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福臉上一陣難看,他實在是想不到,為什麽帝國在遠東無往不利的威脅加恐嚇的手段,為什麽到了民國之後就不管用了。中國人不都是血腥被抽光了,先天最適合當奴才的民族嗎?
還是他麵前的這個年輕的東方將軍瘋了呢?要知道他方才的話已經強硬的戰爭回絕沒什麽區別了!
李漢真的瘋了嗎?
不是,完全沒有,事實上這一刻他的大腦賺得比誰都快!方在在看到英國領事葛福遞過來的‘建議書’時,雖然看的匆忙,但是也沒忘記分神思考跟反省一下最近一段時間來川鄂聯合軍政府的舉動。當下他很快的就發現了,在衡量英國的問題上,他卻將之擺在了跟德、美等國一樣的位子上,完全忽略了某種意義上來說,長江流域自近代來便是英國的傳統勢力範圍。
正是因為之前他走了一步錯招,忽視了英國對華的利益核心正是長江流域,結果導致現在的他已經在某種形勢上惡了英國人,雖然,一旦他揮兵入藏倒是必然會導致跟英國人交惡,但是無疑在他部署西藏戰事之前的一個多月裏要安靜的多,至少不需要跟英國人打交道。
至於英國人的武力威脅,別開玩笑了!十年前才剛剛結束的第二次布爾戰爭,英國先後動員了四五十萬軍隊,其中僅本國正規陸軍就占了一半,並且支付了近兩億兩千萬英鎊的直接軍費,才勉強占領了南非。但是也正是這一場戰爭,標誌著英國的海外擴張史的終結。英國政治家發覺由於近代化戰爭代價高昂,同時保衛大英帝國海外領地和英國本土的做法,在經濟上和戰略上都是不可行的。加上布爾戰爭之中陸軍高達數萬人的死亡引起的國內反戰之聲不斷,布爾戰爭結束之後,英國便開始了全球範圍內的戰略收縮,將部分海外勢力範圍轉托給加、澳、新等白人自治領,英國本身的戰略重點則轉回歐洲。
於此同時,在歐洲大陸,新崛起之工業強國--德意誌第二帝國正野心勃勃的謀奪世界領導權。在德皇的領導之下,軍事工業巨人---德意誌發起了一場同日不落帝國之間的軍備競賽,從二十世紀初便開始到如今漸入高.潮,每年英國至少要投入數千萬英鎊用於軍備競賽,如果他沒記錯,就在今年年初,德國海軍總噸位一度逼近英國海軍總噸位的一半,這又刺激到了日不落帝國加大了軍事投入。加上英國陸軍本就弱於德國,在這種情況之下,英國根本抽調不出更多的兵力用於發動新的戰事。即便是英國人對遠東發生的事情感覺到了惱怒,也最多是以威脅、恫嚇為主,即便發生戰事,陸軍人數不會超過一個師,海軍來了再多,他也得能駛進長江再說。在遠東,不僅歐美列強經常聯手壓製日本跟俄國的發展,甚至日美俄等國也樂得見到英國在遠東碰到釘子。李漢認為隻要把握住關鍵,未嚐沒有借助列強之手化解這一場危機的可能。
曆史上的西藏之亂,最終不就是袁世凱強硬的頂住了來自英國人的壓力,全力拉攏日本等國反對英國在華繼續擴充影響力,最終尹昌衡才得以揮兵入藏,平定了西藏.之亂嗎?
再說了,軍政府跟英國之間的矛盾激發不過早晚的事情,如今不過意外的提前了一個月而已。
看了一眼皺眉跟著日本領事鬆琦一起走來的中山先生,他心中開始盤算了起來,有這位曾經的民國大總統在,他隻要不鬧得太大,都有人為他收拾爛攤子。
嗯,隻要那位中山先生此趟湖北之行真得對他有多圖謀!
“易之,怎麽了?”
先生依舊臉上帶著微笑,鬆琦跟在他身邊,臉上明顯有些興奮。不知道是因為方才跟先生談成了什麽合作,又或者是樂得看到他跟英國人鬧起來。
“葛福先生十分抱歉,易之雖說現在是地方大員,但是年紀輕輕難免會有招呼不周的地方!”
先生笑著舉起酒杯,西方式的宴會他並不陌生,喚來不遠處的一個侍者,端起兩倍紅酒,一杯送到了葛福麵前,臉上有些歉意的說道。不過任誰都看出來了他雖然話裏對李漢有些責怪的味道,但是實際上卻在維護他。
李漢心中一笑,先生一眾的這一趟湖北之行,看來還真是要有求於他了!
葛福點了點頭,這個在漢口租界區洋人圈子中素來以性子古板著稱的外交官倒是知道麵前這個中年人的影響力,因此倒是沒有駁了他的麵子。
他接過酒,心中卻在計算著該如何結束這尷尬的局麵。他沒想到這本該是私下交涉的事情,卻被李漢‘莽撞’的鬧大了,今晚受邀前來的不但有各國在漢口領事,還有不少的洋商、記者。以麵前這個年輕人方才的表現來看,今天這件事情,隻怕明天就算是不見報,至少也會驚動北京那邊了。這下子可麻煩了!
李漢笑了,這正是他想要的局麵。當下喚來蔡慶,將手上的《大英帝國關於湖北、四川問題相關建議》在葛福難看的臉色之中,遞給了中山先生。
中山先生原本還在疑惑他為何突然發怒,甚至發怒的對象還是一位英國領事。當他接手看了幾眼手上的《大英帝國關於湖北、四川問題相關建議》之後,頓時臉色也跟著難看了起來。
“領事先生,文雖然已經不是民國大總統,但是也知道貴國這份要求未免強人所難。我國雖然羸弱,但也是遠東大國之一,同列文明之國度。貴國公然幹涉我國之國政,無視我國主權的行為讓文十分遺憾。不過李將軍也不要如此氣憤,這件事情本該由北京中樞跟外交部去解決。領事閣下,隨後文也將隨李將軍往中央詳細解釋這件事情,到時候貴國若是還有什麽異議,可以同我國外交部交涉!”
先生到底是跟洋人打過多次交道的人了,政治上的一手也是玩得出色。即便是沒跟李漢事先通氣,卻也將李漢所想說的話全部亮了出來。
有了他這番話,今天之後大勢上李漢占著理兒。如今民國初立正是舉國愛國之心高漲的時候,到時候英國人要是真要耍狠用武力,勢必要引起國內的普遍不滿。到時候非但朱爾典苦心經營的‘朋友形象’要破滅,也會重新引起國內排斥英貨的運動。當初美國排華案一出,國內頓時鬧起了排斥美貨,結果導致短時間之內美國製造幾乎在國內絕跡了。這個時代的國人可不是後世道德淪喪、國亦不國的情況,真要運動起來,完全能夠在短時間之內讓英國貨在國內徹底沒有市場。到時候他們這些駐華外交官需要麵對的可就不隻是來自國內政府的不滿了,連上下議院的那些商人資本家們也會找他們的麻煩。
會場中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了這邊,葛福甚至看到了有幾個洋人記者開始拍起照來。這下他可真是完全拉下臉來啦,看了李漢一眼,他從鼻子裏麵發出了輕蔑的哼聲。將手上酒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他將手上拿著的禮帽戴在頭上,微笑著搖搖頭:“那麽總督大人,我對我們這次會談的成果很表遺憾。一切後果,將由總督大人自己承擔。感謝您今天的盛情款待,我還有些事情未處理,那麽先行告辭了。”
看到葛福氣呼呼地走了出去,李漢也隻是晃了晃手上新端過來的一杯酒,擺了擺手:“不送!”
看到兩人都動了意氣,中山先生明顯皺起了眉頭來。他看過那份洋人的文件,的確要求十分過分。隻是國家羸弱,崛起必須要借助洋人的力量。隻好小聲跟他說了兩句,接著卻跟著追了上去,希望可以化解這一場可能的衝突。
一旁的日本領事鬆琦似乎也要離開,他不忘跟李漢身邊的兩個身著日本軍裝的年輕人使個眼色,接著笑著說道他跟中山先生之間還有些事情沒談完,也跟著告辭追了出去。
葛福雖然走了,不過酒會卻還是要繼續,李漢跟諸位道了聲歉之後,雖說有些人好奇他因什麽跟英國佬鬧起來,不過對此恐怕是幸災樂禍多過於好奇,氣氛又跟著熱鬧了起來。
“兩位是!”
李漢方才就對這兩位一直待在他不遠處站著的年輕日本軍人很好奇,不過現在才騰出時間來詢問。
“李將軍,在下大日本帝國漢口領事館武官--土.肥.原賢二,見過將軍!”
“在下阪西一良,大日本帝國漢口領事管武官,見過將軍!”
兩人說得一口地道的京片子,不過這卻不是令李漢驚訝的原因。
什麽?
李漢心中猛地閃過一絲殺意,同為特殊戰線上活動出身的,他如何不知道這兩個名字。阪西一良倒也罷了,李漢之所以知道他完全是因為他有一個好老子,他的義父乃是號稱中國不倒翁的阪西利八郎,繼青木宣純之後的日本對華諜報的第二代巨頭,在北洋政府時期曆經七代政府更迭而他始終在幕後操縱,上了後世共和國間諜相關教材研究的存在。
至於土.肥.原賢二,更不是易於之輩。曆史上他是阪西利八郎的徒弟,在中國從事間諜活動的日本第三代特務頭子,建立滿.洲.國和策劃華北自治的幕後人物,民國曆史上的一係列大變局的背後,都有麵前此人的影子。也是上了後世共和國間諜相關教材的存在,李漢曾經看過至少數百份關於他的信息,很多至今記憶猶新。
令他稍稍有些疑惑的是,按照他腦海中的記憶來看。這土.肥.原賢二不是應該還在日本陸軍的大學上學嗎?要到今年下半年才能完成學業,隨後往北京阪西利八郎的阪西公館當副官!
如今怎麽會出現在他的武昌呢?
心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令他心中不安更甚。兩人出現在他麵前,難道是因為日本的相關對華政策產生了變化,比如,原本日本政府重點突破的袁世凱跟黨人,現在赫然多出了他?!
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強自壓下心中的殺意,一個領事館武官突然身亡,尤其還是在他的統治地區內,這無疑將令他陷入不利局麵之中,所以,現在他隻能壓下心中的忌憚跟殺意。
笑著舉起酒杯兩人點了點,“兩位都是如此年輕,將來必是貴國的未來棟梁,我看兩位一身威武軍裝,想必才從都有軍職在身。怎麽不在國內發展反而選擇來這使館做個武官呢!”
他臉上帶著盈盈的笑意,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他是因為交談的兩人年輕與他相仿,而且都是軍職出身,因此忽視了他。
土.肥.原賢二敬了一禮,“我二人在國內求學時參加了興盛我亞細亞洲國勢之組織,後來臨近畢業前聽說興亞理事會要派出一些同誌往中國實地考察革命,看能不能將革命複製到亞洲其他被白人所統治之地區,這才提前跟學校申請了學籍,隨船來了中國。聽聞將軍的在湖北、四川倡行的地方自治和免稅方針十分新穎,我二人便主動要求來了漢口,前幾日才剛剛抵達,便是向中國的先行者們學習寶貴的經驗!”
李漢臉上微笑著連連點頭,似乎對麵前這二人一唱一和的奉承十分滿意,心中卻越來越冷了起來。興亞理事會,這個名字在後世大多數人可能十分陌生。但是在清末民初卻十分響亮。他是由日本軍閥跟財閥在背後扶持,又日本浪人--頭山滿幫襯著組建的機構。明麵上是提倡‘大.東.亞主義’,實際上卻是日本政府對外幹涉國外革命的工具。興亞理事會前後扶持了數位各國革命領袖,其中最著名的隻有兩位,一位是朝鮮的金玉均,並借他之手日本完成了吞並朝鮮的戰略;另一位則是中山先生,日本人借口支援中國革命,實際上卻是為了將暴力革命輸入中國,從而使中國這個龐然大物永久陷入混亂之中。結果,日本又勝利了!
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日本擴張史其實就是一部囊括了日本所有精英階層智慧的陰謀史,李漢雖然忌憚日本這個國家,卻佩服這個國家到了近代之後,對於智慧、策略以及陰謀的運用已經遠遠將國人扔出了幾條街。就如同中國的四大發明壯大了洋人一樣,老祖宗發明了什麽東西到了後人手中都會成為內鬥的工具,最後徹底摒棄不用。
一個民族的衰落由此可見!
發現日本人似乎已經注意上了他了,李漢心中一陣不安,不過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有什麽好的辦法,三人隻能有一句每一句的交流了一陣之後,他才脫離了兩人走開。
中山先生追著英人領事葛福一去不複返,結果到了晚飯的時間還沒回來。沒有胃口的他到底是主人卻不能擅自離席了,隻能有些出神的張羅著將今天宴請來的客人一一招待好,又將居正、宋教仁等送往準備好的別院休息之後,方才鬆了口氣,身上隻披了一件大衣,便陰沉著臉在督署後院子內散步,想英國人的事情、想跟德國之間的談判、想日本人的關注、想西藏跟陝西的戰事等等等等,現在需要他煩心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現在袁世凱已經基本上掌握了中央的政局,國內局勢表麵漸趨平靜內裏卻暗流湧動,明眼人都看出來了更大的風浪就要拍打過來了,而他自己,正是頂在最前排沙灘上等待磨礪的岩石。
袁世凱跟北京政府開始著手對付自己已經是半確定的事情了,至於要哪一方麵下手,他現在還拿不定。不過隻要他能握住兵權,則四川、湖北兩省即便經曆再多波瀾也都會在他手中。
隻是,一直這麽被動的應付著真得好嗎?
被動的等待著敵人出手,倒不如將整個局勢掌握在自己手中。同盟會可以合作,日本跟德國處可以選擇有限製的妥協,奧匈跟美國一定要拉攏穩當了,軍備的擴充也隻能增加不能削弱半點!
那麽,陝西的戰事必須要在最近結束。十四師必須盡快調回省內,季雨霖他還有大用,征戰西藏不需要他出場,但是另一場或許會發生的戰事,到時候卻有需要他來親自指揮了!
“啪啪!”
後院內不久後出現了一陣腳步聲,幾個正在站崗的年輕警衛一愣,立刻將手搭在了武器之上。雖然明知道後院之內不會出現什麽問題,不過必要的警惕還是要的。
“是我!”
李東來快步從轉角走了過來,幾個警衛趕忙敬了一禮。自打來了武昌之後,這李東來跟蔣方震一樣,成為了這批新警衛眼中的‘熟人’了。兩人是來求見李漢最勤的兩個。
“誰來了!”
涼亭之中正在閉目思考的李漢突然聽到了不遠處有聲音傳來,淡淡的問了一句。
“先生,是我!”
李東來快走了幾步,“有從上海加急發過來的情報,還有一封也是轉的上海,是從廣州發過來的!”
“上海?難道是陳其美又在這個節骨眼上鬧出了什麽事情了嗎?”
廣州的消息他不需要看也知道是什麽了,自打占領了武昌之後他便開始統籌規劃未來的工業發展,準備不遺餘力,在一戰之前搭建成畸形的重工業跟軍事工業基礎。一戰中什麽最賺錢,回答是軍火!小到子彈、手雷,大到火炮、戰船,隻要能造出來,歐洲的巨大需求市場便能夠完全的消化掉。也正是在規劃自己的軍事與重工業之時,他方才想起來,自己幹等著奧匈帝國援助了數十位懂得飛機製造的技師也不是個事兒,他怎麽忘記了中國也有幾位專業人士,可是跟美國的萊特兄弟幾乎同時製造了飛機的牛人--馮如。
記憶中似乎馮如就是在今年死在廣州的一次籌備研究經費的飛機表演上。馮如這位未來被尊為共和國航空之父的男人,因為回國之後發展飛機一直得不到政府的重視,最後隻好帶著他的一幫學徒跟助手們,一邊研究機翼機身以及發動機,一邊組織各種飛行表演,要求商賈前來觀看拉攏讚助,不想竟然在一次飛行表演之中飛機失事,最後重傷不治。
馮如的死堪稱中國近代工業與航天史上最重大的損失之一,因此李漢在派人打聽到正在廣東軍政府任飛行隊長的馮如現在混得正是落魄的時候,當下立刻命令情報司派出了一個規格為十五人的隊伍,南下廣州前去邀請他,當然同時也是為了建立情報司的廣州-香港分部,收集南方的情報。
算一算時間,現在隊伍也該到達廣州了!
事實上廣州那邊傳來的消息正是如此,李漢派遣一隊人在昨晚抵達廣州他們將在明早拜訪馮如。
送來的兩封情報李東來都先一步看過了,自然知道內容。
李漢才剛接過上海發過來的那封情報,他便點頭沉聲說道:“先生說的沒錯,上海發來的情報的確跟陳其美有關!今天中午時分蘇州府衙遭到衝擊,北京新任的江蘇都督程德全在衝擊事件之中受到重傷,已於下午不治而亡!“
“什麽!”
李漢震驚,趕忙打開了發過來的那封情報看起來了!
第二次蘇州事變!
李漢簡直不敢相信在這個節骨眼上,江蘇竟然會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一省最高軍政、民事長官,竟然被在了自己的府邸上強殺了,而且還是在他新接任江蘇都督沒幾天。這背後若說是沒有什麽陰謀,打死李漢他也不相信!
仔細往下看去,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
這幾個月來,整個江蘇的變化之快,背景之複雜,其實說來說去都是因為兩股力量在鬥法的原因。二月末南京借著袁世凱還沒南下就任民國臨時大總統的最後一段時間,將身上立憲派背景很深的江蘇都督程德全換成了換成了同盟會的人物莊蘊寬。結果三月袁世凱才就任大總統,四月度過了南北權力移交的最初動蕩之後,騰出手來的他開始反擊了。而他的第一目標便是江蘇,借口三月末的蘇州兵變,將同盟會的莊蘊寬撤職,又換上了立憲派切跟他走得較近的程德全。這麽明顯的打壓同盟會的舉動自然引起了江蘇本地同盟會甚至一些光複會成員的不滿,於是一個叫做--洗程會的組織便在這個時候秘密成立了!
洗程會最初主持人為同盟會會員蒯際唐、蒯祖同、程宏、徐國華等十餘人,多屬工商界知識青年。他們準備通過發動起義,驅逐江蘇都督程德全。可是洗程會成立之後第二日,有一位能力不小的人物便收到了風聲,此公不是旁人,正是上海都督陳其美!
這些日子以來,在上海的局勢可那真是分外精彩,幾乎就是整個民國局勢的一個縮影。用兩個字完全可以概括上海的局勢---混亂!上海最近實在是太亂了,南京留守政府眼看著撐不了幾天了,同盟會中的一些急進派的人物,現在都雲集在上海這裏。同盟會的急進派據點,民立報也連日發表社論評論,說袁世凱借同盟會之力,一躍而上全國元首之位後,席未暇暖,就已經開始動手清除同盟會人物。前段時間鬧著擴軍結果北方數省都是每省留下三個師的編製,南方則大多數都是一個師。可是河南也屬於北方,並且又地處中原,照理說也該編練三個師的陸軍。但是最後中央卻隻給了一個師的編製。張勳占著江北一直不讓前任江蘇都督莊蘊寬派兵過去接管,現在更是直接用程德全替代了莊蘊寬奪了蘇南大權,而後逼迫陳其美陳英士讓出上海。東南局勢瞬息萬變,老袁之心可謂險惡!
這當然是黨人激進派的說法了,而江浙立憲派和同盟會一些穩健派人物,卻認為袁世凱既然為大總統,自然有用人行政之權。這些命令都經過了內閣蓋章自然有法律效力。而且這些安排,人地甚為相宜。若是旁人發表了這些意見倒也罷了,但是其中赫然出現了不少的同盟會元老重臣,加上最近一段時間參議院連連通過對北京跟袁世凱有利的法案,不少激進派的黨人甚至罵出了‘叛徒’、叫囂著‘天誅’。幾派人物在上海大罵出口,各自占著一方報紙,已經狠狠地打了幾天的擂台。
陳其美自然不想離開上海,哪怕現在的他失去了湖州幫之後,在上海的影響力已經開始快速的銳減了。說起來這陳其美倒也稱得上是一個漢子,有幾分光棍脾氣。他這滬督的影響力被李漢削了一通,但是因為實力不足忍下來了。現在又看到連北京那邊都要拿他開刀了,這個江湖出身的漢子別提心中多憋火了。加上手下一幫幸存的弟兄的慫恿,頓時腦袋一混他也豁出去了,又拿出了當初製造了‘刺陶案’時的痞氣來,在手下弟兄從幾個蘇州過來采購軍械的同盟會小年輕口中敲出了‘洗程會’的事情之後,他便認定了這是個好機會,於是吩咐下麵聯係上了洗程會的蒯氏兄弟,借助他們在蘇州的關係,悄悄的從*遣了幾百號滬軍士兵混了進去,而他本人更是隨後帶上了兩千多人,借著船幫的掩護悄悄的摸到了蘇州。終於,在今天中午時分,親自指揮士兵偽裝成江蘇軍士兵,進攻督署衙門,一舉重創了程德全。當天下午,他又聽從了手下幾個幕僚的建議,學著前段時間張謇等立憲派的手段,收買、拉攏了不少當地的同盟會成員,最終借著自己同盟會元老的身份,一舉被推舉為臨時江蘇都督!
敢為這種令舉國為之震驚的事情,想必除了那位‘陳英士’之外,沒有旁人了吧!
李漢拿著情報眼睛逐漸眯起來了,“東來,消息確認過了嗎?”
沉吟了一下,他立刻問道。
“回先生,東來已經跟上海那邊確認過了!”李東來肯定的回答。
李漢點頭,立刻將那電報上角標誌著情報司內部編碼的數字組撕掉,將情報收在了自己身上的口袋中。
“立刻吩咐下去,給我準備車,我要去見中山先生!東來,先生他們回到住處了沒有?”
“跟梢的人已經回來了,一行目標都已經在半個鍾頭前回到了住處!”
李漢點了點頭,將身上的軍大衣穿好,“吩咐你手下的人最近注意一點,我幾天在酒會上無疑從兩個日本軍人口中探聽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日本可能已經派遣了情報人員潛入湖北、四川,人數什麽的現在都不能確認,讓你手下最近不能懈怠了!你的身份要用的好一點,在四川折騰了這麽久,你的身份已經算是暴露了。不過情報司外界知道的勢力卻不多,最近一段時間快些完成警察部跟情報司的分離,將特殊人員跟訓練基地全部轉移往其他偏僻的地方訓練,周圍可劃入軍事禁區!”
“是,東來省得!”
兩人說話之間,人已經走出了督署,外麵早有準備好的馬車在那裏候著。接送李漢的是一輛軍政府特別新訂製的馬車,不但空間更大,而且因為裏麵使用的鋼鐵焊上的架子,連一些炸藥都能擋住。現在想他死的人太多了,汽車目前車身就是一層薄薄的鐵皮,連達姆彈都擋不住,更別說是炸藥了!
兩隊二十四名全副武裝的騎兵護著李漢往三條街外,中山先生暫時歇腳的軍政府一月前購買的一動富商豪宅趕去。
一路上李漢都在閉目養神默默不語。
他已經拿定主意了要將陳其美敢為天下先的‘新事跡’提前告訴中山先生他們。雖然明天這件事情肯定為成為報紙頭條暢銷海外,但是現在能夠掌握這條消息的恐怕除了江蘇、上海、北京、南京武昌跟一些洋人之外,再沒有地方了。先生他們若是現在知道了這件事情,把握的好一點,未嚐不能將這件事情的不良影響降低到最低。甚至手段高明一些,還能趁機重新爭來江蘇都督的位子,也不是不可能。
同盟會這段時間來因為大量外圍組織跟各地分部的疏遠,導致力量變得越來越虛弱。在如此下去,李漢麵前就沒有民黨這個‘大敵’來幫他吸引袁世凱的火力了。同時也是為了報答今天先生在宴會上主動為他分開了來自英國人的憤怒,這份情報,他必須在第一時間送到先生手上的。甚至等會,先生他們可能還未用到軍政府下麵的電報局,這些在來時跟李東來分開時,他都一並吩咐下去了。
今晚注定是個忙碌的夜!
中山先生一行現在暫居的房子原是城中一位富商的府邸,後來因為二月初李漢爭奪武昌三鎮時宅子外意外中了一顆流彈,結果宅子的主人嚇怕了,第二天便開始著手尋找買主,要把自己的房子賣掉往上海、天津這樣安全的地方去。再不濟也要去漢口租界區置一套房產,總比在武昌來的安全。正巧當時李漢就有將趙詩嫣接到武昌來住的意思,便派人到處尋找城中有沒有出售的合適宅院,結果最後相中了這一套。
後來他本都有搬過來的意思,可是在下麵不少將領跟官員的要求之下,最後卻是選擇了剛剛修建好的前任湖廣總督的督署作為自己的官邸,這處房產便空了下來。最後還是他出的主意,便作為湖北接待貴賓的住所。
馬車在宅院前停了下來,宅院周圍為了安全李漢派來了一個連的士兵守衛,負責人認識他的模樣,一看到他過來喊了一聲‘敬禮’,頓時整齊的一陣敬禮聲!
“你們辛苦了!”
李漢下了馬車回了一個,他喚來他把守的軍官,“中山先生都在裏麵嗎?”
“回都督,除了居正先生方才帶著兩人說是出去溜達了以外,其餘都在裏麵!”
李漢點了點頭,為了不引起中山先生他們懷疑李漢跟蹤監視的不滿,他下令中山先生等人外出時若是要求了保護的士兵不許跟著,士兵們是不需要跟過去的。反正城中已經安排了幾組情報司的專員盯著保護,料來不會走掉了的。
吩咐衛兵開了門,李漢孤身一個走了進去。他的副官蔡慶估計正在忙著跟北京交代英國人的事情,不管北京那位想不想管這件事情,他得先把委屈倒出來,免得到時候給英國人糊弄過去了。
院子內還有一個連的守衛,這也是為了安全起見。李漢快速的穿過走廊,來到了正院門前,為了表示對中山先生的敬重,這裏改由中山先生的保鏢看護,他來了也隻是說了一聲求見,希望幫忙傳達一下之後,便安靜的等在門外,直到好一會之後,宋教仁才笑著從屋內走出來。
“易之,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可是有什麽事情?”
他忙拉著李漢進來,有些歉意的道:“中山先生正在泡腳,不能親自過來迎接!”
“遁初先生哪裏的話,易之乃是突然有事,這才在這時過來打擾先生休息,等會易之會向先生親自請罪的!”
李漢笑了笑,將頭上戴著的軍帽摘了下來。
“哦!”在前麵拉著他走的宋教仁身子一頓,“怎麽,可是為了英人的事情?”
李漢沒有說話,說實在的,他跟英國人之間能打起來的可能性甚至連一成都不到,敢在當時鬧翻了一來是有信心,二來也是個投名狀,當時在場的領事可不少,他最想的卻是讓正在跟英國人扳手腕的德國佬發現,在遠東還有一個並不是很強壯的小朋友願意跟英國頂牛。從而加重了德國扶持他的決心。
奧匈帝國跟美國隻能在經濟跟工業上給他以支持,但是他需要的卻遠不止這一些,還需要一種日耳曼戰車才敢拍著胸口應下來的‘態度’!
發現李漢沒說話,宋教仁還以為他真如自己方才跟先生所談的那樣呢,笑著略有些埋怨的說道:“易之啊,你如今也算是民國地方大員之中勢力最強的一個了。所代表的不僅隻有你一個人,還有背後的幾千萬同胞,甚至咱們整個民國,所以你也別嫌棄我們在跟洋人打交道的過程中骨頭軟。該妥協、該好言相商的咱們一個都少不了。沒辦法,誰叫咱們落後了洋人那麽多呢,這以後中國要崛起,少不了國際社會上還要洋人的幫襯,咱們要走的路子還很遠。”
李漢點了點頭,他經曆過後世改革開放三十年,如果不知道國弱國家要受到多少屈辱。不過宋教仁誤會了他的意思,他也沒有解釋的想法。
“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這件事情英國人不占著理,大勢在咱們這邊。你已經往北京那邊拍過電報了吧,就交給外交部去解決吧!咱們民國雖說沒多少底子了,但是也不是被人欺負到了家裏,還要忍氣吞聲的!該爭得東西,還是要爭的!”
李漢笑笑,“電報我已經拍過了,不過遁初先生真誤會了,易之來並不是為了這件事情,而是另有要事在身!”
“哦?”
宋教仁應了一聲,他推開了內間的門,中山先生此時正在內間泡著腳,他為革命奔波了半輩子,身體現在也不如以前了。所以聽從了一位老中醫的話,每天用些藥草泡腳,不但解乏而且有利於腿部血液流通!
“易之,你來了!”
先生依舊是一貫的和煦笑容,李漢點了點頭。這件客房有著西式的落地玻璃窗,紅木的地板,都是他親自設計改建的。原本是準備當自己的住處使用的,沒想到幾個月沒來了,今天又看到了。臉上略微感慨了一下,他敬了一禮,道:“先生,剛從我軍政府麾下的中國之聲報社上海分部傳回來的消息,本來是要定位明天早晨‘中國之聲’報紙頭條的。易之發現這消息您最好還是先知道一下,免得到時候遭了小人算計,手忙腳亂的有些應付不過來!”
他從口袋中摸出了那封電報,上前一步遞給了中山先生。
“哦?”中山先生來了興趣了,他笑著說道,“那我倒要看看是什麽重要的消息了,你們那個‘中國之聲’報紙搞得很好嘛。報紙我天天都有買,版麵很是清新,白話文也讓我這樣懂得不多的人看的清楚明白,值得推廣啊!”
先生這自然是說笑了,他精通英、日兩國語言,甚至法語也會說一些,不過是玩笑的話罷了。
李漢在一旁笑笑,自然不會當真。
宋教仁走了過來,“來易之,我才知道這可是你買下來準備住的地方,算起來你是半個主人,可不要跟我們這些客人生分了!”
“遁初先生說笑了!”
李漢接過他遞過來的板凳坐下,宋教仁正要坐下,突然看到中山先生臉上變得難看起來,有些好奇,詢問道:“先生,可是出了什麽事情了?”
中山先生皺眉還在思考,對他的話恍若沒有聽見,李漢隻好為他介紹了一番。
“這個英士啊!”
宋教仁聽完之後苦惱的推了推眼鏡,不過到底有李漢這個外人在,他卻不好說什麽。
李漢自然也知道了,沒有往下追問。
“我已經吩咐下麵準備好了馬車,先生若是需要用到電報,可吩咐下去,到時候下麵會帶著先生過去的!”
李漢在一旁道了一句。
先生剛回過神來,聞言笑得有些勉強,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多謝易之了,若不是易之過來提醒,隻怕江蘇又要鬧翻了天了!”
李漢笑笑又坐了一陣,見中山先生二人幾次想要開口,都沒好意思說出口來,頓時明白了兩人這是要研究對策了,當下起身告辭。
李漢走後,屋內中山先生歎了口氣,“英士這一次又給我出了個大難題!”
宋教仁笑道:“也不見得全是壞事!”
“嗯!”
先生點點頭,突然臉上露出個笑容,“是啊,這一次往湖北一行,似乎有個很不錯的開頭,也不全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