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先生是前來應聘主編的吧?方才故人來訪多有怠慢,請裏麵坐,咱們慢慢聊!”
送走了趙家四小姐,李漢回過神來自己打量被那士兵迎進來的三人,頓時眼睛一亮,這三人秀光內斂、個個身上書卷氣息十足,偏偏目光神動不似一般死讀書的愚書生一般,尤其是其中那個帶著眼睛的男子跟另一個有著娃娃臉的白麵年輕人,兩人估摸年齡與他相仿、估計應該是遠渡重洋留學方才歸來,卻沒有絲毫傲人之氣。至於三人中年齡最小的一個,眉宇之間孕著一股傲氣,不是年少得誌便是含著金鑰匙出生,這種人他見得多了。知道其若是沒受過挫折根本目中無人,所以心中熄了招攬之心,隻將注意力集中在另外兩人身上了!
李漢打量三人的時候,三人同樣也在打量著他。
隻見他雄姿英發、健碩魁梧,一對鷹目之中說不出的英氣,獨掌一軍半月,他的身上自有一股領軍一方的諸侯之氣,一身方才換上的新式將軍軍服更是襯托的他格外奪目,三人一見心中幾乎同時感慨“好一個領軍一方、征伐天下的年輕大帥”、“天下竟有這般雄偉的奇男兒”,這半月來他們形成遍及上海、江蘇、浙江、江西、湖南四省一地,見過的傲人之主多不勝數,唯獨腦中思量了半天,卻找不出一個如他一般渾身散發著濃鬱自信與威勢的年輕大帥。
對於李漢的信息,幾人在上海的時候便知道了一些,當然,都是李漢自己派人傳播出去的老三樣。自國外歸國,如今這般局麵幾乎是他赤手空拳打出來的,在幾人心中自然要比依附一方會眾奪得一城起義的豪傑們能力要大得多!
李漢招呼幾人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一入門幾人頓時眼睛一亮,齊齊被屋內的張巨大的桌子,準確的說是桌子上的東西所吸引。隻見上麵赫然擺放著眾多石膏、木塊雕刻的建築、城池拚湊成的一副沙盤,正是李漢委托省內匠師耗費五天之功才弄出來的,為平時推演軍事之用!
沙盤規劃的乃是省內之軍事,如今卻被遍布的紅、藍、黑、黃四色分成了四塊,即代表著紅色的武昌三鎮,附近團團被代表著韃子朝廷的黃色所包圍,兩色纏繞之間分布著數座城池,顯然正處於爭奪之中。
而另一塊藍黃纏繞的區域則位於沙盤中標著宜昌城的地方,藍色代表著宜昌分軍政府,黃色則是宜都至當陽一線被困的清兵,西有宜昌覬覦、北有鄂中軍政府伺機而動,便是那清軍指揮都統恒齡麾下還有五千兵士,早已沒了回天之力。滅亡不過是個時間問題。
遍觀省內之局勢,最大的一塊當是起於湖南湖北兩省交界,過鄂中、至鄂北,幾乎占去了省內三分之一繁華地區以及一半以上領土的黑色,不消說,它代表的自然就是如今正氣勢如虹的鄂中分軍政府。
“幾位不必拘束,請坐!來人,通知廚房準備茶水…”
“是!”
請幾人入了屋子坐下之後,他方才開了口詢問道:“我觀幾位先生均是十分不凡,卻不曉得是哪位先生前來應聘軍政府即將組建的報刊主編?我這將要組建的‘中國之聲’非是一般之報紙,一來是為向民眾、地方鄉紳名流宣揚我革命之政見、國外憲政國家之聞;二來也有監督軍政府之職責,起事這半月來我深感心力不足,有不少會黨、甚至革命黨人變了心思,感覺舉義已經成功便自以‘革命功臣’自居,不想不圖上進,反而收受各地賄賂、淪為禍亂一方的賊人之保護傘。說來慚愧,前幾日我方才逮捕、判決了巡防營的十幾人,不少還是我從武昌帶出來的老革命,著實讓我痛心不已。革命尚未成功便有眾多我革命者淪陷在敵人的糖衣炮彈之下,我實難想象這其他地區是不是還有更多,所以便動了學習西方的先進經驗,一來可組建一份報紙為我革命廣為宣傳知識,二來也可行使代民監督一方之責,拷問軍政府之政策,我國內到底官本等級實行了幾千年,民智未開很難倉促傳播國外的先進思想。估計一時之間民眾心中‘民不與官鬥’、‘不談國策、國事’還要大行其道,軍政府的有些政策便是出了問題,也斷難在短時間之內發現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他收了聲細管三人麵上表情,卻是第一個便將那眉宇之間傲氣浮動的少年排出了出去,這般年紀最是容易犯錯,太過傲氣並不是什麽好事!
三人對視一眼,心中細細品味一番他方才說過的話,初時還沒什麽,不多久之後,易均室、馮自由兩人麵上隱隱有了一絲明悟,隻聽馮自由感慨道:“大帥當真非常人也,這般年輕見地卻堪比聖賢,我初時心中還有些不服氣,聽聞大帥一段話,頓時明悟了許多東西。確實,如今革命尚未成功,的確就有不少意誌不堅定的革命者變了心思。”
他是心中想到了湖南的局勢,長沙起義成功後,當即成立了以焦達峰、陳作新為正、副都督的“中華民國軍政府湖南都督府”,宣告了湖南革命政權的建立。與此同時,不少在軍政府中未獲得實權的革命黨人卻勾結起了立憲派。他們首先迫使焦、陳同意,成立了參議院,舉譚延闓為院長;接著又在都督府設立民政、軍政兩部,分由譚延闓、黃鸞鳴為部長,革命尚未成功內裏便已經埋下了內鬥的種子,日後免不了又是一份廝殺、爭鬥!
易均室同樣點頭歎氣,他不喜黨爭,但本人卻是出身寒苦,因此更對李漢口中的‘民智未開’、‘民不與官鬥’、‘不談國策、國事’了解甚多,若果不是這些年來韃子朝廷逐漸加重了稅收壓迫民意、真正迫使人民大眾活不下去了。隻怕便是有一幹革命者拋頭顱、灑熱血,也斷難創造如今這一副大好局麵。
他心中隱隱對能說出這番、瞧出這般狀況的李漢多了幾分好感,直言說道:“馮兄跟黃小兄弟不過陪我前來罷了,不日將趕往武昌。敝姓易、大帥可稱我為易均室,曾在國外的幾分革命報刊上做過編輯,對於報業所涉雜物多少有些了解,雖然比不過我旁邊這馮兄!”
馮自由客套兩句,他乃是孫中山欽點的機要秘書,眼看孫先生即將回國了,他忙完了此間的事物勢必要趕赴上海迎接孫先生,順便將這半月來自己遍遊四省一地所遇的事情與他交代一番。
兩人聽他之前那番話都對他第一印象不錯,發現果然傳聞不可全信,至少說他飛揚跋扈這一條就說不通,因此交談之間氣氛倒是融洽,易均室很快便應下了就任鄂中軍政府即將組建發行的報紙----‘中國之聲’的主編。
三人交談融洽,卻少了一個聲音,正是那黃宗慶。他幾次都要開口卻給馮自由攔了下來,就怕他年少氣盛、又口無遮攔加上曆練不足惡了這位領軍一方不屬同盟會的年輕大帥,到時候不但得罪了如今正是風頭一時無兩的鄂中軍政府,他若要強留下黃宗慶,免不了的兩人還要夾在中間為難,又給同盟會得罪了大金主南洋糖王。
不過兩人遮著掩著,到底卻讓他心中越來越煩悶,瞅準了三人交談之間的一個空隙機會,冷不丁的突然開口詢問道:“敢問大帥,這京山原本不是劉副都督管轄嗎?兩位先生與他乃是故交,這次前來也是接了他的邀請?不知大帥可否通知他一聲,就說故人來訪,希望與他交流一番!”
馮自由二人眉頭一皺,到底還是沒能攔住他。不過心中卻是微微擔心了起來,他這話裏可是韻味十足。
李漢顯然也品出來了,倒是有些詫異的看了這個小年輕一眼,不知道他這麽衝的語氣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沒做猶豫便果斷的回複了他:“這位小兄弟想必是才來省內吧?不知道也是應該的!”
見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他麵上微微閃過一絲遺憾,說道:“京山劉帥我素來仰慕已久,可歎幾位是他好友,恐怕卻也再難相見了!幾日前清軍協統劉溫玉買通了劉帥坐下民軍一個標統,他暗中在縣內酒樓之中埋下了大量的火藥,然後勸說縣內名流設宴款待劉帥,於宴會中點燃了火藥,劉帥他….哎….我也是第二日才聽說了京山變故,又聞說清軍南下,方才率兵西進,重新奪回了已被清軍拿下的京山後想幫他收斂屍骨都不可得!各位來的時候想必應該看到了吧,城中士兵均是實槍核彈不敢有半點鬆懈,便是因為這京山方才拿下不久,某深恐城中還有隱藏的清軍潛伏殺手!”
“什麽?”
三人均被他的話驚得無語,其中尤以馮自由麵上悲戚最甚,劉家乃是京山富戶,劉英雖是共進會元老,卻也在同盟會頗有威望,平時對於會內貧困子弟多有捐助。何況馮自由與他乃是至交好友,聽到他如此悲慘之下場,哪能不心中悲戚。
易均室二人有些擔心的看他一眼,就連李漢也感覺自己甚是虛偽的關切道了一句:“先生還請節哀,劉帥英年早逝乃是我革命黨之一大損失…隻是自革命以來每每有革命者拋頭顱、灑熱血,才打出了如今這一副有利局麵,還望先生節哀!”
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為了盡快拿下京山,這裏麵情報司出了不少的力。比如全雲南所用之火藥,就是情報司轉了幾手之後流入他手中的,俱是軍用的大威力黃色火藥。
見那馮自由還不說話,歎了口氣,李漢招來一個警衛:“準備些香燭、瓜果,帶幾位先生去爆炸遺址看看吧,也快到了午餐時間了,等會安排幾位先生去軍政府食堂,我與幾人一同用餐!”
“是,大帥!”
聽他好心囑咐,馮自由麵上多少有些感激,抱拳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口來,三人放下了行李,一同隨著那警衛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