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下官…下官…下官…”
通政司副使李德正年輕有為,康熙十七年的進士,七年時間就一躍而為從三品的大官,不能不說是春風得意,前途無限。但現在,他卻如一條喪家之犬般望著麵前的都察院左都禦史馬齊,臉上滿是痛苦和無奈,還有恐懼。一連三個“下官”,緊握著的寶劍卻遲遲剌不下去,彷徨和猶豫的煎熬讓他不下了手。
他的腦海中隻剩一片空白,他的心抖得厲害,他的手顫得快要握不住劍了。
老天爺,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啊,我這是前世造了什麽孽,今生要落到如此地步啊!
李德正欲哭無淚,他不想殺人,但他沒有選擇,他隻能接受命運對他近乎折磨的安排。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好說的。馬齊仰天長歎一聲,慢慢的閉上眼睛,嘴巴微張,輕聲對李德正道:“李大人不必如此,本官不恨你,你受賊兵所迫,乃不得已之事,現在京城已陷,咱們這些人本來就該死。既然該死,死又有何足懼。但求李大人給本官來個痛快,讓本官死得…死得…死得舒服些吧。”想到最後,恐怕“舒服”二字是馬齊能夠想到的最好的死法吧。
許是覺得就這樣死去有些欠妥,馬齊旁若無人的整理了下袍服,還仔細的將辮子盤在了脖子上,甚至還俯下身輕輕撣了撣鞋子上的灰塵。做完這一切後,他才再次將眼睛閉上,好像已經與世隔絕般,耳邊傳來的求饒和哀叫聲竟然好像瞬間消失一般,靈台已是一片清明。
死不足畏,隻歎祖宗基業從此落入賊兵手中,徒使生靈塗炭,黎民遭殃,我馬齊無能,縱百死也莫贖啊!
想到大江南北從此又要烽煙四起,馬齊的心中悲痛莫名,難以抑製的痛苦,胸口好像有一團烈火在燃燒般,讓他的心灼得那麽痛,那麽燙…
“呼!”
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後,馬齊整個人凝在了那裏,他在等著那致命的一剌。
“大人,下官我…”
李德正眼淚鼻涕一把抓,“嗚嗚”的在那哭泣著,手中的長劍一寸寸的向著馬齊的胸口挪去。
“李大人,動手吧!”
見李德正哭哭啼啼的遲遲不肯剌自己,馬齊也有些急了,他不怕死,可是這等死的滋味實在是不好過。國破山河山,不能力挽狂瀾,就求速死吧!
“大人,你忍著點,下官這就來了!”
被馬齊一喝,李德正一個激靈,見馬大人不知何時已是睜開眼睛緊盯著自己,眼神之中滿是懇求之色,忙一哆嗦,“啊”的一聲大叫就將長劍剌向了對方的胸前。
“噗哧!”一聲,劍鋒入肉的聲音微不可聞。
“我殺人了,我殺了人!…”
馬齊的慘叫聲還沒發出,卻聽李德正已經在那大喊大叫起來,好像抓狂般在那大叫大嚷,惹得周圍的一眾都是頭次殺人的漢官們盯著他側目不已。
胸前肌膚能夠清晰感受到劍鋒傳來的冰冷感,李德正的叫嚷也讓馬齊直以為自己已經快要死了,可是…可是…為什麽傷口並不是很痛呢?
閉著眼睛極力想象著人死時的場景,等待自己倒下的那刹那,馬齊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在臨死前大呼一句“大清萬歲,皇上萬歲”呢。
然而,自己卻遲遲沒有感到意識的失去,反而卻越來越清醒。
怎麽回事?!
馬齊下意識的低頭向胸前看去,這一看不由傻了眼,隻見李德正手中的寶劍才剛剛穿透他的官服,長劍隻不過在他的胸前劃了道口子,根本就沒有剌進去。
馬齊有種被戲弄的憤怒,他臉色鐵青的望著還在大叫大喊的李德正,喝道:“李大人!”
但是不知是李德正沒有聽到,還是他現在根本已經沒有理智,馬齊叫了他兩聲都沒有得到他的一點反應。
“唉!”
這個糊塗蛋!
不能指望李德正了,與其求人,不如求己!馬齊把心一橫,突然伸出雙手緊握住那長劍的劍身,然後整個人用盡所有的力氣向著劍尖撲去。
“噗哧!”
這一次,劍鋒入肉的聲音清清楚楚,巨痛感也是實實在在,清清楚楚。
“呃!…”
馬齊痛苦的低叫一聲,然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向後仰去,又是“噗哧”一聲,長劍從他的胸前抽出,“撲通”一聲,馬齊直直的摔倒在地。
血如泉湧,生命的源泉好像被抽幹一樣。
痛,昏,模糊。
天為什麽慢慢黑了下來?
眼皮慢慢的合攏,抽搐的身體也不再動,手指好像已經不屬於身體,停止了最後的輕叩。
馬齊死了,死得很安祥。
李德正也醒了,醒得很突然,醒得很駭然。他驚訝的發現,除了自己之外,周圍已經沒有一個活著的人,觸目所及都是屍體,偶爾還能聽見一絲微不可聞的呻吟聲。
“把那個人拉過來,把屍體都抬下去。”
趙強吩咐了一句,來到那些還沉浸在殺人之後慌恐不安的漢官們前麵,他想說,可是不知道要說什麽。逼這些漢官殺滿官,徒然是想讓這些人為所用,但怎麽用法,他也迷茫。
他現在隻想將北京城的旗人全部殺光,然後在康熙大軍回援之前帶著北京城的財富回到關外去,這也是一開始製定入關之始與胡旺、齊壯他們定好了的。但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用回到關外去,但為什麽不用回去,他也說不出來,因為他還沒有摸到那個點。
不知道對這幫漢官說什麽,趙強隻好幹咳兩聲,掩飾自己,腦子飛快轉動著,想著如何安置這幫漢官們。人群當中卻一直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從頭到尾在注視著他,隻是他不知道。
在猶豫之後,那雙眼睛的主人決定抓住這個機會,能否飛黃騰達就全看現在了,錯過了可是沒有後悔藥吃。他大著膽子撥開擋在前麵的幾個官員,不慌不忙也不畏懼的突然來到那個有些訕訕的賊將麵前,躬手行禮,輕聲說道:“敢問將軍,是想成為流寇還是想成為這天下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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