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潤區看守所,警備森嚴,外有荷槍實彈的武警官兵,內有一隊隊警察,二十四小時堅守著。一條狹窄的通道裏,安裝著一道道牢固的鐵門,高牆上穿插著一根根讓人膽寒的電網,即使是插上了翅膀,貌似也很難飛躍而出。
以前,厲中河隻是在電視裏見過監獄裏的場景,可是現在,他穿過了一道道鐵門置身於真正監獄世界裏,他感覺了一股陰森森的氣息撲麵而來,這股陰森森的氣息裏,夾雜著黴爛與腐朽的氣息,一個個籠子裏散發出犯罪嫌疑人們的臭腳丫子味、汗味、屁味、糞便味、口臭味,各種各樣的異味使得厲中河頭腦有些發暈。
然而,葛斌和柳斌兩位卻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他們在公安係統幹得時間太長了,對於看守所裏的種種味道以及看守所與外界不同的氣息早已“充鼻不聞”了。
到了18號籠子前,柳斌停下了腳步,對前麵領路的一名幹警道:“把鑰匙給我,你出去吧。”
那名幹警看起來隻有二十一二歲,臉上依然散發著稚氣,他一聽柳斌的話,臉上有些不樂意了:“報告局長,按照看守所工作條例,我應該時刻跟您站在一起……”
柳斌一聽,臉上閃過一抹怒意,這個新兵丫子,明明知道老子是局長,在這看守所裏老子也是說一不二的,他馬的,真他馬的大膽,我看你小子是不想幹了!
見柳局長發怒,厲中河趕緊說道:“柳局,算了吧,幹警們都有自己的難處,您手底下能有這種堅持原則的同誌,這是你的榮幸,嗬嗬,如果看守所的同誌們不講原則的話,那你可就危險了。”
柳斌一想,覺得也是,這看守所裏現在一共關押了三百九十二名犯罪嫌疑人,如果看守所裏出了什麽問題,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前幾年,豐嘉縣看守所就出現過犯人集體越獄的重大事件,六百多名犯罪嫌疑人集體衝監,打死民警十三人,奪了槍支之後,又打傷了外圍執勤的武警戰士,這件事直到現在還成為省公安廳進行警示教育的重點內容。
想到這裏,柳斌拍拍這名年輕幹警的肩膀,溫和地笑道:“小同誌,你的原則性很強嘛,嗯,很好,以後就這樣做工作,不論是誰,進來探望,必須遵守看守所的規定,否則,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準放行!”
“是的,局長,我一定更加努力,做好本職工作,不辜負局長您的希望!”小幹警保持立正向柳斌敬禮。
柳斌的臉上溢出一抹微笑,沒有說什麽。
厲中河看著柳斌臉上的微笑,暗暗心驚,這柳斌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兒,更是一個睚眥必報的家夥,這小幹警無論如何努力也挽不回今日得罪柳斌的代價,柳斌接下來一句話就能讓他脫下身上的警服,永遠告別心愛的公安行列!不信就走著瞧!
卻說小幹警拿出鑰匙後,打開了18號籠子的小鐵門,並率先進入了籠子,柳斌跟在小幹警後麵進了籠子,厲中河和葛斌對視一眼,會心地一笑,也進入了籠子。
這是一間屋頂很高的籠子,高約五六米的樣子,牆壁上寫著八個大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籠子裏很安靜,安靜到一片死寂,光線很陰暗,厲中河進入籠子之後過了二十幾秒才看清楚籠子裏的一切。
在籠子的一個陰暗的角落裏,一個頭發蓬鬆的男人正在蹲著抽煙,他抽煙的姿勢很特別,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夾著香煙,煙頭的方向正朝著手心,唯恐滅了,抽一口後,煙霧在他的肚子裏停留的時間特別長,一口煙足足在他的體內循環了近十秒鍾才緩緩吐了,當他吐出煙霧的時候,臉上浮現著輕鬆愜意的神情。
他,正是戴詠華。
當戴詠華緩緩抬起頭來,逆光看到了剛剛進來的四個人。
眼前的這四個人,對於戴詠華而言,那是多麽的熟悉啊,除了那個年紀輕輕卻又堅持原則的小獄警。
曾幾何時,戴詠華與眼前的三個人或是明爭暗鬥,或是舉杯相邀,或是微笑而對,或是恨之入骨,他怎麽能忘記這三個熟悉的身影呢?
戴詠華的臉上,不知不覺湧出了一抹難以言說的苦澀的笑意,隨即,這絲笑意便凝固定格了,顯得那麽的呆滯,那麽的無神,就像是冬天裏冰凍的石塊,無聲無息,透脫出一股無聲的死寂。他的嘴唇不知不覺動了兩下,他似乎想要說些什麽,可是,他卻什麽也沒有說出來,他隻是微微顫動著兩片泛動著深紫色的嘴唇,嘴唇中間,顯露出兩排渾黃的牙齒,他,似乎已經好久都沒有刷牙了。而他的麵容,似乎在很短的時間裏一下子消瘦了。
這,就是昔日威風十足、掌權一方的雞鳴縣委書記戴詠華麽?
這,就是即將升遷到海中市擔任市委組織部部長的戴詠華先生麽?
柳斌的臉上湧動著一副緊張,這種緊張,悄無聲息,這種緊張,似乎關乎生死。
厲中河和葛斌的並沒有察覺到身旁的柳斌究竟溢露出怎樣的表情,他們隻是把目光凝聚在了戴詠華的臉上。
“你們,來看我?還是來審我?”終於,戴詠華開口了,他說話的聲音很是低沉,感覺不出任何的起伏感,聽不出任何的抑揚頓挫的演講的味道,與他平常那種習慣在台上講話的口吻大相徑庭。
厲中河和葛斌並沒有回答戴詠華的話,他們二人隻是靜靜地看著戴詠華。
柳斌也沒有說什麽,他在猜測著厲中河和葛斌二人究竟要說出什麽樣的話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厲中河和葛斌依然是隻字不發,他們二人的目光,依然凝聚在戴詠華的身上。
戴詠華身在囚籠之中已有數日,這數日來,他想了很多,思考了很多,有的問題想通了,有的問題始終想不明白,那就是他怎麽會被龍勇連累了呢?即使那樁跨省流竄案是如此的嚴重,也不至於將他拘禁了啊,這,究竟是誰在幕後操縱?這,究竟是早已策劃好的?誰,究竟是誰?如果說這件事是謝天成策劃的,那也不可能啊,謝天成隻不過是雞鳴縣的縣長,他又如何能調動市委領導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