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厲中河的話,史懷英不無擔憂地道:“那王大駝如果真的娶了桑雲兒,可是要千夫所指的啊,桃花溝的人們,太,太那個了……”
厲中河微微一笑,道:“姐姐不必擔憂,隻要我們從中細致地做做工作,一切都不是問題。”
頓了頓,厲中河又道:“退一萬步說,隻要人家倆人過得好,隻要人家過得高興,一口唾沫難道還能淹死個大活人?”
史懷英笑了,她想起了那天厲中河剛到村委會上班時的情景,她正跟厲中河熱情的聊著天,瘋狗婆出現了,瘋狗婆對他們兩個進行了大肆誣蔑,並把他們兩個“談戀愛”的事向全村廣而告之,對此,厲中河同樣說了一句“別人的一口唾沫淹不死人”。
“你,你打算怎麽做工作?”史懷英眨動著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道:“這樣的事,在咱們桃花溝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啊。”
厲中河道:“如果姐姐願意的話,咱們兩個分頭做工作,你做桑雲兒的工作,我呢,我做大駝叔的工作。”
“我,我行麽?”史懷英既緊張又欣喜。
“怎麽不行,總比瘋狗婆厲害一點吧。”
“在你心裏,我的水平就隻比瘋狗婆強?”
“哎呀,姐姐想哪裏去了,姐姐是天神下凡,那瘋狗婆就是渠溝裏的屎殼螂。”
“哈哈哈……”
史懷英的辦公室裏,響起了一男一女開懷的笑聲。史懷英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笑過,厲中河也從來都沒有看到過史懷英現在這樣的笑,笑得他心都醉了,骨頭都酥了。
“姐姐,你笑起來的樣子,好迷人啊!”厲中河掩飾不住心中的感慨,一字一句地道:“我希望你能每天都這樣笑,很快樂很幸福的笑。”
史懷英一聽,眼睛裏溢動著猶如湖水般的純潔清澈,清澈的目光裏湧動著萬頃柔波。
曾幾何時,史懷英也是一個很開朗、很愛笑的美麗女人啊。可是,自打三年前丈夫去世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笑過。她似乎把內心深處那種想要盡情微笑的情懷深深的埋藏在了心靈的最底層。自從厲中河來到了桃花溝之後,也許是厲中河表現出與桃花溝的男人們大不相同的氣質,也許是厲中河坦然微笑之間的那抹輕鬆與自然,也許是厲中河跟她交談時表露出的那份超然與歡快,她笑了,她不止一次地笑了,她打心眼裏覺得,跟厲中河在一起的時光,是那樣的幸福而快樂,這種幸福與快樂是她有生以來所沒有過的,即使是她的丈夫在世的時候,她也沒有如此的笑過,如此發自內心的笑過。她的丈夫,名叫呂兵林,跟郝祥林、趙盡忠、徐浩洋、劉黑蛋等人稱兄道弟,也算得上桃花溝的一霸,每天胡吃海喝,欺弱怕強,史懷英打心眼裏對丈夫的行徑表示強烈的不滿,可惜,呂兵林並沒有聽得進妻子的勸說,直到三年前上山修路是摔落懸崖而死。
史懷英一直認為,她與呂兵林的結合,屬於一種極端錯誤的選擇,有好幾次,她下定決心要離開桃花溝,可是,當她扛著行禮還沒有走出第一座大山,就被呂兵林帶著人攔截住了。
此刻,厲中河站在了她的麵前,厲中河的微笑,厲中河的坦誠,甚至厲中河偶爾來那麽幾句貧嘴,都使得她無限的開懷。
“姐姐在想什麽?”
厲中河看著史懷英似乎陷入了對於種種往事的無限懷想之中,及時把她拉回了現實。
“沒,沒有想什麽。”史懷英一怔,道:“我看這樣吧,咱們兩個一塊到桑雲兒那兒吧。”
厲中河笑道:“那好吧,咱們現在就去桃花溝小學。”
已是中午時分,厲中河和史懷英走出了各自的辦公室,看看左右,隻見郝祥林、趙盡忠、瘋狗婆這些村幹部的辦公室並沒有上鎖,而是緊緊地關著。
厲中河知道,他們這幾個真的是累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累,遂放心地跟史懷英並肩出了村委會,朝著桃花溝上學而去。
剛剛走了沒幾步,史懷英停下了腳步,麵現猶豫之色。
“姐姐怎麽了?”厲中河笑盈盈地看著美女問。
史懷英道猶豫了一陣,道:“要不,你,你先去吧,我呆會就到。”
厲中河何等精明,迅速明白了史懷英的意思,敢情她是擔心二人並肩而行被村上的人們說三道四啊。
“姐姐啊,你的思想也太不解放了吧。”厲中河笑道:“咱們已經探討過好幾次了,別人的唾沫淹不死咱,隻要我們心中坦蕩,隻要我們內心無私,嘿嘿,別的風言風語又算得了什麽呢?如果處處都在乎別人對我們的評價,那我們的生活還有什麽意思呢?所以,走我們的路,讓別人去說吧。這才是我們正確而又有意義的人生之路!”
史懷英一聽,心中對厲中河的話萬般認可,她的眼睛裏也閃動著開竅似的的明亮光澤。
然而,史懷英心裏剛剛升起來的勇氣瞬間便湮滅了,她依然有些擔心,她依然在意村裏的人們對她的評價,她很害怕。
厲中河知道史懷英的性情,如果僅憑他的三言兩語史懷英便義無反顧地跟他並肩行走在桃花溝的青石板小路上,那麽她就不是史懷英了,她與那位連一元二次方程都搞不明白的桑雲兒又有什麽區別呢?
無奈之下,厲中河隻好作罷,他知道一個人的性情的轉變需要一個過程。想當初,他從逍遙幫脫離出來發奮苦學,終於考上了省農業大學,這裏麵也有一個曲折的轉折。
厲中河相信,史懷英現在這種倔強、柔善、猶豫的性情,將會很快轉變過來,這隻是時間問題。
於是,厲中河說道:“懷英姐姐,我先到桑雲兒家裏去,你呢,你半個小時之後再過去吧。”
史懷英站在原地,朝厲中河點了點頭,道:“那,那我先回去給老人做好飯。”
說著,史懷英轉過身去,朝著相反方向快步而去。
看著史懷英的背影,厲中河有些癡了,真不愧是桃花溝的第一美女啊,跟這樣的美女在一塊,真是俺老厲的人生之福啊!
沿著曲曲折折的青石板小道一路走過去,厲中河一路打聽桑雲兒家的住址,轉了十幾個長長的窄窄的胡同,終於在一戶普通的農戶門前留下來,這裏就是桑雲兒的家。
隔著兩扇厚厚的木板門朝裏望去,隻見一個並不寬敞的院子裏鋪了一層枯黃的梧桐葉,秋風吹動落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院子北側、西側、東側為三間房子,南側是廚房。
雖然大門並沒有關死,但厲中河不能貿然進入,而是輕輕拍了三下門,隻聽得門裏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聲音“誰啊?”
“是我,厲中河。”
“呃——”門裏那位女人稍稍愣了一下,接著便走近前來,開了門。
厲中河眼睛一亮,這是一個年過六旬的老太太,老太太身上的衣服很普通,滿是皺紋的臉上竟然還掛著淚珠兒。
“阿姨,雲兒老師在家麽?”厲中河彬彬有禮地道,他知道這位老太太就是桑雲兒的母親。
老太太此刻也知道了站在眼前的這位跟自己女兒年齡相仿的小夥子就是桃花溝新來的掛職副村長厲中河,而且,老太太早已聽說了厲中河自打來到桃花溝之後的所作所為。
愣了好一會兒,老太太趕緊大開了門,把厲中河讓了進來。
“雲兒,快出來,村長來了。”老太太朝西屋叫道。
很快,隻見西屋的竹簾被掀開了,桑雲兒身著一件淡綠色毛衣、頭發散亂、腳上踏著一雙半綿質地的淡紅色拖鞋,潔白嬌嫩的小腳趾從拖鞋前端露出來。
“厲村長找我有事麽?”桑雲兒緩緩地道,她跟開門的老太太一樣,眼角裏還有淚痕。
“嗬嗬,就算沒有什麽事,我來看看你,走訪一下咱們桃花溝的村戶,難道不可以麽?”厲中河笑道。
桑雲兒一怔,也不多說什麽,她就算一輩子都搞不明白一元二次方程是咋回事,此刻也猜到了厲中河的來意,掀開門簾,把厲中河讓進了屋裏。
桑雲兒的房間裏,很整潔,地麵上沒有一點灰塵,炕上的被子褥子也疊得整整齊齊,看起來,這桑雲兒雖說連一元二次方程都弄不懂,可她並不是一個很邋遢的女孩子。
桑雲兒的母親趕緊給厲中河端了一碗白開水,厲中河趕緊客氣地道:“阿姨別客氣,我來你們這兒,是有一件事要談談。”
見老太太的手裏夾著煙卷,厲中河趕緊從口袋裏摸出了軟中華,遞向了老太太,並親自給老太太點燃。
老太太抽著溫潤的中華煙,她雖然不知道這是檔次極高的香煙,但也能品得出來,這煙不錯,至少桃花溝的村幹部們是抽不上的。
“厲村長,你今天來,我知道是為了啥事兒。”桑老太太道:“我家閨女讓郝祥林和趙盡忠這兩個小王巴蛋給騙了,你,你得給我們作主啊!”
說著,老太太“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厲中河此前已經知道桑雲兒家裏的情況,她的老爹桑世德老漢,由於受不了村民們關於女兒負責村裏接待任務而被活活氣死,桑雲兒一共姐妹三人,大姐和二姐嫁到了宇東莊、疙瘩溝等村裏去了,多年也不回桃花溝一趟,現在,她的家裏隻剩下了桑老太太和她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