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需要心煩的事情太多了!”
李漢苦笑著跟女孩道了聲歉,連桌上女孩為他煮的冰鎮酸梅湯都隻喝了一口,便匆匆的在副官的引領下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蔡慶,什麽事情?”
蔡慶急急忙忙的跑來隻說有人來見他了,說得這般含糊,想必是有什麽事情。
蔡慶跟在他的身邊,道:“先生,陳副官剛從湖南回來,緊急說要見您有要事!”
“伯庸回來了?”李漢驚訝,這陳副官就是陳天祥,一個月前被他親自派遣到湖南去跟湖南軍政府就聯合兩方勢力,跟美國方麵合辦‘粵漢鐵路’的事情相商去了。前一段時間來.經過他跟美國那邊的不斷討論加妥協,已經令美國那邊放棄了對路權的要求,不過響應的經營權跟管理權等方麵,也被搶走了不少的份額,不過已經能夠接受了。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放心把陳天祥派到湖南去,跟湖南軍政府磨嘴皮子!
這不是個好差事,說句難聽話,美國人扔出來的肥肉並不肥,而且川鄂還吃去了一大半,‘粵漢鐵路’真要修,眼前他們跟美國方麵口頭上達成的協議跟定在國內要挨罵的。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國力不支,國內一窮二白的,導致李漢便是想要有所作為,也不得不受限於國情。粵漢鐵路必須修,好處不止一點兩點,國內現在沒有一個勢力有那個實力去修,中央不行、川鄂不行、湖南、廣東也不行,所以為了長遠的利益,必須放棄一部分現在眼前的利益。這也是美國那邊自從六月份再一次詢問之後便沒有下文,但是他卻依舊積極的在南北跑動的原因。
不過,半個月前陳天祥才剛傳來湖南那邊鬆了口,怎麽現在他就回來了?
想不通的他幹脆不去想了,靜靜的等著,等會陳天祥會給他一個說法的!
“先生!”
一個多月沒見,陳天祥瘦了不少,想必在湖南的這段時間費了不少心力,至少李漢從他頭上看到了幾根白發。二十多歲便頭上白發,除了消耗了太多的心力、腦力,他實在不知道還有什麽原因能夠讓一個年齡不過而立的年輕人多出來這些刺眼的白色。
“坐吧,伯庸...在麽突然從湖南趕回來了,是沒談成還是怎麽?”
他笑著示意陳天祥坐下來,對於這個自己之前的副官,總的來說他還是比較滿意的。
“打擾先生休息了,我從長沙一日一夜換乘了四匹快馬,才趕回的湖南,給您帶來了一個重要消息!”
他吸了口氣,從身上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了李漢,“是湘督譚延闓的親筆書信,希望您能看一下!”
“重要的事情?”
看他一臉的嚴肅,李漢臉上的笑容也散去了,有些疑惑的接過他遞過去的書信,先問了一句才看向了那封信,“好字!”
這湘督譚延闓在國內名氣甚大,尤其是在文壇之中更是聲名赫赫,蓋因本人寫得一手好字,在國內素有‘顏氏錢譚’美譽,便是稱讚他跟錢幸二人都是將顏真卿的‘寫顏體’發揚光大的大家人物。這幾個月來,李漢現在也已經能夠寫出一手較為板正的毛筆字了,連帶著連眼光都跟著提升了不少。
打開書信,看了幾眼之後他的眉頭突然一皺,看了約莫一陣之後,方才將那書信疊好重新收回信封之內,也不理會屋內二人,他徑直到了自己的辦公著前坐下,揉著一側太陽穴沉思起來,許久之後才突然問道:“伯庸,湖南的局勢現在真得那麽混亂嗎?”
“是,不...與其說是混亂有些不太準確,或許用一個詞形容最是恰當!”
陳天祥顯示肯定的應了一句,末了卻自己駁回了自己的之前的話。
“哦?說來聽聽!”
“雷雨之前!”陳天祥肯定的說道。
他上前一步,“先生,想必湘督已經在書信上將湖南的混亂局勢都跟您說了個清楚了吧!”
李漢點了點頭,微微皺眉,“蔡慶,去把湖南的地圖掛上去!”
“是!”
蔡慶整迷糊著呢,聽到他的吩咐,立刻便過去將他要求的湖南地圖找了出來,掛在了他的辦公桌不遠的牆壁上!
“湖南原本有三個師的兵力,其中陸軍第十六師(原湖南陸軍第三師)鎮守嶽陽,師長為曾繼梧中將,領嶽陽鎮守使銜!”
離開了自己的辦公桌,李漢拿起一根鉛筆來到地圖前,一邊喃喃自語,一邊在嶽陽的位置上圈畫了一陣。
“原湖南陸軍第五師,現在的中央陸軍第十混編旅鎮守長沙、寶慶二府,旅長為梅馨少將,領長沙城防將軍銜!”
“原湖南陸軍第二師,現在的中央陸軍第十一混編旅鎮守衡陽,旅長為趙恒惕少將加中將銜,領衡州府鎮守將軍銜!”
“這譚延闓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李漢站在地區前不斷的摩擦著下巴苦笑,他瞧了半天,愣是沒看出來湘督譚延闓到底想賣什麽藥!隻好看向陳天祥道:“伯庸,你在湖南待了一個多月,對於湖南局勢想必知道的不少,你且來說說,這湖南現在的局勢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這譚祖安信裏跟我到的都是苦水,反而把我搞得有點迷糊了!”
除了梅馨之外,剩下兩個人他都不陌生。曾繼梧曾在湖北軍政府擔任過炮兵指揮,他派人去接管龜山炮營的時候,還給曾的人用話堵住,一直不願意將龜山炮營移交給他。而趙恒惕曾在漢陽擔任過左翼總司令,駐守的地界便是漢陽跟黃陂之間,李漢在漢陽的短暫時間中見過他,不過後來清軍退走之後兩人便被南京軍政府招走了,卻不想最後竟然都去了湖南!
“是!”
陳天祥上前一步,“先生恐怕心中還把那湖南軍政府跟湘督譚延闓當做大敵來看,所以才會有這種迷糊的!”
“什麽?”他愣了一下。
“外界傳聞的信息多不可信,先生。”陳天祥為他解釋道:“我在沒到湖南之前也跟先生一樣,以為那名滿天下的湘督譚延闓應該是個很有權勢的封疆大吏,可是到了地方之後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屬下隻能用一句話來形容,我們都給騙了!”
李漢一愣,“繼續說!”
“是,屬下在長沙待了一個月,除了感覺到長沙的治安比較亂,幾乎每過幾日都要傳來湘軍討要兵餉跟生事。而長沙府的警察局跟駐軍之間的關係也不好,除此外湖南軍政府的參謀部跟軍事廳之間的關係也不好,基本上經常能夠聽到幾方在會議上鬧僵的事情!”
李漢皺眉,這還真是第一次聽說呢。
“之所以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完全是因為湘督譚延闓手上根本沒有兵權!”陳天祥扔出了一個炸彈,當場將李漢跟蔡慶驚了一跳。
“什麽?”
李漢一驚,深吸了一口氣之後,他才穩定了心神,“繼續說...”
“是,外人皆知他譚延闓的湘督位子乃是從共進會手中搶過來的,卻沒有知道,其實湖南並不像外界所傳的那樣,殺死前任正副都督的幕後主使是他,或許有些關係,但是真正下狠手的卻是現在的第十混成旅旅長梅馨,他曾是湖南提督黃忠浩麾下將領,響從舉義之後,跟前任正副都督討要官職時遭拒絕懷恨在心,便有了要殺他二人的心思。於是打著為黃忠浩報仇的口號拉攏了一批黃部的舊將,借和豐洋火廠擠兌事件,領叛軍設伏將副都督陳作新亂刀砍死,後率叛軍入都督府,將都督焦達峰同樣亂刀砍死於。梅馨知道自己反複的舉動很難贏得民眾支持就任湘督,也知道湖南黨人不會願意。於是便抬出了譚延闓當都督,暗中卻吩咐手下綁了他的家中老母威脅,譚是孝子這才答應了就任湘督。譚延闓任了湘督之後手上根本沒有實權,有了焦、陳二人的教訓,下麵的黨人握緊了兵權,他先是建立的參謀部都被黨人占去了位子,現在的總參謀長程潛也是同盟會成員。隨後梅馨跟他討要了第十六師的師長位子,可惜半路被同盟會係強勢殺出,連旁邊的江西都督李烈鈞也支持曾繼梧任十六師師長。最後他隻能退而求次的,把第十旅的旅長位子要了過去,同時還把長沙附近作為他的駐地,成為了能夠影響湖南局勢的三股勢力之一!”
陳天祥語不驚人死不休,把這些外人不知道的湖南局勢理出來說給他聽!
李漢不停的點頭示意他在聽,聽到他提到湖南三股勢力,好奇的問道:“接著往下說,還有兩股勢力呢?”
“是,最強的應該是同盟會一係,現在的湖南一半的兵權都在同盟會一係將領手上,甚至包括軍政府的部分權力。不過這同盟會一係的勢力也不是十分融洽,嶽陽鎮守使曾繼梧跟總參謀長程潛兩人曾經是上下級,現在關係卻鬧得有點僵。因為曾繼梧背後的是湖南係同盟會的意向,他們反對將外來勢力引入湖南。而參謀部總參謀長程潛跟江西都督李烈鈞曾是一起東渡日本留學的同學,有了這層關係,李烈鈞派潛了不少人往湖南來,現在已經掌握了不少的地方巡防營跟長沙警察廳,現在正在跟湖南軍政府鬧著要私下組建第三個混編旅呢。”
“哼!”
李漢哼笑了一聲,同盟會內部在革命之後的迅速派係化,是辛亥革命失敗的主要原因之一,湖南發生的事情太尋常了!
“接著呢,第三股勢力是誰?地十一混編旅?趙恒惕還是譚延闓?”
“是趙恒惕,不過是也不是。聽譚延闓的意思,南北議和之後,趙恒惕部開往南京,被授陸軍少將銜。等到趙恒惕率部要返回廣西時,卻因廣西都督已換上新人,不願讓他這個不是自己親信的軍官帶領一支強大的武裝力量進入自己的地盤。最後趙恒惕部隻能滯留湖南境內,進退兩難。這個時候,正值譚延闓礙於麾下無兵無將,被人拿來當個傀儡的時候,譚正愁自己身邊沒有嫡係的軍隊。於是便向黃興請準,將趙恒惕的一個旅留在了湖南,想把它變成自己的“禦林軍”。卻不想梅馨強烈反對將趙恒惕調到長沙來駐守,甚至派兵衝擊都督府,往裏麵扔至沒點火的炸藥包威脅。最後譚隻能將趙恒惕部留在衡州府,不想卻便宜了別人!”
“咦?”李漢的眉頭又跟著跳起來了,這湖南的局勢竟然這麽複雜,難道還有別的勢力插手不成?
“是貴州都督唐繼堯,據譚本人的說法,唐繼堯不知道給了什麽承諾,拉攏住了趙恒惕部,現在整個湘西、湘西南地區都落入了貴州的間接控製之下了!”
“西南嗎?”眯著眼睛輕輕念叨了一句,李漢點了點頭,他知道為什麽蔡鍔跟唐繼堯兩個不遺餘力的對外擴張,到了幾十年之後的共和國時期,西南經濟因為獨特的地理跟曆史遺留原因都談不上什麽經濟大省,現在這個時間段就更不必說了,沒有便利的交通,兩個位於西南腹地的省份窮苦的成都比之被蒙古、韃子、回回三個民族聯手毀掉的陝甘兩省還要苦貧,可以說,曆史上這兩位西南王的對外擴張,完全是被西南糟糕的財政給逼出來的!
不過這麽一來,湖南就太有意思了!
嘴角微微帶上了笑容,“情報確認了嗎?”
“基本上除了趙恒惕有沒有投效唐繼堯跟譚延闓是不是參與過暗殺前任兩位都督沒有得到確認以外,其餘的情報都得到了證實,確有其事!”
鼻息瞬間粗重了幾分,李漢眯起了眼睛來,“有趣,似乎打這湖南主意的人還真不少呢!“
他將譚延闓送來的書信重新拿出來又看了一陣遍,搞清楚了湖南的局勢之後,無疑這書信他就能夠看懂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了。
好一陣,他將信放回了衣兜中,“湖南要跟我們合作,譚延闓打了個好算計,看到趙恒惕沒辦法信任之後,就開始算計咱們了。不過,想跟我們川鄂合作,他現在有那個實力嗎?”
他哼了一聲,臉上十分傲氣,湖南是他掌中的魚不假,他也早有鯨吞湖南的意思了。這也是為什麽湖南在嶽陽放了一個師的原因,就是怕他突然派兵南下。
可是,現在的湖南似乎還不能動。他剛跟同盟會..哦不,現在已經掛上了國民黨的牌子了!他現在剛跟國民黨牽上關係,比以前的顧忌也多了不少了。怎麽說現在明麵上湖南都是同盟會的天下,三位主要的領兵大將都是同盟會出身的,雖然現在不知道加入了國民黨沒有,但是除了議會跟對地方基層政權的控製之外,現在同盟會明顯加強了對湖南省的控製力了。他這個時候便是想下手都困難!
而且,動了湖南就要跟與他合稱南方三大勢力的李烈鈞跟西南對上,就算是直接的出兵對抗不可能,但是現在他手上的兵力也不允許同時對上幾股勢力,來一場南方軍閥混戰!
利益,他需要說動他出兵湖南的利益!顯然現在的湖南局勢還不夠混亂!
陳天祥低頭上前一步,“先生,譚延闓還讓屬下帶給您一個消息,是咱們一直在追查的有關銅幣案的情報!”
李漢臉上頓時難看了起來了,幾個月前銅幣案就開始查,一直查到現在,結果情報司跟軍政府越查越迷糊,越查越混亂。原本情報司最早盯上的上海的那些哄抬國內銅價並通過其他洋行從湖北洗錢的買辦,隻是一直以來都查不到半點能夠讓川鄂政府出麵有所動作的證據。而且查了一段時間之後,現在他越發的感覺到了,僅靠上海的那些買辦,還完全沒有實力跟川鄂這個國內僅次於中央的第二勢力鬥下去的勢力跟信心。加上現在安徽、江西、湖南三個臨近省份都似乎跟這樁案子有不清不楚的關係,最後更是連洋人的影子都出現在了裏麵,這無疑令他越發的後怕。似乎有一張大網已經對這軍政府伸了出來。
到目前為止,因為大量銅幣的不在流通導致川鄂兩省市麵上的低分值貨幣的不足引起的動蕩,川鄂聯合軍政府已經在其中虧損了將近百萬之巨了。隨著現在國內銅價的高漲,江西、湖南兩省商行也把販賣入川鄂的銅價提升了不少,現在僅靠大冶的那點銅,完全抵不上市麵上的需求!
陳耀祖已經給他算了一筆賬了,最遲到九月底還不能解決了銅幣案,西部儲備銀行已經在形式上破產了,非但川鄂兩省官方貨幣唯一印製機構的牌子保不住了,而且還將潰散高達兩三百萬銀元,虧錢是小,但是現在若不是有軍購強行提攜兩省經濟的快速增長,僅僅市麵上的流通貨幣不足這一點,便已經足夠影響到正常的經濟發展了!
“譚延闓說了什麽?”
李漢不動聲色的問道。
“他提到有一個勢力要對付咱們川鄂,是誰他暫時不便告訴先生,但是,他提到那個勢力的影響力很強,甚至連中央都不能與他相媲美,他希望先生能夠考慮一下跟他合作,他保證日後的‘粵漢鐵路’一切都交由軍政府打點,其餘的他一概不會過問,並且日後在國內的證據跟其他事情上,湖南唯我川鄂馬首是瞻!”
陳天祥將來前譚延闓的話重複了一遍。
李漢低頭念道了幾句,這譚延闓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已經不經意之間透漏了幾個比較重要的信息了,比如,他現在終於可以確定了,這件事情跟他一直擔心的北京中央沒有關係,那麽,剩下的勢力就隻剩下那麽幾個了!
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寒光,省內有人參與這件事情是肯定的了,無論是誰,隻要被他發現參與了這件事,發現一個殺一個。軍政府絕對不會姑息養奸的!
剛要開口,突然間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跟警衛敬禮的聲音。
李漢才剛抬起頭來,便看到很少動容的李東來急匆匆的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