府沒有拋棄自己,依然推奉自己為朝鮮最高君主,正因此才會偽造一份詔書來做呼籲。若是他答應了大島彌正則的要求,那就是向強權出賣國家利益和個人尊嚴,說不定日後臨時執政府還會取消朝鮮的君主製,否認自己的皇家地位!
“大島先生,”李熙咳嗽了一聲,歎息的說道,“如今鴨綠江的摩擦本王認為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我們沒必要讓這件事愈演愈烈,不如……”
“李太王殿下,請您不要岔開話題。在下隻是朝鮮總督府留守職,至於鴨綠江的戰事那是屬於軍方操心的問題,在下並不關心這一點。就事論事,有人冒充李太王殿下傳達偽造的詔書,並且還冠冕堂皇的在北京成立偽政府,這可是非常嚴重的政治事情。”大島彌正則早就知道李熙心裏有鬼,他再次板起臉色來,用一種威脅的口吻說道。
這時,站在一旁的崔永祿趕緊向李熙遞了一個眼色。
李熙雖然不太明白崔永祿這個眼神的意思,可是介於此時此刻的境況,再加上崔永祿急切的樣子,他大致上猜出了對方是讓自己先行妥協。即便平日裏他隻有崔永祿一個心腹在身邊,問題是這次事件實在太過嚴重,自己依然無法輕易做出決定。
沉默了一會兒,就在大島彌正則打算發火質問時,崔永祿搶先說道:“太王殿下,既然此事對大島先生如此重要,我們有必要按照之前的慣例來行事。”他故意在“之前的慣例”這句話上加重了語氣。
李熙心頭漸漸明白過來,日本占領朝鮮之後,已經強迫自己簽署了數不清的條款,既然大島彌正則沒有追究自己究竟有沒有寫過給朝鮮臨時執政府的詔書,到時候自己完全可以承認這份詔書是存在的,然後在申明第二份聲明書是在日本人威逼之下簽署的。雖然這麽做可以渡過目前的危機,但是他內心深處仍然有太多不情願的地方。隻是這麽多年了,不情願的事情也得咬緊牙關的去做。
“既然如此,稍後本王會安排秘書官起草聲明,之後交給大島先生過目,可以嗎?”李熙暗暗歎了一口氣,隨後對大島彌正則說道。
“您有這樣的覺悟,我感到很欣慰。不過考慮到目前情況的嚴重性,我認為這份聲明書應該由在下來安排專人起草,然後再交給太王殿下您過目一番,您意下如何?”盡管大島彌正則是用設問句來結尾,可是他的語氣卻是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可是這……”李熙對此非常有異見,他當然能夠預想到日本人起草的聲明書是什麽樣子,一定會將自己打造成一個堅定不移擁護日本帝國並且心甘情願保持日本皇族身份的人,盡管這並非出於自己的本意,國內和國外也會有很多人理解其中的苦衷,可畢竟是對身份地位有潛移默化般的影響。
“太王殿下,這有什麽不妥嗎?”大島彌正則冷冷的質問道。
李熙一時猶豫不決,可是站在他身旁的崔永祿卻連忙又遞了一個眼色。隻可惜這次李熙並沒有看到,無奈之下崔永祿隻好趁著李熙沉默的時候,再次主動的接過話來,說道:
“大島先生考慮周到,殿下,不如就依大島先生的辦法來做吧!”
“那好吧,你就這樣決定了。”李熙看了崔永祿一眼,又看了大島彌正則一眼,隨後無奈的歎息說道。
“如此甚好,隻有我們大日本帝國內部團結,才能和平順利的走向繁榮昌盛。稍後我會派人把草稿送過來,現在就不多叨擾太王殿下了。”大島彌正則幹淨利落的說道,說完這番話之後微微欠身行禮,隨後立刻轉身離去。
等到日本人都從後花園離開後,李熙這時才能鬆一口氣,可是整個人一下子顯得彷徨起來。雖然這僅僅是他在日本人威逼之下簽署的眾多文件中的一份,但不管怎麽說,這次的意義絕對不是往常那般能夠容易說服自己。
這時,崔永祿微微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說道:“太王殿下,您不必為這件事再過於憂心,事實上如果是日本人草擬的聲明書讓您僅僅簽字的話,這要比由徳壽宮負責撰寫更容易向世人做一個交代。小人相信,不管是中國還是在北京的臨時執政府,他們都會很清楚殿下您目前的處境,這份聲明書絕不會影響他們的行動,也不會影響殿下在朝鮮的聲威!”
李熙苦笑了一陣,無可奈何的搖著頭,說道:“如今中國已然出兵,這正是我們複國的大好時機,隻可惜本我仍然還要受日本人的控製……你不會明白我的憂慮,在這個時候我更應該挺身而出,站在驅逐日本人的最前線,與北京的臨時執政府一起為光複祖國做出全力的貢獻,而不是因為所謂的‘被迫無奈’去阻擾這件事!”
崔永祿深深的點了點頭,勸慰的說道:“小人明白,小人非常明白殿下的困擾。或許……小人可以嚐試幫助殿下擺脫目前的困境!”
李熙怔了怔,扭過頭來認真的盯著崔永祿,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問道:“你怎麽幫我?”
崔永祿鄭重其事的說道:“小人或許可以派人去一趟,把太王殿下的處境告知臨時執政府和中國人,希望他們能夠想法設法來營救太王殿下。就算他們沒辦法做到這件事,最起碼也能讓臨時執政府和中國人知道,太王殿下所宣布的聲明都是迫不得已的行為,讓各方人士都能進一步體諒太王殿下的努力。”
李熙沉思了片刻,終於點了點頭說道:“這是一個好辦法,隻是經過這件事之後,日本人一定會加強對徳壽宮的監視,要把這個消息傳遞出去肯定不會容易啊。”
崔永祿認真的說道:“隻要殿下吩咐,小人萬死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