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黃、易二人點了點頭,麵上都是有些難看。
他們還不如馮自由呢,最起碼他能夠接觸到同盟會內的一些陰暗麵,比如暗殺團曾經幫助南洋的一些支援革命的實業家暗殺過自己支援康梁師徒組建的保皇派的競爭對手,再比如同盟會跟光複會合並之初,一些不支持兩大革命組織合並的光複會大佬先後神秘死亡,再比如如今同盟會內高層都已經收到風聲的某次暗殺行動。
兩人也是看了這封血書之後,才隱晦的接觸到了一點自己所加入的組織的黑暗麵,當然一時之間還適應不了了。
“小哥兒,還請你帶路吧,咱們這就趕去見他!”
“好咧,三位大爺,小的這就帶您們過去!”
陳小六在前麵帶路,倒真如他所說的,地方離得並不遠,三人隻用了幾分鍾的時間久趕到了兩裏外一處破山神廟。
說這山神廟破還真是太確切了,整個山神廟裏麵早就沒了神像,連神廟也破的隻剩下三堵牆了,好在上麵頂還算完好,平時倒是能夠擋風遮雨。
“幾位爺,他就在裏麵,是小的在外麵掏鳥蛋的時候撿回來的!”
進了山神廟,三人就不得不遮掩住了鼻子,甚至黃宗慶還臉上一陣蒼白,因為整個山神廟內到處彌散著一股腐爛的臭味,馮自由心中急切想知道曾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隻好用袖子捂住自己的鼻子,來到神廟內腐爛臭味的源頭,一個沒穿褲子、上半身也隻遮了一件隻剩下半邊完整的衣服、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男人附近,伸手推了推他!
由於用力過大,馮自由推得那人在地麵上滑動了一段距離,不過他那有些修長的頭發卻被地上的茅草給撥開了,倒是令幾人看清楚了他麵上的表情!
“嘶!”
一陣整齊的吸氣聲,幾人駭得手腳冰冷,原來地上的那人麵色此時已經變得青黑了起來,隻見他的嘴張得大大的,一雙已經失去了神采的眼睛卻充滿了痛苦、不甘與猙獰!
再配合他麵上暴起的青筋,可想而之,這人是在怎麽樣的一種痛苦折磨中死去的!
“死了!”
馮自由隻感覺自己有些手腳冰冷的,畢竟死人這亂世他也見過不少,但是死得如此淒慘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小…小的昨天晚上出去的時候,他還是好好的呢!”
陳小六自己就是乞丐,救回這人的時候他就已經受了重傷,要不是他從小孤苦伶仃的一個,也看不起什麽大夫,小時候又遭遇了一個好心的老乞丐教會了他查看不少藥草,於是幫他采了些止血、消炎的草藥咬碎了敷在他胸口的傷口處,他也許早就流幹了血、死掉了!
馮自由深吸了一口氣,從旁邊撿了根木杆,挑起了遮在男人身上的衣服!
“呃!”
黃宗慶再也忍不住了,連忙跑向了山神廟外,才剛出了腐臭味道的彌散去,他就低下頭來大吐特吐,幾乎將中午吃過的東西全給吐出來了!
易均室、馮自由兩人也是麵上一陣青白,想要忍住,最後也都沒有忍住,跑出了山神廟大吐特吐了起來!
你道為何?
原來那男人的胸口處已經腐化流膿不說,還多出了些蠕動的白色小蟲,尋常誰人看到了都會忍不住吐出來的!
吐了好一陣,三人才算是回過了起來,黃宗慶腳步一陣虛脫,找了一處幹淨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來,說道:“致命傷口在胸口,一槍擊中心口、開槍的人是個用槍的好手。不過他既然沒當場死亡,表明自己左胸口不是致命處,心髒應該在右胸!”
南洋由於英人、西班牙跟荷蘭人的刻意放縱,華人在那裏的日子並不好過,因此稍微有些能力的家族子弟都會一手好槍法,以免遇到了土人襲擊,死個不明不白的!黃家乃是南洋大族,黃宗慶又是糖王的子侄,雖然這幾年隨著糖王的兩個親兒子出生變得不像以前那麽受寵,但是到底也接受了不少指點,有這一手不錯的槍法。
“三位大爺,你們快看,他好像寫了什麽東西!”
陳小六做了這麽多年的乞丐了,曆年來不知道見過多少死去的乞丐,因此雖然覺得惡心,卻不似三人一般,居然還敢靠近看了一看,真給他發現了原來那死屍躺著的地方,地麵上有著幾個血字!
馮自由雖然麵上蒼白一片,卻咬了咬牙、有深吸了兩口氣,重新衝了進去。他們三個雖然同屬同盟會,但是到底位子還是有些不同的,因此他比兩人更加迫切的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些什麽事情?這具屍體的身份又是什麽?
所以,對於陳小六的新發現倒是一咬牙又衝了進去!
地麵上的確多出了四個字,歪歪曲曲的,一看就知道是那人臨死前想寫下的什麽東西,馮自由仔細的辨認了一陣,才給認了出來,口中卻是輕輕念了一遍:“青太?情才?”
這是什麽意思?
“這四個字很明顯是他想說些什麽,隻不過應該不全,咱們已經無法辨認了!”
易均室也跟在他後麵掩著口鼻進來了,他的眼睛不自覺的瞟了那句死屍一眼,一瞬間他仿佛感覺到了廟內的臭味又重了幾分,又是一陣幹嘔聲!
“小哥,能不能麻煩你幫忙脫下他的左腳上的襪子,我想看看他的腳掌!”
陳小六下意識的看向了自己的雙腳,不用說,那個人的鞋子也給他扒了下來,自己穿上了!
他燦燦的一笑,點了點頭,蹲下身來很快就把襪子脫了下來,露出了他的腳掌了!
屋內,一瞬間幾雙眼睛全都聚集在了他的腳掌之上,馮自由歎了一口氣,心中已經基本上確定了他的身份了,因為在他的腳掌上赫然有著一個模糊的黯淡花紋,這花紋他清楚,是同盟會的一些槍術高超的暗殺團精英團員的標誌。
“咱們出去吧!”
他歎了口氣,帶頭走了出去。
“怎麽樣了?”
一出到了外麵,易均室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問道,他們顯然從馮自由的一些異常神色中瞧了出來,他必是發現了些什麽東西。
馮自由皺眉搖了搖頭,卻轉過身來跟一同跟出來的陳小六問道:“小哥兒,我能跟你詢問下,這人你是什麽時候救下來的嗎?又是在什麽地方?”
“大爺,當然沒問題了!”
陳小六點頭哈腰,他方才因為這死人當真是得了一筆巨大的財富,自然是知無不言了。
“讓小的想想…嗯,有了,時間應該是四天前,對了,就是城裏出事後的第二天!”
“城裏出事?”
“對,就是那天晚上,先是城裏一聲爆炸聲,然後就到處都是喊殺聲的那個晚上,小的聽說那天晚上朝廷派兵打過來了,然後第二天不敢進城乞討,隻好跑遠點去了西五裏想找點吃得東西。嘿嘿,小的在這地界上混了有些年頭了,知道那邊有一片野果林,就是在那邊碰到的他!然後,他就一直讓我把東西送去武昌,給什麽軍政府的什麽大官…小的腿腳不便,便覺得反正都是給軍政府,不如就給各位好了!”
馮自由臉上又難看了幾分,口中喃喃自語:“時間對的上…還好到了我的手中…”
“是不是又發現了什麽,健華兄?”
易均室關切的詢問了一句。
馮自由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小心的將那塊血書殘卷收好,衝乞丐陳小六說道:“還請小哥兒多多幫忙,我這裏還有些錢,麻煩小哥幫我在城中買副棺材,找出地方安葬了他吧!”
說完,他又從身上摸出了七八塊銀元,都遞給了他!
“小的省的…省的!”
一口最低級的棺材最多一貫錢,折合也不過一枚銀元罷了,這可當真是比好買賣,陳小六此時對那位給自己帶來了一筆財富的死人老兄也多了些真誠的感激,因此接過了銀元,日後還真給他買了口棺材,找了塊地方給賣了!
交代完了之後,三人告別了陳小六,一路往東城門走去。
路上馮自由見兩個同伴一直都想問話,隻好小聲跟他兩人警告道:“均室兄、子男,咱們今天碰到的事情還請兩位務必要忘記了,這裏麵牽扯的東西太多,遠不是咱們能夠碰得到了。快些忘記…快些忘記對誰都好!還有均室兄,你既然已經答應了那位大帥留在鄂中,日後還望多加小心,這位年輕大帥可不簡單,鄂中分軍政府也不簡單。今後還請均室兄幫忙多收集些有關鄂中的消息,我要跟子男要盡快趕往武昌去見居正先生….”
黃宗慶倒也罷了,這易均室與他認識了多年,何曾見過如此嚴肅的語氣,當下連政治敏感度不高的他都聽出了這裏麵的意思了,他素來不喜爭權奪勢,若不是已經親口答應了鄂中分軍政府的大帥就任報紙的主編,恐怕他就要收拾行囊返回潛江老家了。
一路無語,眼見就要到了東城門,三人齊齊歎了口氣,抱了抱拳卻沒有一人再開口說些什麽,黃馮二人上了早就焦急等待的車行馬車,隻餘下易均室一人站在東城門外目送了一陣,直到遠去的馬車看不到蹤跡之後,他方才歎了口氣往自己在城中的臨時住處趕去,中午時他已經接到了大帥的通知,晚上天黑之後他們連夜趕回應城,未來《中國之聲》的總部就在應城,所以,他也得回去收拾行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