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6日下午,孫文大總統辭職之後的第二次臨時參議院會議召開,這一次的會議內容隻有一個議題,那便是討論國都問題。與會爭論不休,各持己見,最後隻能投票表決,結果“二十票主北京,五票主南京,二票主武昌,一票主天津,其餘棄權”。
孫文、黃興得知消息後大怒,在他們看來,在孫文辭職之前提出的將國都定在南京,是為了革命而製約袁世凱的手段之一,怎能輕易放棄?更令孫黃憤怒的是,與會參議院議員中不但大量的立憲派及其它出身的成員支持定都北京,就連不少的同盟會出身的議員也對此表示讚同,這一巴掌當真打得孫黃狼狽不堪。
當下召集同盟會籍的參議員進行批評,統一立場。威脅要翻案,黃興甚至表態,“如果不成,吾以憲兵入院,縛所有同盟會會員。”一時之間,殺氣騰騰。
二月末南京局勢變化之快,令人應接不暇。隨著孫文宣布辭職,臨時參議院推選袁世凱為北方大總統。原本對南京革命黨人態度極其冷淡的日本國內局勢驟變,月末,南京政府以江蘇鐵路公司出麵,與日本大倉洋行簽訂300萬日元的借款,以上海到楓涇間鐵路為擔保。政府方麵得到了250萬,還有50萬給了江蘇都督府。英國曾出麵幹涉,日本狡猾地辯解說這是大倉個人對鐵路公司的借款,沒有任何冒犯大英帝國在江浙特殊權益的意思。
日本精英階層顯然發現了分不開身的英國還需要通過‘英日同盟’來維護其在遠東的權力,並打壓沙俄跟德國、美國。結果果如他所想那般,素來以無敵霸主自居的英國最終選擇了退讓,此事最終不了了之!
試探出了英國在遠東分不開身的事實之後,就在蔡元培等迎接袁世凱南下就職的使團抵達北京的同一天,南京臨時政府再一次以“民國新立,軍需孔繁”,擬“暫借招商局抵押銀1000萬兩備用”。這是由招商局出麵,與日本郵船株式會社和三井物產公司商談的,這件事情是由剛剛卸職的大總統孫文親自負責,不過因為對日協議於中方嚴重不利,協議一旦簽署,定會導致中方從此失去對招商局的管理與控製權,因此南京反對之聲不斷,甚至報紙傳黃興因此幾次同孫爭吵,連宋教仁等也沒少反對!
這些事情看似毫無聯係,其實都與日本政府的對華總方針相關---那就是盡可能地使中國陷於長期混亂,以便混水摸魚,擴張自己地領土和獲得經濟上的支配地位。他之所以原意對江蘇鐵路公司、招商局幾家進行貸款,一是因為如今中國國內局勢已經十分明朗,袁世凱正式就任大總統近在眼前,而日方顯然更希望中國一直亂下去,因此轉而扶持南京臨時政府。
除此外,日本的經濟借款是包含著和英國爭奪在中國的統治權這個政治目的在內地。長江流域地航運業,素來在英國的控製下,日本企圖控製招商局借以和英國相抗衡。但日本地舉動過於明顯,不僅英國反對,連美國、德國也有不同意見,同時招商局股東和臨時政府內部也強烈反彈,這筆借款就沒有兌現。
與此同時,在湖北,日人也有了行動。
“都督,日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成渝鐵路說什麽也不能交與日本人修建!”
與日使鬆琦相會的第二日,方才被李漢派人喚道他辦公室來的胡瑞霖見他似乎心情不好,小心相問了一句,卻被李漢扔了一份文件到他麵前,胡瑞霖拿起一看臉上也是陰沉如鐵,聲音滿是憤怒!
李漢手中拿著一根鉛筆正在把玩,這是奧匈帝國新從上海發來的一批機器生產出來的鉛筆,雖然筆芯總是無故斷掉,並且還擁有不少的缺點,但是在軍政府征召了近千勞工的加緊趕工之下,國內,在被列強壟斷了半個世紀的鉛筆市場之後,比曆史上提前數十年擁有了成產‘石墨鉛筆’的能力,令他心中因為昨日晚上同日人交涉所產生的一腔憤怒淡去了不少。
“胡部長息怒,日人為刀俎,我輩為魚肉。到底還是實力不足罷了,如果他日我若身居列強,日人為我盤中之餐,也會如此舉動!”
放下手中把玩了半天的軍政府麾下鉛筆廠才剛生產出來的第一批勉強算是合格的成品石墨鉛筆,李漢看似是在安慰胡瑞霖,聲音卻冷得令人聞音膽寒。至於原因,正是桌上他方才扔給胡瑞霖看去的文件。
自從軍政府亮出了大建鐵路跟大建工業的雄心之後,列強之中除了因在摩洛哥跟德國戰車扳手腕導致國內政局混亂的法國,以及因為日俄戰爭跟巴爾幹危機導致有心無力的沙俄之外。幾乎其餘所有在華頂級列強勢力,都對川鄂兩省分外青眯,妄圖像以往在清廷身上一樣,獲得巨額的利益回報。
李漢借助著對於這段曆史跟國際政治的把握,先後從在華影響力較差又富有野心的‘美國’跟‘奧匈’身上先後取得突破性進展,獲得了海量的資金支持。但是在其餘英、日、德三大強勢勢力的碰麵之中屢屢遭遇敗場。以至於直到現在他也僅在日本身上獲得一些進展,反倒是英國跟德國各自咬著一些軍政府斷難接受的特權不願意鬆口,以至於至今未取得突破性進展。
經過了連續兩個多月先後十一次的談判之後,昨晚李漢終於徹底打消掉了日本人妄圖在成渝鐵路沿線駐兵的要求,並且說服了日本人將隻派少量的技術工程師跟勞工人員負責指揮、勘測跟關鍵路段的修準,而在日本資金抵達後的二十五個月到二十八個月呢,將由軍政府出麵組織招募勞工負責修築。規定時間內若軍政府未修築完鐵路,將轉由日方負責接手修建。根據協議,日本需要向川鄂軍政府先後投資1450萬兩,才能獲得成渝鐵路自開工之日起二十五年內的運營權跟部分管理權。因為日方在昨晚談判之中的突然退讓了一大步,結果雙方很快達成了合作協議,並且在昨晚正式簽訂了‘成渝鐵路’委托日方修築協議。
這份與日人之間達成的協議在李漢自己甚至跟軍政府陪同他簽字的周善培等官員看來,這已經是一份近代少有的對中方十分有利的公平合約了!甚至李漢當時也有些沾沾自喜,自認為憑他的本事,卻從素來以精明擅長算計的日本人手上占了好處!
然而,事實上,這個時代日本經營階層對於謀略跟手段的運用,已經到了令人防不勝防,堪稱算計無雙的地步了!
沒錯,李漢現在已經發現自己著了日本人的道了!昨晚跟日使鬆琦簽訂了成渝鐵路修築協議之後,鬆琦才剛將協議收好,便轉臉提出了日方希望能夠獲得漢冶萍煤鐵廠礦公司的管理權問題。
因為一直來日本都未因為漢冶萍的問題跟他領導下的川鄂聯合軍政府交涉過。所以,漢冶萍煤鐵廠礦公司拖欠.日本人巨額債務,這件事李漢還真不知道。但是回頭一跟下屬的官員詢問了一下之後,他才知道日本人竟然真沒說謊!
在建立之初,大冶鐵礦和漢陽鐵廠皆屬官辦。1895年清政府由於財政拮據,允許廠礦官督商辦,盛宣懷接辦漢陽鐵廠,預計招募商股1500萬元,結果隻招到100萬元,於是依靠舉借外債來維持和擴建。盛宣懷向日本商人借款最多,1896年第一次借款,1898年開辦萍鄉煤礦又向日商借款,從1902年到1906年向日商借款約300多萬兩白銀(425萬日圓)。1908年三廠合並後,由於招募商股很不順利,又不得不向日商貸款。日本要求一部分管理權,但是清政府要將公司收歸國有,議不成後幾年內未再提供借款。事後,因英國、德國開始表現出了對漢冶萍的興趣。於是沒多久後日本重新放低了姿態,再一次向漢冶萍提供貸款。
從1908年到辛亥革命前夕,漢冶萍公司借外債12次中借日本人的有6筆。到1911年。該公司總計用銀3200萬兩,除1000萬兩本金外,其餘2200萬兩都是貸款,日商占大多數,約莫有一千三百萬兩上下。
不過漢冶萍乃是亞洲最大的鋼鐵聯合企業,事關中國國防事務,李漢斷不可能應允日方的要求,將漢冶萍的管理權交給日本的,這是原則性問題。
日方顯然看到了川鄂聯合軍政府所表現出的強硬態度,甚至李漢大有撕毀‘成渝鐵路’修築協議的前兆,於是日方當下提出了新議案,日方所向川鄂軍政府投資的1450萬兩中1250萬將以漢冶萍煤鐵廠礦公司所拖欠.日本之債務做抵押,剩餘兩百萬兩,日本政府將在三月內派人送至川鄂聯合軍政府內!
日方一環扣一環的手段,令事後回過神來的李漢心中苦笑連連。南京傳來同盟會跟日本接觸時,他還意氣風發的跟下麵點評居心叵測的日本在中國問題上走了一步妙棋,沒想到連自己都成了人家棋盤上的棋子了!
原來武昌起義之後,麵對著新成立的湖北軍政府接管漢陽鐵廠,位於漢口租界區的日本領事當局壓下了心中不安的在華日商,自那時候起便開始布了一場大局!
日本人打了個好算計,知道這場遠東最大帝國的變局無論是清廷勝出還是革命黨人勝出,日後都要有求於他日本,加上日本乃是遠東第一強國,漢冶萍上千萬的債務沒有一個勢力敢說壓下不還的,否則日本少不了要再發動一場日中戰爭,到時候武力從中國割走滿蒙償債便是!
正是因為這種算計,在局勢未明朗之前。甚至李漢派兵幾乎搬空了整個漢陽鐵廠的機械,日本人都隻是冷眼隱身一旁旁觀,直到清帝退位,遠東第一大國決出了勝利者之後,他方才站出來收獲自己的勝利果實。
出賣漢冶萍,想必任何一個革命黨人都不可能答應。於是日本便以漢冶萍那一千多萬那很難收回的債務,幾乎沒花任何代價便換取了成渝鐵路的修築權跟未來二十五年的經營權。而且日本人在這裏也有自己的算計,他們認為李漢無論如何,在同時修築幾條鐵路的情況下,一旦承認了漢冶萍的上千萬債務,那麽規定時間之內,李漢除了繼續借款之外,肯定沒有其他的方法按照工期完成。到時候日本不但可以再趁機從他身上敲來一筆高息債務,還能憑借著借款的附加條件,進一步的控製四川甚至湖北,將日本的影響力從沿海跟滿蒙地區滲透到長江中上遊的中國腹地!
不得不承認,日本打了個好算計。連李漢不察之下都被繞了進去。
李漢靠在自己的椅子上,看似閉目養神,其實卻在快速的轉動自己的大腦思考著!
該怎麽辦,如何才能解決掉眼前的不利局勢。
漢冶萍,漢冶萍...
這個中國最早的鋼鐵聯合企業是由漢陽鐵廠、大冶鐵礦和江西萍鄉煤礦三部分組成。腦海中快速的閃過昨晚下麵送來的詳細資料。
漢陽鐵廠、大冶鐵礦都在軍政府的掌握之中,其中漢陽鐵廠的機器基本上已經被運送到了重慶,不過他新跟奧匈帝國采購的機械估計最遲五月就能抵達武昌,到時候一座采用了更新機械、並且產量也更高的新漢陽鐵廠將重新開工。
等等...腦海中突然一滯,江西萍鄉安源煤礦可是在江西李烈鈞的地界,這座近代中國十大煤礦之一的產業,那個跟他一樣年輕的李烈鈞似乎沒可能吃了之後還會吐出來吧?畢竟,那可是價值近千萬的大產業,而軍政府顯然現在對於江西也是有心無力。那麽,換句話說....
他不停的摩擦著下巴,是不是可以在這上麵做做文章呢?日本人既然跟他耍手段,那麽,來而不往非禮也!
嘴角冷笑越來越濃烈,他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了!
他既然心中已經有了主意,當下表情好了許多,笑著跟胡瑞霖道:“胡部長,製幣局正在摹刻的錢幣弄得怎麽樣了?”
胡瑞霖今天來見他正是為了這件事情,他見李漢詢問,忙從身上帶來的公事包中取出一個小兜,從裏麵倒出來幾個嶄新的銅銀幣倒在桌子上,道:“回大都督,因為您吩咐這未來軍政府將實行紙幣代替銅銀幣,所以,這製幣局的技師們半月來隻按照都督提出的成分,製出了這幾枚錢幣!”
銀幣隻有一元樣一種,李漢拿起其中一枚一元銀幣,是他根據曆史上的‘袁大頭’的成分,吩咐下麵製幣局的技師們加緊趕了半個多月的工,才製出來的模具。總重量為庫平七錢二分(26.86克),含純銀六錢四分八厘(23.9024808克),以銀89%、銅11%鑄造。正麵鐫李漢正麵頭像及發行年號,背麵鑄鐵血十八星旗紋飾與一元幣值。而銅幣與之相仿,隻不過有一分、五分、十分三種,一分銅幣以紅銅95%、白鉛4%、錫1%配製,每枚重二錢,五分跟十分銅銀混合幣種,五分混合了微量的銀、十分也含有少量的銀,無論是銅幣的清晰度跟樣式都不比洋人貨幣差半分,因此,李漢看的十分滿意。
“不錯,不錯!”
他拿著四枚銅銀幣在手中把玩了一陣,推開了旁邊的辦公桌抽屜,從裏麵取出了幾張同樣嶄新的紙幣,正是在他的指點下,原製幣局的掌握了鋼板印刷技術的洋人技師仿照美元、英鎊的樣式,製造出來的第一代紙幣樣本。因為川鄂聯合軍政府尚不具備發行紙幣的政府信用度,因此其暫為‘儲備銀行券’,共分為儲備銀行一元券、儲備銀行十元券、儲備銀行五十元券、儲備銀行一百元券四種。
不過,因為是委托洋人技師代為雕刻的模具,且他也是一直跟貨幣打交道的人了,洋人技師代為刻錄的儲備銀行券在國內也就罷了,但是真正的國家勢力卻很容易就能掌握其印刷的相關技術。印製敵對國貨幣擾亂其國內金融在法國大革命期間便已經成為了一種戰爭手段,曆史上德、英、法、俄、日等幾國都有過案底的,所以,這一套紙幣他隻能暫時壓下來,隻能拜托那些從北京的原清廷度支部印刷局綁來的掌握了鋼板印刷技術的技師們盡快將他傳授的一些不算多難的防偽技術掌握,到時候,他才能放下心來發行紙幣。
這一段時間來陳耀祖受了不少的罪,他又親自幫忙奔走,已經從江浙地區挖來了二三十位精通金融的人才了,屬於軍政府自己的銀行成立隻是個時間問題了!
吩咐財政部知會下麵開始儲備印製自己的銅、銀元幣,軍政府儲備的金銀已經足夠軍政府印製六七百萬銀元了,勉強也夠將軍政府的信用打出來了!
隨後,李漢終於騰出時間來召見抵達武昌的蔣方震了!
蔣方震是個自視很高的軍人,他是陸士第三期第一名畢業,得到過日本天皇欽賜的佩刀。回國之後便在東北籌辦新軍,雖然遭到舊軍勢力排擠,然後被送到德國考察軍事,並且在東北籌備新軍一直遭到掣肘,但是一直是被認為近代最出色的軍事家。
要不是李漢在川鄂兩省搞得與民減稅等政策頗有古來百姓一直追求的‘仁政’之風,恐怕他也會如之前一樣,再一次拒絕李漢的邀請。說實在的,他現在十分好奇,想看看李漢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李漢派出了自己的警衛隊,將他那輛防彈馬車開過去,將蔣方震請了過來。李漢為了表示對他的敬重,親自迎到軍政府駐地外,並且安排了專門的儀仗歡迎他的到來。
當他走下李漢的專用防彈馬車時,軍政府大門前奏響了高昂激越的軍樂。一排裝備精良的衛隊捧槍行禮。軍政府的儀仗隊越來越有幾分模樣了,一隊人穿著筆挺的軍服,戴著繡有銀線的大簷帽,朝他在撇刀行禮。
李漢最近留出了些許胡須,他難得的換上了那套華麗的元帥服,紮緊了武裝帶,深桶軍靴錚亮,挺拔的身體高昂著在一隊參謀軍官的陪伴之下,在門口站得筆直。
蔣方震走下車來,和李漢就這樣靜靜的互相打量了一陣,他隻有中等個頭,三十多歲的年紀,身上很有一股文人的氣息,看起來象個書生多於象個軍人。蔣方震,被後世公推為二十世紀初期掌握了中國軍事智慧之最的男人!
李漢打量著他的同時,蔣方震也在看著他。他發現李漢比自己還要成熟大氣。他就靜靜的站在那裏,卻有一種上位者才有的氣勢,而這種氣勢,他在南京之時也僅在少數幾人身上見過。他站得筆直,身材也是魁梧,目光直視且堅定,是個有著堅定理想和追求的年輕人,並且比傳說中看起來還要年輕。但是就是這個青年,短短半年的時間內白手起家,借著亂世的大潮崛起,如今掌握了湖北、四川兩省,有人罵他軍閥、有人讚他是個真正的革命者,無論是褒是貶,都沒人可以否認一個事實,他領導下的川鄂是這個國家中最強的勢力之一!
這段時間來,蔣方震其實一直都在關注著李漢。他的年輕跟快速崛起的手段著實令國內不少人對他關注比旁人要多了幾分,蔣方震雖說之前謝絕了他的幾次邀請,但是他有著強烈救國願望,自打學成歸國至今一事無成的他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若想實現強國強軍之夢,必須要有一位掌握重兵跟大勢力的強權人物執掌天下之牛耳。本來跟他一同南下的還有不少日本留學回國之後到保定當教官的朋友,他們中不少人抵達南京之後,雖然因為一身才學不少都得到了重用。但是不少人包括他蔣方震自己都對南京臨時政府的同盟會人物有些瞧不起。南京臨時政府成立眼看兩月,非但未能統籌掌握南方各省之局勢,接連出現了刺陶案、川鄂合並、貴州之變,甚至前段時間又傳出了廣東光複會成員被屠殺,而動手者不是旁人,竟然是同盟會成員所為,雖說是舊軍人動的手。這也罷了,但是臨時政府連南京這麽大的一點地方都無法掌握住,委實有些讓人瞧不起了!
所以,他這一次其實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前往湖北,也是受到了不少朋友的委托。來看看在李漢這裏能不能找到一條出路?
兩個青年人的握手是曆史性的,這一天蔣百裏三十歲,而李漢二十七歲。
兩人互相敬禮然後握手之後,李漢一邊招呼他進駐地內詳談,邊走邊道:“百裏先生之才,國內素有傳聞。我打回國至今,所見之兵不僅南方諸省民軍,也同北洋六鎮打過交道。可惜可歎,國內除卻六鎮北洋堪稱勁旅之外,再無可保國防之雄兵。易之不成,累半年之功,尚不能培養出一名合格軍官,所收錄之將非是出自湖北陸軍學堂,便是留日歸國之才,可笑清廷放之不顧,才有無將可用之悲劇。百裏先生,眼下雖然革命初成,但是今後要打的仗卻不止一場兩場,川鄂需要六鎮勁旅,中國需要百鎮雄兵。這一次多謝百裏先生往我湖北一行,若先生願意留下來助我編練國防勁旅。西藏紛亂背後有英人之身影,我已經交代往川邊運送物資,預計四月就要發兵平定西藏之亂。國內諸般勢力傾軋,我料日後少不了還有一場打仗要打,時間也許一年、也許兩載。外有洋人窺視,內有兵戎相見,可歎我中華之崛起舉步維艱,希望百裏先生不要嫌棄我川鄂鄙陋而棄!”
蔣方震笑道:“都督瞧得起百裏了,我國自打洋務運動至今,派往各國學習之才不下萬人,所學新軍之學者過其一半。與百裏同批留學日本者,他蔡鬆坡、張韻農之學都不在百裏之下。且都督白手起家有如今南方第一都督之美譽,手下數鎮雄兵皆是虎狼之師。至於都督自語川鄂鄙陋更不存在。打昨日來到武昌之後,我便與友人一同瀏覽三鎮之風情,所觀所見不比南京、上海,尤其百姓之活躍,更顯都督新政之美。隻是百裏非是大才之人,惟恐所學不精,耽誤了都督大事!”
李漢微微頓了頓身子,笑了笑,臉上說是沒有得意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川鄂這兩個在去年的戰事之中受傷最重的省份先於其餘諸省走出了荒廢、蕭條的局麵,從民間、市場、經濟上散發著無窮的生機來。而這些皆是因為他李漢的免稅與減稅新政刺激所製。的確,外界攻擊他的有些話說的不錯,光是農業跟工商長達一年的免稅,從11年到12年結束,他跟川鄂軍政府至少在稅收上要少收入高達一千萬兩白銀上下。但是,這一千萬兩扔進了湖北、四川兩省市場之中,所產生的購買力推動的經濟效應可遠不止兩倍、三倍這麽簡單,他現在手握數千萬外幣的貸款,未來一兩年之內倒也不會為了財政盈虧擔心,雖然要大肆的挪用築路公債可能會引起一些麻煩。可別忘記了,川鄂軍政府下麵還有多達數十實業,僅僅聯合鹽業完全完成了一二期工程之後,一個一年便能為他創造七八百萬、甚至更多的收益。加在一起,軍政府麾下的實業一年之後隻要經營合理,創造兩千多萬收益完全不成問題。再加上其他一些手段。他敢保證,隻要他能經營川鄂四年,那麽四年之後兩省財政之雄堪比中央,甚至更強!
“這般好天氣,想來春天已經不遠,百裏先生不介意陪我在院內走走吧?”
軍政府的駐地正是原湖北谘議局,湖北立憲派的門麵怎麽可能有多差,內裏談不上富麗堂皇,但是占地麵積不小,又經過湖北軍政府跟川鄂軍政府的兩次擴充,到現在倒是龐大的建築一座了!
“正有此意!”
蔣方震笑笑應下,兩人在一隊荷槍實彈的警衛的保護下,在軍政府駐地內愜意的散起了步來!
冬天,也許真的要過去了。這些天來,天公作美連連放晴,豔陽高照之下似乎連打江麵上吹過來的江風都暖和了起來。在太陽下散步倒是件很愉悅的事情。
“李都督,天下皆傳湖北之變乃是您一手策劃,非是報紙上所傳播的迎湖北諸將邀請,並且,南京更有同盟會黨人怒斥您重金收買湖北民軍將領響應兵變。請恕百裏冒昧,敢問一句此事是否屬實!”
兩人走了一陣,蔣方震突然沉沉的問起李漢來。
李漢愣了一下,微微沉吟了一下,便果斷的點了點頭:“這事若是別人相問,李某自然不會承認。不過既然是百裏先生問及,我自然要真心待之。不錯,我打去年十一月便在著手準備掌握湖北。隻因為實力一直不比清廷跟湖北軍政府,最後隻能出走四川積攢力量,待到背後有一省之力支持,自然要回來拿下湖北。湖北四戰之地,我在湖北投入了太多的心力、財力、物力,即便任了四川都督之後,也不願就此放棄。何況天下任誰都可能小瞧了黎大總統,我卻不敢小瞧與他。他是梟雄般的人物,這湖北我若不先下手為強,一旦等他七鎮民軍勢成,便要來奪我之心血。湖北不得不爭!”
院內有一排梅花樹,兩人說話間剛巧走到那裏,李漢上前一步,摘了一枝放在鼻下聞那花香,繼續道:“民軍將領之中成分複雜,有那心向清廷之舊將,有會黨之雄才,有黨人,也有善於經營之小人,我很慶幸,這其中多數將領求財,當時我部能用之兵不過萬數,能夠一戰拿下三鎮,總長湖北,花些錢而已,值得!”
他笑笑,毫不掩飾。
蔣方震笑道:“閣下倒是不怕我泄露出去!”
“百裏先生素來注重信譽,這是秘事,先生想必不會泄露。何況便是傳出去了又如何,隻要我不承認,難道還有誰能從我口中問出真相來嗎?”
他冷笑。
“我知百裏先生乃是英傑似的人物,隻是,這天下需要英雄,但是卻從來不屬於英雄。旁人諷我說道李某麵厚心黑,但是我有我的信仰。你們這些待在國內的可能隻是聽聞,但是我卻在國外做了幾十年的賤民,看過我‘天朝上國’幾十萬甚至百萬同胞被土人當成豬狗宰殺,婦女隨意淫.辱、輪.奸,小兒更有烹之為食者;也看過洋人對我同胞百般冷漠、鄙視,隨意奪我財產、妻兒,殺我性命,待我同胞如同畜生之流。為什麽?因為我們是從遠東一個叫做中國的‘低賤野蠻國家’走出來的,我的祖國是弱國,統治者都是人家洋人的奴才,我們在國外,除了心甘情願給人當奴才的,其餘腰杆根本直不起來,隻配跪在地上給人當狗,做個任人隨便宰殺、欺辱的畜生。我海外千萬同胞當年為在滿清*之下活命出走,沒想到到了國外也不過淪為畜生之流罷了。三百年來累筆血債,被殺之同胞何止百萬,被掠奪之財務何止十萬萬。這份仇恨,李某記在心中時刻提醒自己,唯有國強方可活有尊嚴。因此,我的祖國必須成為世界強國,任誰擋我之路我便殺之,手段惡劣再所不辭!我隻為了百年之後,我國人出走在過門之外,外人敬之、駭之、尊之,如此而已!”
蔣方震從側麵看著李漢用自嘲、諷刺語調,說出了這段話。最近國內民間正因為南洋荷蘭殖民地土人屠.華事件而鬧得沸沸揚揚的。且他在國外許久,日本、歐洲都待過一段時間,在日本即便是成績優秀也被諷刺為弱國病夫,在德國軍中實習任連長的短暫一段時間,更是被嘲笑為‘黃皮猴子’之流,連他身上還有著大清朝武官的身份都如此,可想而知海外的千萬同胞,隻怕生活更是水深火熱,興許真如他所說的那般,不比豬狗畜生好上多少。
看向李漢的目光逐漸亮了起來,他道:“都督所言不假,洋人瞧我不起,日人也辱我為東亞病夫。國內局勢魚龍混雜,這個時代確實已經不是英雄的時代了。隻有政客,不擇手段的政客才會趁亂而起,未來或許登上那個位子也說不定!”
李漢笑笑,扔下了手上的梅花,往前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來,直視蔣方震道:“百裏先生,你可願給李某一點時間,三年...不,一年,甚至更短...我相信這個時代不會屬於英雄,更相信我有能力改變這個時代。我要為這個國家打造百萬虎狼之師駐守國防,要讓我國附近再無強國。隻是,這是一條坎坷之路,也許我要走上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甚至五十年,也許我會犯上一個又一個的錯誤,隻要有同樣理想的‘夢想者’陪我一起,我便不會迷失,一直走下去,先生願意陪我一同完成這個不可能的理想嗎?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將任命先生為我‘聯合革命軍全權訓練總監暨陸軍軍校校務總長的職務。川鄂欲要建立自己陸軍軍校的事情,我已經籌備了許久了。湖北有陸軍學堂跟我從洋人之中招募的數百教師,隻是卻缺少一個合格的管理者。我可以跟先生保證,隻要先生點點頭,川鄂聯合軍政府財政部將向陸軍軍校提供一百萬元的財務支持,而這僅是第一批,日後每年軍政府都將支出隻比此高絕不可能比它低的財政支持。”
看到蔣方震明顯臉上已經十分心動了,他笑了笑,突然想起了這蔣方震早年編練東北新軍的時候,因為被舊軍所排斥,因此最後被逼出國幾年的事情。
當下低頭沉吟了一陣,繼續道:“除此外,我可以給予先生絕對的信任。川鄂聯合革命軍訓練過程中,任何阻礙先生訓練之將領,都將被調離或開除。先生以為然否?”
兩個人都站住了腳步,默然對視了一陣。蔣方震突然爽朗的笑了起來,眼睛裏也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都督說得百裏動心了,我原本都決定了武昌之行結束後便要坐京漢鐵路北上,去北京拜訪那位袁大總統。不過現在卻改變了主意了,好,我給閣下留出一年的時間來。這一年內,百裏絕不會因為任何原因私自離開了武昌。隻是,都督,莫要讓百裏失望了!”
李漢笑著伸出手,“絕不會!”
“啪!”
兩隻手緊握到了一起。
1912年的2月28日,孫文以中央已發行公債票,批示滬軍都督陳其美將上海公債票即日停止發行。同一日,抵達北京的蔡元培等使團成員再一次會晤袁世凱,袁世凱為難,稱因北京事務尚未結束,暫時無暇南下。因其剛與四國銀行團成立墊款二百萬兩,撥交南京政府。導致蔡元培等不覺有異,表示願意再等幾日,旋即會晤趙秉鈞。當日晚,一人秘密往袁世凱宅見其,後神秘離開。此人不是旁人,乃是北洋軍第三鎮統製--曹錕!
同一日,李漢正式任命蔣方震接手川鄂聯合革命軍訓練總監暨陸軍軍校校務總長的職務。除了最基本的保持完整的兩鎮編製留作維穩兼對外震懾外,其餘各編製建設訓練,軍官養成教育全部放心的交給了他。並且他還結合後來的黃埔軍校的相關經驗,跟蔣方震探討了一番,最後定名為‘長江陸軍軍校’的軍校將劃出高中低三級軍官的速成培訓班。從各大編製內抽調在職軍官輪流進行培訓,時間為三個月。
將吳兆麟調往重慶暫代第三協協統,李漢調回了何進。借著這一次的軍校成立,他手下除了季雨霖、吳兆麟、王安瀾、何錫藩之外,其餘所有高級將領,包括熊秉坤、何進、馬榮成等,都要進入高級軍官培訓班中。每天十數位高級將領,在蔣方震跟數位德國籍軍官的教導之下,快速的學習著各種軍隊訓練、指揮以及戰術布局!
也多虧他留下了蔣方震,有他經手之後,李漢才知道組建一個屬於自己的軍校有多困難了。先要明定課程、審核教官、購買訓練器材以及戰術地圖、沙盤等,甚至還有各種各式的軍用機械,比如情報係跟電報係所需要的無線電報機、電話機,軍樂係所需的器械,測繪學堂所需的器械等等等等。之後光是軍校成立的準備,就花去了一個月的時間。軍校的學製最後被定為三年半,因為此時國內保定軍校因為之前戰亂而暫時解散,甚至連軍官等都各自燕飛。加上革命軍的福利之厚一向很好,川鄂聯合軍政府無論財政還是魄力都遠遠不是南方各省總督所能比較的,所以,軍校成立之後不僅湖北、四川不少年輕人紛紛報名,甚至從附近的河南、湖南、江西、安徽,以及更遠的貴州、南京、上海等地也來了不少年輕人,一時武昌,成了革命青年薈萃的地方。
當然,這些都是軍校成立之後的後話了,暫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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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外出一整天,鄉下沒網絡。不好意思晚了一天才跟大家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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