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搭建的很是簡單,因眾人也不知在這堡外要住多長時間,所以能遮風擋雨也就行了,沒必要建得牢牢實實。臨近傍晚時,四間木屋便已搭建完畢,按趙強的要求,這四個木屋是呈圓形相依,中間留了一塊空地。並且在屋子與屋子之間用木頭做了些阻隔,這樣從外麵看起來,這幾間木屋便形成了一個簡陋的防衛陣形,類似用大車圍在一起的那種陣勢。
錢林奉趙強的命令去堡西外麵的工地走了一圈,詢問昨天沒有被吸納的那幾十人願不願意參加,但是因為周二龍等人的退出,再加上呆在堡外危險太大,所以這幾十人都沒了昨日的積極性,隻有六個人咬了咬牙,同意參與防守。連同這六人,加上原先的七十四人,總計八十人,趙強還是按伍隊將他們劃分,隻不過每隊少了一伍而已。遏隆給趙強的名額是一百人,按理趙強可以強製再挑選二十人出來,但是趙強寧可少五分之一的力量,也不願意隊伍中多二十個心誌不定,膽小怕死的人。包括趙強自己,這數百青壯其實都是戰俘,有的在戰場上更是扔下同伴不顧,率先逃跑過,半數以上甚至可以用老兵油子來形容他們,打順風仗這些人人個個如下山猛虎般,唯恐落於人後,可是一旦實打實的拚硬仗,他們跑得連兔子見了恐怕都要自愧不如。
將一切有可能動搖軍心的因素掐死在萌芽之中,是趙強給自己下的死原則,這個原則絕對不能動搖。他可不想俄軍剛衝到陣前,自己隊伍先嘩啦啦的跑了一小半,那樣一來,其他人勢必也會跟著動搖,這仗還如何個打法?數萬大軍隻因百十個膽小怕死的軟骨頭而崩潰的事例太多,前車之鑒,趙強可不能不防,何況他隻有區區幾十人。
都賴很守信,天快黑時,便有五名清兵將三十杆鳥銃送了過來,另外還有所需的火藥和鉛子,隻是份量不是太多。趙強將這三十杆火銃分給了吳四所領的一隊,另外從齊壯那隊中調了一伍給吳四,讓他這隊青壯全部使用鳥銃,以達到集中使用的效果。青壯們雖然對鳥銃都有些看不上眼,心道這東西華而不實,殺傷力有限,何以趙強特意從清兵那要來這些東西,但卻也沒人拒絕使用,因為他們不必擔心這些鳥銃會有炸膛的危險。
清代的火銃不比明末時,質量方麵有很大提高,隻是因為滿人提倡所謂騎射,康熙更是將火器視為奇端玩物,不入正堂,所以才沒有推廣使用。餘下的人全部使用長矛,伍長以上配刀,武器分發完畢之後,趙強便帶著他們往河邊走去。他要在那裏給青壯們演示火器如何和冷兵器結合。
“放!”
一陣排銃聲後,黑煙彌散,眾人耳朵嗡鳴作響,黑煙散後才睜大眼睛朝前看去。那些開火的鳥銃手見手中鳥銃沒有炸膛,也都鬆了一口氣,跟著朝前方看去,不過很快他們的臉上就現出一片失望之色。
趙強讓人在八十步開外設立了幾塊木牌,在五十步的地方同樣又立了幾塊,可是三十杆火銃齊聲放出去,卻是一塊木牌都沒有打中。
吳四見手下人一塊木牌都沒有打中,有些臉紅,不好意思的對趙強道:“把總,弟兄們以前都沒有使過這鳥銃,一時半會也摸不到要點,我看還得操練幾天才行。”
趙強搖了搖頭:“沒時間操練了,都賴給我們的火藥也不多,放不了幾次,再說羅刹人也不會給我們多少操練時間,誰知道他們什麽時候來。”
一個合格的火銃手需要至少半年時間的訓練,方可在戰場上殺敵,不過眼下一切從急,趙強也隻能趕鴨子上架,讓這些原來是其他兵種的青壯臨時充當鳥銃手了。
“可惜王爺的義勇營不在,若他們在,這鳥銃用得可就順手了。”
胡旺有些惋惜的歎了口氣:“死馬當活馬醫吧,臨時抱佛腳總比不抱的好。吳四兄弟,你抓緊督促他們再練兩次,至少也得讓弟兄們裝藥熟練些。”
胡旺所說的義勇營是吳三桂軍中與忠勇營齊名的另一支勁旅,全員三千人,人手一杆鳥銃,又稱火器營,內中那些火銃手都是征戰多年的老兵,有些更是先前大明的關寧軍。隻不過營中老兵大多都已戰死,餘者數量屈指可數,散落在關外隻怕不到一百人,鬆山堡內更是一個都沒有分到。若是有兩個義勇營的老兵在,確是可以提高火銃手們的射擊水準。
對於火器的認知,趙強也隻有理論的份,具體技術活他還是個門外漢,聽了胡旺的話也覺得有些遺憾。若是鬆山堡有那麽兩三個義勇營的老兵在,這隊臨時組建的火銃手怕是戰力能有一些小小的提高。
郭飛像是想到什麽,湊上前來有些擔憂道:“把總,恕我直言,這鳥銃放完一次便跟燒火棍一樣,如果羅刹兵靠上來,隻能任他們宰割,還不如長矛好使。依我看,不如舍了這鳥銃,讓弟兄們都配長矛吧。”
“那倒未必。”
趙強擺手道:“鳥銃的用處還是很大的,至少在我們人少的時候,這三十杆鳥銃或許可以救我們的命。分段射擊法你們聽說過嗎?”
見胡旺、齊壯他們一臉糊塗,趙強笑了笑走到吳四麵前,對他說了幾句,吳四聽了有些愕然,但見趙強肯定的樣子,好奇之餘也想試試,當即將他隊中青壯分為三列,演示趙強所說的三段射擊法。
“裝藥!”
“檢查火繩!”
“第一隊預備!”
“放!”
隨著吳四的命令,第一排十名火銃手“砰”的一聲打響了手中鳥銃,然後迅速的蹲了下來。
“第二隊預備!”
“放!”
第二排的火銃手聽了吳四命令後也跟著打響了手中火銃,然後學著第一隊的樣子了蹲了下去重新裝藥,等到第三排銃手發射完後,趙強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胡旺他們道:“你們看這種射擊方法如何?”
胡旺讚道:“雖然聲勢弱了些,但卻可持續發射,不錯,這分段射擊的辦法確是好。”
郭飛有些佩服道:“把總這法子想得妙,分段射擊,嘿嘿,如此一來,弟兄們手中的火銃就不至於打完一次就無用處了。”
齊壯卻是搖頭道:“好是好,但眼下弟兄們麵前沒有敵人,表現還算中規中矩。可一旦真和羅刹騎兵對上,隻怕沒法這麽冷靜,到時這分段射擊可要大打折扣了,況且弟兄們手頭也沒個準星,三隊放完,若是一個羅刹兵都打不死,那可大大的不妙了。”
齊壯說得是實情,眼下一切還是紙上談兵,真正的效果還是要在戰場上才能體現出來,這些青壯固然不怕死,也有了敢和羅刹人一戰的勇氣,但火銃作戰講究的是團隊協作,並非個人勇武就行的。而且要命的是他們隻知朝前將火銃打響,卻是不管有沒有打中目標,要真出現齊壯所說的,三隊打完,一個俄軍都沒有被打中,那不僅是笑話的問題,而是隊伍徹底崩潰的事情了。
趙強對此是很擔心的,但是卻沒有解決之道,隻能將寶押在俄軍不會大隊前來,隻要俄軍人數在百人以下,他就有信心能和他們周旋下去,畢竟在俄國人眼中,他們軍士的性命可是比清國人重要得多,再者少一個士兵,他們在遠東的總兵力就少一人,短時間內還得不到補充,所以遠東俄軍也是欺軟不欺硬,碰到硬骨頭也是不敢死磕的。
“火銃手射完之後,如果羅刹人的騎兵靠上來,則由其他幾隊頂上,集成方形用長矛阻擋他們,讓銃手退後裝藥再射。”
趙強將自己的設想簡單的告訴了齊壯他們,三人聽完之後,郭飛輕聲說了一句:“我們就這麽點人,隻怕很難擋住羅刹人。”
“羅刹人沒那麽多兵過來的,我看不會超過百人,到時隻要頂住他們的第一輪衝鋒,這些羅刹人自己就要退了。”
見趙強說得這麽肯定,郭飛也不多言,和胡旺他們對視一眼,各自歸隊帶著自己的人演練起陣形來,稍後又開始按趙強說得與吳四的火銃隊合練起來。
看著青壯們在那像模像樣的演練隊形,趙強搖了搖頭,因為怎麽看都覺得這隊形有花架子的意思,忍不住想到真和俄軍對戰時,這種隊形能發揮多大作用。
也許,要死一半人吧。我這麽做值不值得呢?趙強頭疼的望著遠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猛的一捏拳頭:隻要他們能重新成為敢戰的士兵,死再多人也值!
………………..
“大哥,你說他們能擋得住羅刹人嗎?”
堡東,馮老九領著十幾個手下一直在看著遠處的趙強他們,說話的馬臉漢子叫郭有義,他在山東時就跟著馮老九,算起來是馮手下的老人了。
郭有義身邊的一個漢子聽了他的話,一臉不屑指著遠處的青壯道:“就憑他們?送死的貨!”
另一個紮著灰色頭巾的漢子也道:“三爺他們和羅刹人幹過一場,死了十幾個弟兄卻是一個羅刹人都沒傷到,以三爺的本事尚且奈何不了羅刹兵,何況這些吳三桂的敗兵呢。”
“昨天那些羅刹人也是吃了輕敵的虧,下次再來,怕可不是那麽好相與的了。”
“都賴那個孬包,自己不敢出戰,卻把這些敗兵推出來當槍使,嘿,他這算盤打得蠻精,贏了戰功是他的,輸了也不過是死些奴隸,到時盡可把他們的死推在羅刹人頭上,他自己也沒什麽損失,這酒鬼也不是全無腦子嘛。隻可惜了那些漢子,沒死在關內,到要死在羅刹人手中。”
聽了眾的話,郭有義點了點頭,也覺這些青壯絕對不是羅刹人的敵手,隻怕都是白白送命的多。他一向看不起都賴,便對前麵的馮老九道:“大哥,要是羅刹人真的來報複,咱們要不要參與防守?”
馮老九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郭有義:“鬆山堡的事跟咱們無關,咱們隻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言畢吩咐道:“明天讓弟兄們全部出發,去和老三會合。”
郭有義一聽這話,心中一喜,剛要答應,卻聽馮老九又開口了。
“羅刹人換了城守的情報你派人送到寧古塔沒有?”
聽大哥問到這事,郭有義有些不滿道:“大哥,韃子隻是讓咱們來搶羅刹人的糧食,又沒讓我們做其他的,咱們幹嘛要給他們送情報,他們和羅刹人打個你死我活也不關我們的事。再說都賴那個酒鬼一點也不怕大哥放在眼裏,咱何必替他做好人呢!”
馮老九瞪了郭有義一眼:“哪這麽多話,讓你做就是了。”
“派人過去了。”
見大哥生氣,郭有義嘟囔了一聲:“他都賴不把這情報當回事,大哥非要當個寶,真不知你怎麽想的。”說話間,馮老九卻是已經去了很遠,郭有義忙跟了上去。
..................
“姓趙的,你別得意,等羅刹人來了我看你怎麽死!”
堡中,和幾個手下正在給旗人搬運糧食的黃三遠遠見了河邊站著的趙強,怨毒的看了他一眼。
河邊的工地上,張大海等人卻是在那有說有笑。
“一幫冒死鬼,以為排個花架子就能打敗羅刹人了不成,到時候看他們怎麽死?”
“把總,周二龍他們幾個晚上回去要不要收拾他們的!這幾個臭小子也太不將把總放在眼裏了,娘的,敢去投靠那姓趙的。”
“不必了,他們不是退出來了嘛,隻要不跟姓趙的混在一塊,沒必要和他計較。”
“你們晚上給我出去探探風,多拉點人,到時候帶著他們一起跑。”
“把總,有咱們跟著你不就行了,帶著他們跑不是累贅嗎?”
“你懂什麽,多些人跟著,到時清兵攆上了,還可以拚一拚,實在不成就把他們丟給清兵,我們也好順利脫身。”
“還是把總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