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姓往寧古塔有二百多裏路,好在各代出於對三姓的重視,所以都有修官道,維護的也好,大多數地段是以青條石鋪建,隻極少數地段有些泥濘,因此雖是冬天,然除了積雪和冰凍外,一路上倒是平坦,並不怎麽難行。十二人連同二十四匹快馬行了三天,便遙遙能見屹立在遠方的寧古塔城牆。趙強是頭次見識寧古塔這一清代有名的重鎮,不由駐馬凝神瞧了半響,心中頗多感慨。感觸過後,便當先打馬奔城門而去。
寧古塔是滿清在關外僅次於盛京的重鎮,防衛極其嚴密,駐有寧古塔將軍衙門,因此對於出入城的車馬盤查自然也較其他地方要緊得多。趙強他們到了城門口時,便有幾個清兵警惕的走了過來,吆喝著他們下馬接受盤查。趙強他們忙一邊下馬,一邊將馬匹牽往一邊,好讓出城的車馬能夠通行。
一路上出麵應付的都是德丘,他是索倫人,無論言語還是舉止都不易惹人生疑,且人長得又甚油滑,極像是出門在外走商的掌櫃,所以大事小事都是由他出麵來應付。其實德丘實際上是降兵,他未投關寧軍前便是在兔兒嶺被殲的正紅旗索倫營中當兵。不過趙強與信任其餘十一人一樣,對德丘也是信任有加,從不擔心他會出賣自己,否則也不會挑他隨行了。
事實上因為關寧軍的建軍曆程是由小至大,由弱至強,在不斷的戰鬥中用俘虜和強征來的壯丁充實自身,所以當初在兔兒嶺被俘虜的清軍有很多現在也在關寧軍中擔任中低級軍官之職。這些清軍俘虜原先在清軍中都是炮灰的命,投了關寧軍後倒是享受了戰爭紅利,尤其是最早投降和被俘的那批人,他們的利益已經和關寧軍牢牢的綁在了一起。更何況這些人又不是旗人,麵對到手的富貴和回去繼續當炮灰,如何選擇是顯而易見的。
而趙強的衛隊在師團改製後從原先的兩百人縮減到了一百人,不過戰鬥力和忠誠度卻又更上一台階,能入大帥衛隊比能進騎兵師團更讓士兵們心動。誰都知道,現任近衛師團師團長的賀滿川便是出身大帥護衛,而另外三個護衛陳偉、嚴錢、許平現在也都是身居要職,前途不可限量,因此,進入趙強.衛隊的這一百名士兵對於自身前景更是渴望非常,在衛隊中流傳著這麽一句話“寧肯在大帥身兵當個看門的,也不到下麵師團當個掌旗的。”這掌旗的便是小旗軍官的別稱,由此也可以看出趙強.衛隊對於士兵們的吸引。
在富貴與前程的雙重作用下,再加上已是清軍叛徒,所以不論是德丘也好,還是隨行的另外幾個,隻要不是在生死關頭,斷然沒有出賣趙強的道理。當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此趟南下必竟事關重大,自己一人安危牽著整個關寧軍和漢人的複興,所以趙強不可能沒有防備,這一點實際在隨行的十二個護衛的選擇上就能看出,基本上這十二人來自於不同部落,且又來自於不同時間段投軍,相互之間沒有血緣和親情關係,全部屬於單獨的個體,無論哪個要單獨行動,必有另外的人陪伴,斷絕了告密的可能。但是這個安排隻是趙強自己知道,護衛們是不可能知道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挑選了他們,就沒道理把人家當賊防。最壞的安排隻在最壞的時候才會體現,但趙強希望這個最壞的安排永遠不要發揮作用。
麵對幾個清兵的盤問,德丘一臉老練的應付著,不時還和兩個索倫兵套著近乎,最後更是乖巧的送上幾兩碎銀子與那帶頭的清兵,然後在清兵們的笑聲中坦然的進了城。整個過程中,趙強和那兩個漢人護衛是一句話也不說,隻低著頭做恭順樣。事先趙強和德丘他們有過交待,倘若有人盤問到他,但說他是啞巴便可。那兩個漢人護衛倒無須擔心,因他們生長在關外,與周圍部落多有交往,所以各族語言多少也都知道一些,甚至滿洲話也能說幾句,所以倒不用擔心被人盤問,這麽多人隻慮趙強一人而已。有鑒於此,趙強也是很有自知之明,一路上表現得總是很低調,甚至在沒有外人的時候,他都不太說話。
順利入城後,一點也不耽誤,德丘問過城門清軍,知道都統衙門在城西,所以便直往城西而去,以求盡快能把路引辦下來,好趕緊往盛京而去。時間有限,趙強不願在路上多浪費時間,何況寧古塔內吳軍舊部甚多,他也怕萬一被哪個熟識的人認出來惹來麻煩。
趕到都統衙門時,衙門大門還開著,不時有人進出。關外的官府都是八旗衙門,不似關內那種衙門,也沒有關內衙門那麽多的規矩。所以德丘帶了兩人往門房通報一聲,說是來辦路引的,門房當差的下人斜眼瞄了瞄,便順手往門房後,衙門大門旁的一間屋子指了指,說道:“你們來得正趕巧,桂五爺剛好在,這路引的事歸他批,你們這便去吧。”門房口中的桂五爺是都統衙門專門辦理路引的筆貼式桂祥。
“多謝多謝!”
心中暗鬆一口氣,德丘笑容滿麵的往那門房手中塞了二兩銀子,那門房也不客氣,笑著收了起來,然後便打個哈哈讓德丘過去。德丘朝趙強眼神示意了下,趙強左右看了一眼,微一點頭讓他這就去辦,自己則與其餘的護衛老實的呆在那裏,什麽地方也不敢去。
德丘進去約摸小半個時辰後,還未出來,趙強心中有些著急,他不知道辦路引有哪些手續,所以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辦路引的官員不肯給德丘路引,那樣入關就麻煩了。正慌著,卻見右手側的街道上走來三人,看衣著俱是官員裝扮,趙強心中一凜,連忙示意們護衛小心,自己則不露聲色的往後退了兩步,半隱在蒙古護衛思圖身後。
那三個官員一路有說有笑的往都統衙門而來,三人中一個瘦子,兩個胖子,遠遠看去倒是讓人發笑。三人好像是剛剛從酒樓吃完酒回來,未到近頭便聞著三人身上散發的濃濃酒味,一個胖子還不停的打著飽嗝,很是滿足的樣子。
三人說笑時都是用滿語交談,所以趙強聽不懂三人說什麽,但看三人樣子也知是說些葷素不淡的笑話,否則這三人臉上也不會有那種男人一見就明白的神情。一眾護衛們把馬牽著老實的站在那,不敢直眼看這三個官員。那三個官員走近時,才注意到衙門門口外停了這麽多人和馬,微一愣神,三人特意頓了一下,以為是哪個上官來了,待看見隻是些苦哈哈行腳打扮,才相互一笑不去管他們,隻顧往衙門裏進。門房裏當差的見了這三個官員,卻也不怎麽在意,還是坐在那裏烤著暖盆,也不出來打聲招呼什麽的。
趙強因半隱在護衛身後,又刻意不去看這三人,所以倒沒看清三人長什麽模樣,待見三人已走到衙門口,這才大著膽子瞥了一眼,這一瞥卻是心中一跳,唯恐自己看錯,又瞪大眼睛仔細看了看,這才確認那三個官員中的瘦子便是在三道屯被自己放走的郭木爾。
此時的郭木爾仍然是一身佐領服,卻絲毫沒有注意到藏於人後的趙強,自顧自的與那兩個同伴提腳要邁衙門門口的台階,不料卻是一失腳,一個跟頭就往前栽過去。那兩個胖子見了忙去拉他,好在拉得及時,郭木爾倒是沒有摔著,一邊笑著咒罵這台階,一邊示意自己不礙事同伴無須再扶,一邊隨意的晃了晃身子,扭了扭腦袋,然後身子半轉,作勢去抱左邊的胖官員,不過手剛伸出,卻愣在了那裏,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左後方看,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