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管那軍官有沒有暴露,信陽那邊已經在深夜連夜派人送來情報,要求他們必須得到確定的消息。
北邊傳來不好的消息,昨夜清軍南下一部在武勝關遭革命軍伏擊,損失慘重。而另一部也未能及時趕到平靖關,接管豫鄂交界的另一座雄關,導致兩省交界的兩座雄關都掌握在革命軍手中。
這是當前王士珍、張懷芝最擔心的情況,背依兩座雄關,若是李漢真要一心死守,完全可以牽製清廷數萬大軍數日甚至半月之久。而清廷明顯已經被山西舉義跟灤州兵諫兩件事情徹底嚇破了膽子。在28日晚強令征調一部雲集河南的大軍北上拱衛京畿之地之後,29日晚,又一封措辭更加嚴厲的命令送到了信陽,麵對著身側灤州隨時可能興兵作亂的張昭曾,朝廷真的慌亂了!
而在這個關鍵口,南麵又傳來了革命黨人似乎正在與北方的什麽人密議在河南發動舉義,此事無論是否是真實,在這個關鍵口,都由不得信陽那邊不相信,隻得命令派遣南下的探子,用盡一切手段確保消息的正確性!
警惕的四周環望了一下,發現沒人注意到自己之後,老趙頭快速的將那寫有上頭命令的紙條撕得粉碎,然後將它們團成幾團扔向了不同的地方。
怎麽辦?
老趙頭一陣犯難,上頭命他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在今天跟那軍官聯係上,據說那軍官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今天有可能會趁機與他聯係,將情報傳遞給他。
傳遞給他?
怎麽傳遞給他?難道那軍官還敢到重兵把守的軍政府辦公駐地去找他嗎?
老趙頭邊走邊暗自嘀咕,心中一陣犯難,軍政府辦公駐地把守森嚴,絕對稱得上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區區不大的一處原縣衙改建而成的辦公處,至少擁有百餘士兵守護。他尋常負責打掃的地方,幾乎都在崗哨的視線範圍內,也不知道上麵究竟是如何作響,難道是想放棄他,來試探那軍官是不是已經暴露了嗎?
他心中猛地一驚,想到了一種可能,頓時臉都駭得白了,當下越想越感覺可能,甚至控製不住自己的腿腳就想立刻出城逃走。
“站住,請出示你的身份證明!”
這時一聲輕斥打斷了他的一切想法,老趙頭定睛一看,原來不知不覺之間,他已經隨著這幾日養成的習慣來到了軍政府辦公處外,而開口喝止住他的正是辦公處外守衛的士兵!
心中暗罵自己一聲,老趙頭知道這軍政府辦公駐地的士兵特別謹慎,聽說還得了軍政府高層的特別允許,但凡意圖靠近駐地形色詭異者可擇情予以羈押,膽敢反抗者甚至允許當場槍殺。而且還是典型的認證不認人,他來這裏也有段時間了,每天都是最早來打掃的一個,卻還是一樣套靠出示軍政府為他辦理的身份證明才能入內。
既然已經來到了這裏,老趙頭隻能暗罵一聲,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逃離的機會了。隻得心中自認一句倒黴,從話裏掏出軍政府為他辦理的身份證明遞給了他喝止他的警衛,等待他的放行。
“身份證明無誤,允許放行!”
守衛檢查他的身份證明無誤之後,臉上表情頓時緩和了,衝他敬了一個軍禮,接著附近的一些槍口或明或暗對準了他身邊的守衛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中,老趙頭抹了一把冷汗,心中暗叫一聲乖乖,卻是心驚這群朝廷介紹中不堪一擊的亂黨士兵,素質似乎不比他在信陽時見到的朝廷新軍差上多少,尤其這嚴謹的態度,可要比北洋兵強多了!
至少北洋兵可沒有這種隻認證不認人的嚴格!
接過了自己的身份證明之後,老趙頭暗抹了一把臉上的漢水,頭也不回的進了辦公駐地內。他平時打掃的工具都在前院的一角,就在正門不遠處,過去拿了簸箕跟掃帚之後,便跟往常一樣,從前院處開始打掃了起來。
軍政府辦公駐地並不大,當然隻是相對而言。畢竟這一處原本改建自原應城縣衙的建築,在城內可是再也找不到第二處能夠與它比較的建築了。與其他各處的縣衙一樣這駐地也是由大堂、二堂、三堂及所屬的東西班房、六科房和東西廂房以及知縣宅、西群房、南北書屋、理客廳、後花園等多處小庭院組成,隻論麵積絕對稱得上縣城內占地麵積最大的建築。
這麽一處建築自然不是他一個人能夠清掃完成的,不錯,除了他之外還有一人,不過兩人負責的有些不同。他是負責清掃各處庭院,由大堂改建的警衛處、二堂改建的參謀處、東西班房、六科房改建的守衛休息處、以及理客廳跟後花園;一些比較重要的地方,比如三堂改建的電報處、知縣內宅改建的李漢的總司令休息處、書屋改建的李漢的辦公處、會議廳、機要處等卻是由另一位軍隊派來的人員打掃,並且清理出來的垃圾立即焚燒,絕對不允許外流。
也正是以為內如此,令他打探消息受到了不少的阻礙。
這幾日隨著戰事的興起,每日都有不少的人員深夜也要留守在駐地內辦公,因此清晨才沒過多久,駐地內就能看到三五軍政府的辦公人員從各處走出來,或是因為連夜加班終於處理完了文件,就要回去休息;或是一早趕來工作的人員。
老趙頭拿著掃帚,跟往常一樣不急不忙的在駐地內打掃著,然而看似低下的頭上,一對眼睛卻是四處觀望著,這一段時日來他已經能夠記下經常出入駐地內的一些人的模樣。
一抬頭,他就看到了一個腿上還打著繃帶石膏在兩個士兵攙扶下往電報處所在的院子走去的一個傷病,他心中猛地一警,此時乃是他混入了軍政府駐地之後,見到最經常出入這裏的幾人之一。據說那是亂黨大帥的副官、姓李,不過他之身份比較隱秘,老趙頭到現在都不知道他是什麽官,隻知道他是少數的幾個擁有直接麵見大帥權力的人。
那李副官走了之後不久,駐地內又多了不少的人氣,出出入入的軍官、參謀多了起來,甚至每當有人靠近他的時候,他的心中都是一陣緊張加不安,後背一會的功夫就給這擔驚後怕流出的冷汗汗濕了。可惜都不是那個大人要他接觸的軍官。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了,眼看著這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時辰了,他負責的幾處地方都打掃的幹幹淨淨了。他隻得收拾一下,卻是要去打一盆清水,順便拿來抹布,去負責屋內的打掃了。
然而就在他剛拿起簸箕,要離開的時候,他突然又看到一個個字有點矮瘦,長得尖嘴撓腮、看上去有些精明像的軍官,肋下還夾著一份文件,往他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會不會是他?”
老趙頭心中猛地一驚,手上的功夫也停了下來。不過,他很快心中就確定了下來,應該就是這人。
那軍官似乎也看到了他,嘴角突然多了幾分笑意,似乎跟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後空出來的右手從口袋中摸出了一包香煙,牌子沒看清楚,不過隻看見他從那煙包中倒出了一根煙來,竟然隻有一根煙了。
老趙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錯覺了,他隱隱似乎看到那人右手夾著煙根,在那一驚空癟了的煙包上點了點,然後就要從口中摸出火柴來點火。
在他還沒弄明白的驚詫眼神之中,突然不遠處正警戒的一個士兵走了出來,“站住!”
那軍官麵上一愣,趕忙將剛點上的煙從口中吐了出來,拿在了手中。
“你是哪個編製的?第一次來軍政府駐地嗎?庭院內不許抽煙!”
那士兵嗬斥道。
疑似要與他接頭的矮瘦軍官麵上一陣惶恐,連忙撚滅了手上的香煙,道:“標下王錚,來自軍需處,長官讓我來將文件送到軍報處,然後發往應山!對不起,標下並不清楚軍政府駐地內不能抽煙!”
“下次不要犯了!”
守衛士兵看了一眼他的軍官證,這才麵上緩和了些,敬了一個軍禮這才退去。
“是!”
那個叫做王錚的軍官趕忙將手上捏滅了得煙跟已經空了的煙包捏成一團,看到他手上有簸箕,頓時眼睛一亮,說了一聲抱歉之後,將一團垃圾扔在了他的簸箕之內,然後往電報處走去了!
‘果然是他?’
老趙頭看了一眼遠去的那矮瘦軍官的背影,心中一陣止不住的後怕跟激動。
錯不了了,王錚正是大人告訴他的那個軍官的名字。隻是情報呢?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那個已經被扔到自己簸箕之中的空癟的煙包,難道在裏麵?
有心要打開確定一下,不過在那之前必須要找一個沒人的地方。當下老趙頭便收拾起了東西,往擺放工具的地方走去。卻沒注意在那角落之中,有幾雙眼睛一直都落在他的身上,直到他走了之後,方才看到院內隱蔽角落各處走出來幾人,望著他遠去的背景,大家相視一笑,轉身就往庭院深處走去了!
到底這老趙頭不是經過專門訓練的探子,雖然為人機警,隻是卻一直都沒發現到自己的行蹤早就暴露,如今在他身邊已經多了不少情報司的工作人員盯著!
可憐那老趙頭還不知道,匆忙拿上東西回到前院一角放置掃帚等物的地方,匆忙將那自稱‘王錚’的軍官所扔的煙包從簸箕中取了出來,也不覺得它有多髒,就這麽打開了拿在手中摸索了起來。
日本煙?一個空煙包!
看到上麵那生疏的字眼,偶爾能夠認出其中的一兩個漢字,他一下便認出來了,這是日本煙。將那煙蒂倒出來之後他在煙包內摸索了一番,不過卻沒發現任何異常、內裏沒有任何夾層。左右思量了一番又將注意力投在了那煙的包裝上,突然眼睛微微一咪,想到了一種可能!
煙包!
沒錯,若那人真要傳遞什麽情報,直接寫在煙包的包裝內紙上也不是不可能!想到也不猶豫,他快速的撕開那煙包的包裝紙,頓時眼睛一亮,果不其然,隻見那煙包的包裝紙果然有曾經被拆開過的痕跡,待他完全打開之後,包裝紙內裏果然密密麻麻的寫了幾行小字!
不過,他隻看了一眼之後臉上便已經變得慘白一片,惶惶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
“不好,這東西如果是真的可就麻煩了,要快些呈遞給大人才是!”
那煙包內的確隻寫了短短的幾行東西,但是卻令他為之一振隱隱有些後悔自己曾經打開看過了。
“吾自醉酒的管帶口中探得北方與我軍政府有聯係之人曾為北洋新軍某鎮前任統製,傳其曾與黃興共建華興會,前些時日因被調離北洋新軍心生憤恨,隨轉為革命奔走,傳其與鄂中分軍政府聯係過密,姓名不知!”
這是煙包之內的內容,老趙頭看的冷汗連連,無論內容是真是假,他都知道一件事情,這些遠遠不是自己能夠參與的。僅看其中已經牽扯到了一位北洋新軍的一鎮統製官,就令他心中暗生膽怯。
要盡快將情報送出去。
這一天他都是在一種忐忑不安的情緒中渡過的,連帶工作都幾次出錯,甚至到了下午即將收工的時候,還沒能將整個軍政府駐地辦公處內他需要負責的地方打掃完,甚至在修剪後花園內的花草之時,還因為心不在焉,將一株芬香撲鼻的金桂開滿桂花的樹枝剪斷了….為此他還受到後花園的管理人一通訓斥,據說軍政府的那位年輕大帥最愛桂花,而那株金桂他幾乎每日都要前來觀賞一番。
耽擱了不少時間才被允許回去,走出那軍政府駐地辦公處的一瞬間,他有種死裏逃生的感覺,一雙腿都軟了,甚至不得不扶著牆走了一陣路。
待老趙頭回到自己‘借來’的那處住處時,平時負責跟他一組的那個,就是尋常偽裝成賣燒餅師傅的同伴已經等待他很長一段時間。除了他之外屋內還有一人,見到他來麵上明顯鬆了一口氣,不過卻立刻分出一人到外麵去警戒去了。
從同伴口中,他得到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就在今天他待在軍政府駐地辦公處的一天時間中,他們又有十餘同伴遭到巡防隊的逮捕,看樣子前兩天落在巡防隊手中的探子有人經不住拷打,出賣了同伴的消息。城中幾位對革命黨比較敵視的鄉紳老爺也被帶走了,甚至有一位住還被強製帶走了數十妄圖反抗的武裝家丁,連宅院都被封了。
如今他們幾人的身份都不安全了,因此,大人命令他拿到情報之後便暫時先撤出縣城,到附近村莊躲一陣。
知道自己等人的身份隨時可能暴露,老趙頭等哪裏還敢耽擱,待外出的那人確定外邊安全之後,三人便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將那自王錚處得到的煙包帶上,趁著漸漸黑去的夜色,出城遁去!
老趙頭等出城約莫半個小時之後,遠在應山縣的李漢便收到了情報司李東來匯報與他的電報。
他隻來得及匆忙交代了一句‘不能讓清軍那麽容易就把情報傳遞出去、要把戲做足了之後’便離開了臨時指揮部。
此時已經是深夜了,不過方才研究完襄陽跟應山段豫鄂交界戰事的他卻根本來不及休息一下,盡管如今的他無論精神還是身體都已經疲憊不堪了!
電報發來的時候,他正要趕去跟一位晚上方才抵達應山縣城的一位洋人碰麵,而他的全名正是“西格瑪•維爾納•馮•雅恩”,除了他以外,還有位漢口禮和洋行的中國買辦。
漢口禮和洋行的買辦韓禮最近可以說是忙的焦頭爛額,不為其它,從一月前洋行派遣外出的幾隊雇員相繼回歸之後,漢口部突然發現少了幾人,還都是失蹤在本省內的。失蹤的幾人都是洋人,這樣人多金貴啊,前幾年拳亂不也是因為那群刁民打死了幾個洋人,結果引得幾個強大的洋人國家聯手打來,連皇城都給打了下來,逼迫太後老佛爺都不得不倉皇出逃。這個老大的帝國狠狠賠了了恥辱的四億多兩銀子之後,才令洋人們滿意,撤走了大隊人馬嗎?
因此得了洋行內洋人管事的示意後,他便立即發動了自己的關係,能夠坐上漢口禮和洋行的買斷,他手上要是沒點實力也不可能,這韓禮也不是一般人物,他在家排行老大,下麵還有兩個弟弟,一個是黃州地界上數一數二的龍頭,另一個則在漢口租界內召集了數百青皮,托他的關係,手上都弄到了不少的軍火,尋常便是巡防營之類都不敢輕易招惹。
可惜這次他本想跟洋大人賣個好,卻不想三兄弟手上人馬全部出動,整個湖北幾乎跑了大半的地方,都沒找到幾個人的影子,原還以為是出了什麽意外呃,卻不想在這幾天收到了其中一人的電報。是一個小乞丐受人所托,遞到漢口禮和洋行駐地的。隨後不久他就知道了電報的內容,原來他要找得人如今就在湖北鄂中的應城,隻是那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如今整個湖北都因為革命黨的兵變鬧得不可開交,好在無論是清軍還是革命黨,在交戰的時候都特別避開了漢口租界區。饒是如此天天耳邊炮聲轟鳴,偶爾還有一兩發流彈落在租界區內。以前門庭若市的洋行現在也變得門可羅雀了起來。待在租界區還好些,但是一旦去了革命黨集中的鄂中地區,指不定會不會遇到什麽意外呢!
似乎是洋行的幾位管事意見也有些相左,因此在接到電報之後的接下來幾天,時間都是在爭論之中度過的,而這種爭執卻隻維持到了昨天!
漢口租界區雖說大宗交易隨著戰事的興起而變得沒落了起來,但是隨著清軍的逼近,眼看戰火即將燃到三鎮。三鎮不少家中富裕之人紛紛裹挾了財務,躲到了租界內避難,倒也一定程度上使租界內的經濟受益匪淺。如今的租界內不少都是接受過不錯教育的人,因此,30日武勝關大捷的消息伴隨著三千份中國之聲報紙運抵三鎮後,漢口租界區就成了報紙的主要銷售地。
如今‘武勝關大捷’的消息傳遍天下,麵對著名勝天下的鄂中分軍政府跟它的指揮者,荊襄五府巡檢使--李漢的大名也隨之躍然報上,成為了這段時間來國內報紙上爭相報道的焦點,甚至不少國際快報上也偶爾會出現一兩次。
不知道禮和洋行天津分部跟上海總部的人是如何想的,30日的鄂中大勝消息傳來之後,先是總部突拍來了電報,借著又有來自德意誌帝國駐華公使團的電報,竟然派動了那位身份雖然標誌著‘警戒商隊隊長’頭銜,實際上卻連幾位漢口禮和洋行的洋管理都要禮讓三分的維爾納少校親自帶隊,一行人急匆匆的趕來鄂中會見那位如今名傳天下的李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