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司信陽支部於半月前便成立了,第一批就隻有兩人,後來情報司又派來四人,合計共有六人,都在城中張羅忙活著收集清軍的情報。
不過一直以來,由於根基太淺,信陽支部甚少有能打聽到什麽重要的情報來。
半月前劉溫玉大軍南下之後,鄂中數萬革命軍在李漢的指揮下橫掃湖北省內,短短半月便先後擊潰清軍各部(主要為各地巡防、綠營八旗)近萬人,攻克了重鎮荊州、襄陽,拿下了湖北十府中的一半。此舉在震驚了清軍之後,盤臥在河南信陽一直等待袁世凱同京城的那些皇族宗貴們博弈的信陽清軍終於有了動作,卻是繼漢口清軍大肆進攻之後,方才奪回了被攝政王載灃奪取的大權的袁世凱迫不及待的命令手下做足了準備,就要為自己複出後的第一戰兩一個漂亮的開始!
麵對著信陽即將南下的數萬大軍,鄂中軍政府壓力很大,因此,收集與策反河南勢力便成為了情報司的任務之一。
隻可惜,於是決定在河南起義響應,不過由於在新軍中沒有根基,最後決定將主要力量派到豫西,策動會黨、綠林武裝起義。
“頭兒,還要等多久?”
幾人在城中轉了一圈,找了幾處酒樓都沒進去,反而一直提著柳編旅行箱在城中亂轉,這模樣說不吸引注意力是不可能的,一會功夫,已經有前後兩批巡邏的清兵注意到了他們,為此三人又付出了幾塊銀元方才解了圍,重新轉悠了起來。
“不知道!”
領頭的一個年輕人眉頭緊鎖,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提到咱們到了小徽州街就會有人來跟咱們碰麵,隻是這徽州街這麽長,咱們才不過剛走了一半罷了,別問了,快走吧!”
“好了,不過咱們這樣一直在路上閑逛也不是個辦法,現在大街上到處都是清兵...”
“的確,這樣吧,咱們先找一處地方休息一陣吧!”
幾人在街上晃了一陣,最後還是在街上找了一處視野不錯的酒鋪,選了張靠窗的桌子歇腳。
任務過程中按規程是不許喝酒的,不過一人還是點了一瓶米酒放在桌子上,又點了幾碟小菜,三人就著酒菜小聲嘀咕起來。這兩日隨著清軍在武勝關大敗的消息傳回信陽之後,城中能跑的都跑的差不多,剩下的都是跑不動跟跑不起的,不過卻也不敢再跟以前一樣隨意出門了。
酒鋪裏也顯得比之前冷清了不少,少數現在還望酒鋪跑的夜不敢談論機密的事。偶爾有一兩個外鄉人談起了戰事,在店小二敲了敲掛派,看到上麵高掛的‘莫談國事’之後,頓時也沒了繼續談下去的興趣,各自悶頭喝酒,卻也品不出什麽味道。
信陽交通便利,南來北往的客商不少,如今湖北戰起,不少原本要南下做買賣的人都被滯留在了這裏,因此小店內雖然少了不少熟客,卻也隨著中午的臨近,人也慢慢的多了起來。
“掌櫃的,給兄弟幾個來幾瓶好酒!”
這不,又是一聲粗獷的男聲,坐在窗戶附近的三人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便低下頭去了!
不過短短的一瞬間,進來幾人的模樣已經大致印在了三人的腦海中。才方進到店裏來了有四五人,其中三個精壯、粗獷的漢子,一個刀疤臉、一個一臉的戾氣,三人可都是殺過人的,一眼就瞧出來了,這幾人沒一個簡單的,手上都是沾過血、殺過人的狠主。至於剩餘兩個倒是一臉正氣,很有些軍人氣勢,應該當過兵。
“毓厚老弟,咱們幾個都是粗人,要不要跟你們要點甜酒?”
情報司的三人雖說收回了注意力,卻想不到那進來的幾人竟然十分湊巧的坐在了他們旁邊的桌子上,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五人中的兩個粗野漢子背坐在哪裏剛巧擋住了外麵投向這裏的視線。
三人中有一人要說話,卻突然感覺右腿一疼,原來領頭那人也發現了問題,掐了他一下示意有情況。幾人都是十分機警的人,頓時注意到了不對!
“王大哥說笑了,小弟不勝酒力,比不得幾位兄弟好酒量!”
五人坐下之後,兩個身上有著很濃重書生氣的一人開口不急不緩的笑著說道。
他一抬起頭,幾人這才看清楚他的模樣跟年齡,看樣子約莫三十出頭的樣子,不過倒是一臉正氣。似乎是瞧見了三人注意力都在他身上,那人突然開口吟了一首小詩:“我祖本是炎黃家,胡匪作亂失天下,黃河岸上分攜手,鳳錦橋前插柳椏,族人失散歸何處,如夢雲遊浪卷沙。”
三人眼睛一亮,那頭兒似乎有些不敢確定,愣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開口小聲也吟了一首:“流淚眼觀流淚眼,傷心梓裏亂如麻,否泰是否皆是命,悲傷似我又似他,漢字更無兩三姓,一家分作千萬家,傳前傳後詩一首,後來相逢是本家,如有一人不相認,身生白來癩喪黃沙!”
那人一聽知道正是此人,麵上突然掛上一抹笑意,抱拳衝著三人笑道:“原來是三位兄弟,經年不見恕毓厚眼拙,一時竟未能認出三位來...來來來來來,這裏都是本家兄弟,不妨坐過來咱們好好敘敘舊!”
情報司的三人知道碰到接頭的了,左右一看笑道:“原來是你老哥,咱們一別經年,老哥如今生意蒸蒸日上,人也比以前多了幾分氣勢,我兄弟三個一時也不敢相信原來是老哥你!”
幾人嗬嗬大笑著坐到了一起,那方才吟那接頭詩的那個三十多歲的國字臉跟坐他對麵的那個粗野漢子使了個眼色,頓時,那人點了點頭,小聲跟旁邊的刀疤臉、戾氣男一點頭,兩人便默契的站了起來,在這一桌附近宛如木柱一般守住,好方便裏麵的幾人說話。
“辛苦你們了,可終於找到幾位了!”
三十多歲的國字臉名叫‘張鍾端’,毓厚是他的字,是同盟會的骨幹大將之一。隻比黃興稍晚了一天回國,負責策劃中原地區的革命活動,河南正是他的負責地區。情報司本來聯係的並不是他,而是在中原地區名氣甚重的楊源懋。不過他如今已經親自潛入洛陽聯係新軍起義,剛巧這張鍾端才放抵達河南,被推舉為河南軍政府臨時總司令兼都督,於是便由他南下信陽前來跟鄂中分軍政府派遣來的情報人員接上頭了。
他現在正在召集“仁義會”成員組織革命軍,手上正缺一筆軍火,從楊源懋那裏聽說鄂中分軍政府派人聯係上了他之後,便主動要了這接頭的活兒,親自帶隊來信陽了!
跟他同行的四人也不是一般人物,尤其是坐在他對麵的那個匪氣十足的粗獷漢子,他叫王天縱字旭九,河南省內的綠林龍頭大佬之一,手下弟兄數千。值得一提的是,這位綠林大佬的壓寨夫人卻是位他從上海搶來的女大學生,受她影響這漢子一向對革命比較熱心,同盟會的河南支部多虧了得他照應才能組建的起來。如今同盟會河南支部準備起事,他也被招攬,認了起義軍的四大將軍之一的丁部大將軍。信陽城中的不少地頭蛇都要賣他一個麵子,難怪能夠這麽快找到幾人。
在座各位都是痛快之人,不願多費口舌,一坐下之後,情報司三人中的頭兒便收了臉上消息,嚴肅的道:“自我介紹一下,鄂中分軍政府北方革命應援部支部長杜貴林,幾位是河南同盟會的兄弟吧,失禮了...不知道你們來了多少人,第一批貨物已經運抵城外,等會就能運走了!”
張鍾端眼睛一亮,抱拳一敬:“在下張鍾瑞,同盟會河南支部負責之一,多謝湖北的同誌支援,請放心,咱們河南的舉義已經做足了準備,如今隻欠東風了。隻要武器一道最遲五日內就叫湖北的同誌們知道咱們河南也在支持革命!咱們這一次從開封看來不宜驚動清廷的爪牙,因此我隻帶了四五個同誌。不過我身邊的王大哥可是有近百兄弟隨行,不知道貴方第一批運到多少武器!”
杜貴林倒也爽快,“閣下,因為戰起清廷封鎖了南北來往,咱們用了前後一周的時間,繞了不少冤枉路,才運過來兩百杆快搶,還有子彈三萬發,手榴彈兩箱,以及三箱炸藥!”
這些東西都是李漢在解決了劉溫玉之後便派人前後分幾批夾雜在貨物中攜帶北上的,端是不容易。雖然貨物不多,不過足夠河南這邊起義之用了!
一旁的王天縱突然插了一句話,“後麵的貨物什麽時候到?還有多少?我手下的弟兄還有數千人,總不能起義的時候,讓弟兄們赤手空拳去拚命吧?”
他問的很不客氣,不過杜貴林臉上卻一點生氣的表情都沒有,隻是眉頭微微一皺,說道:“第二批約莫還有兩三百條快搶,王老大,不是我們鄂中分軍政府不想快些運來,一來如今清軍南下,豫鄂交界地區都有對方的崗哨,我們的貨物很難運來;第二,這幾批騰出來的槍都是從我鄂中革命軍的編製之中擠出來的,我鄂中接收不到武昌的補給,武器都是大帥私下通過關係買來的,而且如今已有近三萬四千清軍南下與我軍政府大軍交戰在西、北兩線,武器折損的很快,還請魁首見諒!”
他抱拳道了聲謙,不過王天縱依舊不依不撓,詢問道:“那你說什麽時候能夠送來?”
“多則十日,少則七日...咱們要繞道運來,路上要耽擱不少時間!”
王天縱還要說話,不過那張鍾瑞不想把關係鬧了,連忙在他之前開口說道:“多謝李帥的助力,幾位回去還請為我跟李帥道一聲謝。”
又看了一眼王天縱,隻要他是想多分些武器,便開口道:“王大哥之前同意派兩百弟兄隨我前往開封舉事,彌補了我河南同盟會人手不足之失。何況王大哥也要隨後配合楊兄弟攻打洛陽,任務一樣不輕。這樣吧,李帥派人送來的這批武器,王大哥提走一半如何?”
王天縱做了這麽多年的豫西綠林老大,手上的火器也不過兩三百多杆,還多是老式的燧發步槍。這一下子能得一百杆新式快槍自然滿意,也不願得罪了如今名揚天下威勢正盛的李漢,自然點頭應了下來,麵上顯得十分滿足。
見那王天縱終於不再找事之後,杜貴林也鬆了口氣,惟恐因為自己惹惱了這位河南綠林的龍頭老大,誤了軍政府的大事。
“後麵的提貨改在南陽,清廷有意要從河南調軍北上,軍政府近日也要在襄陽有所行動,到時候反倒是南陽更方便我運貨!”杜貴林道!
南陽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因此王天縱不等那張鍾瑞開口,便替他點頭應了下來,“有勞杜兄弟費心了,南陽便南陽吧。兄弟倒是一定安排好人員護送,保證不會落入清廷手中!”
一側張鍾瑞跟他帶來的另一人麵上明顯有些不悅,不過此番河南舉事,河南同盟會支部需要用到王天縱的地方不少,自然不願拒了他的麵子。
談好了武器之後,期間的氣氛倒是活絡了不少,那王天縱從鄂中分軍政府手上得了好處,也不似之前那樣不比麵子,如今說話客氣了許多。那張鍾瑞也是一般,畢竟舉事的武器都是鄂中分軍政府提供的,自然也不願得罪了日後可能還能幫襯上自己的那位名動天下的李帥,因此之後幾人小聲笑談了一陣,彼此之間顯得十分客套。
又一會而,那杜貴林突然想起了軍政府的吩咐,開口詢問道:“時間比較緊張,如今清軍大舉進攻湖北,北線我鄂中分軍政府自伏擊了清軍第二十一協之後,清軍加緊了攻勢,如今三日之內已經強攻武勝關、平靖關、襄陽、光化縣、穀城縣等數十次;漢口清軍也在昨日以大炮掃蕩前進,黃先生雖然指揮據街屋抵抗,與清軍發生激烈交戰。不過午後清軍焚燒漢口街市,釀成漢口大火之後迫使大軍不得不撤出著火的陣地,哎,如今漢口局勢岌岌可危,眼看就要不守,可這時竟然還有民軍將領不服黃先生的指揮,自亂了本家陣腳。不知道幾位安排的如何了,湖北如今急需咱們河南的支援!”
杜貴林得了軍政府的指示,知道要麵對的乃是同盟會,自然扯出了黃興這檔子關係,有心打探他們的舉義計劃。這幾日北方戰事的確對軍政府逐漸不利了起來,如今第二十一協被伏擊的消息已經天下皆知,王士珍被扇了這麽大的一個耳光,麵對來自袁世凱跟清廷的兩處問責,憋了一肚子火氣的他命令大軍強攻武勝關、平靖關,應山這邊的戰事已經陷入焦灼。
因此軍政府急需得知河南舉義具體情況,並伺機安排反攻計劃!
“這個還是我來回答吧!”
王天縱得了好處,也看到了鄂中的潛實力,心中頓時轉了心思有心交好鄂中,爽快的應了下來。隻聽他道:“楊勉齋與劉果等兄弟已經化妝為乞丐混入了洛陽城中,楊老弟早年為學,如今師生遍天下。洛陽城中也有不少他的學生,聽說其中一位如今已經當上了巡防營管帶,由他出麵交好城中的富商、新兵以為內援;由我率綠林軍負責嵩縣等地,南老(南大定)的“在園”軍在關林、城內兩處接應,裏外夾攻奪取洛陽後,進而攻占鄭州,中斷京漢鐵路運輸;毓厚老弟的任務最重,負責帶人在開封府起事,並趁機刺殺河南巡撫。如今河南省內集結之兵都被李帥牽製在了豫鄂交界,省內除了少數幾個巡防之外已經無兵可守,正是起義的好時候!”
一旁張鍾瑞也不覺得透漏舉義計劃與杜貴林有什麽關係,在一旁點頭回應,“我們原本定下的舉義時間是十日後,如今得了李帥之助,請閣下放心,最遲五日我河南至同誌便為湖北的同誌擔上一部分壓力!”
“如此正好!”
交代完了正事之後,一行人吃用了些酒菜,飯還未盡之時,突然聽到外麵不知何處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聲,自那窗戶往外麵看去卻突然發現街上的人都在奔跑,向東邊奔去,一些人還在喊叫。
“發生何事?”情報司的三人好奇對視了一眼之後,正要走出酒鋪,卻看到張鍾瑞麵上一陣喜色,道了一聲“成了!”
見眾人都在看他隻是搖頭道了一句:“咱們先離開,等會再聊!”
向東眺望,卻見那遠方黑煙滾滾,似乎是什麽地方起了火。
“讓開...讓開,都快滾開!”
大街上突然遠遠地跑來幾隊士兵,形色像是十分慌張,不時揮舞著武器打砸旁邊的商販。一行人在張鍾瑞的眼神示意下趕忙接了帳,提著行囊出了門隻是匆匆看了一眼城東火車站處衝天的濃煙之後,便在張鍾瑞的催促下往相反的反響趕去。
在路上他們才知道了,那爆炸的地方正是城東火車站。原來張鍾瑞等昨天便抵達信陽城中了,瞧見火車站內堆積滿的軍火物資,以及不少軍服、鞋子還有醫藥等,便安排了兩個死士在一旁伺機,看能不能炸掉一些。
看那清軍慌亂的情況,顯然同盟會這一次隻怕成果不小,幾人若是現在不能出城,等會城中加緊了戒備之後,再想出去可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