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東臨江西,西接四川、貴州,南毗廣東、廣西,北連湖北。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人口,或者民間財富的確都要比甘肅要來得更誘人的多。但是一來盯上的人太多了,導致咱們無從下手,二來,你們都給甘肅的表麵迷惑住了,你可知道有些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代表是真的。同樣,有些時候,口袋裏沒錢,也不代表你就真得沒錢了!”
李漢歎了口氣,外人都想不明白,他李漢因何有錢發展經濟,有錢免稅,有錢大建鐵路,有錢發展重工,有錢對外戰爭。說句實話,他現在的確有錢,但是卻真的一分錢都沒有,因為他用的錢都不是自己的錢,是貸款。而他想要獲得這些需要他付出高額代價的貸款,卻不但需要他透支未來,還需要以戰養戰!
對,以戰換錢!
這大概是李漢自己能夠找到的一個概括現在軍政府高速發展古怪模式的形容詞吧!雖然並不恰當!
打個比方吧,李漢現在將川鄂建設的美麗,國內甚至已經有報紙對好似一個大工廠一般到處都是正在開工建設的川鄂比作為民國榜樣。可是,隻有李漢自己知道,川鄂的美麗是堆積在一個又一個的美麗泡沫之上的,因為川鄂的所有建設都是依托於來自洋人的貸款。到目前為止,到了他手上的洋人貸款已經有將近七百四十萬英鎊了。不說別的,這些平均年息高達6%的貸款,到了明年他要支付的本息加在一起就有七百八十四萬多英鎊,莫要說那高達七百四十萬英鎊的利息他拿不出來,即便是那平白多出來的四十多萬英鎊約莫四百萬銀元的利息他也還不上。因為明麵上,軍政府現在沒錢了!
是的,軍政府現在沒錢了。四川、湖北兩省的鹽稅已經拿去做了抵押,算一算今年一月到九月兩省的鹽稅,加在一起約莫比兩淮稍微高一些,在740萬元上下。然而這裏麵扣除掉百姓要上交的鹽稅之後,就隻剩下三百多萬了,連一半都不到。最快建成的武冶鐵路需要到明年三月到五月,且建成之後短時間之內軍政府隻有軍運的使用權,除非願意花費四五百萬從日本手上買回經營權。除此外環湖北鐵路需要到後年年中甚至年底才能建成,之前他預計的一年半建成的確是太高估了這個年代的建築速度了,即便是軍政府投入了太多的精力,最少兩年半的時間才能建成、可能還需要三年以上的時間。不過在它完全建成之間,有些路段已經建好的可以提前投入使用,不過運營權一樣都在洋人手中,即便是鐵路建成投入使用之後,他也沒有半點收益。
成渝鐵路已經開始蘑菇起來了,李漢太小瞧了日本人的警覺了。他們費盡這麽大的精力,先後十數年的布局才通過‘暴力革命’推翻了心腹大敵--滿清,眼看著現在中國各省都有不臣之心,日本國內磨刀霍霍的同時,也沒有完全的失去警惕之心。川鄂在民國之中算是一個特立獨行的異類,李漢不畏洋人,又有足夠的手段,從洋人那裏獲得資金跟機械支持,現在還在川鄂大建工業脈絡。日本國內雖然混亂,但是還是有明智者看出了,一旦給他發展下去,川鄂工業建成之後,便是李漢問鼎中原之時。到那時候,一旦得到了中央大權,李漢下令舉國大建工業,以中國的肥沃土地、豐富物產以及廉價的勞動力,這個潛力巨大的國家甚至不需要十年就能完成日本苦心三十年才走完的道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成渝鐵路已經無限製的被拖延了下去,日本人既不說建也不說不建,但是卻再也沒有一分錢打給軍政府,導致原本規劃好的成渝鐵路成了‘爛尾工程’!
李漢其實巴不得日本人不建成渝鐵路呢,隻不過,鐵路一停下來,軍政府想要從日本那裏拿錢養肥自己的計劃就落空了,並且,沒有了成渝鐵路,四川省內的交通也遲遲得不到改善!
“先生,伯庸有些聽不明白!”
陳天祥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出神。
李漢稍微愣了一下,收束了已經跑得很遠的思路。
“簡單的說吧,湖南好比一錠金元寶,甘肅稍微差一點但也是一錠銀元寶。如今這兩錠元寶都掉在了地上,你認為哪個的價值高一點?”
“自然是金元寶了!”陳天祥有點傻了眼了,大帥怎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呢!
李漢搖頭,“你錯了!”
“啊?”
“是隻有能夠裝進我口袋裏的才是價值更高的!”
這是個後世經常出現在管理學課程跟經濟類問題中被引用的例子,李漢也是拿來就用。
似乎感覺到有點熱,他鬆了鬆領頭,這才繼續說道:“你可知道,這一錠金元寶雖然掉落在了身邊,但是跟你一樣發現它掉落,並且知道他價值的強盜還有幾個,他們都瞧中了這錠金元寶了,你想得到它,必須要跟這些人打一場。即便是打贏了可能會受傷,甚至時候還要畫出大量的銀子購買醫藥養傷,沒準這錠金元寶還不夠支付醫藥費用的呢!而另一錠銀元寶,他距離你的位置雖然稍微遠一點,但是大家夥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你身邊的金元寶上,到現在隻有你自己看到了它。而現在與其你跟那幾個強盜去爭那一錠不一定能夠爭到的金元寶,還不如果斷一點抽身事外,趁現在大家都沒發現那塊銀元寶,把它裝進口袋裏!”
他笑得很冷,“你問我這樣如何做漁翁,我來告訴你吧。那塊金元寶的主人已經發現了自己的金元寶丟了,他現在找了回來。咱們抽身事外站得遠遠地,自然有糾紛也不會沾染身上。反倒是幾個強盜你爭我奪,都認為金元寶是自己的,更不願意還給那個主人。主人非常瘦弱,打不過幾個強盜,不過好在幾個強盜也不是一條心,你認為最後會如何呢?”
陳天祥低頭沉默了許久,臉上才恍然大悟。
“要麽僵持下去,引來外人旁觀,最終借助旁人的輿論壓力逼迫四個強盜退出;要麽幾人鬥個兩敗俱傷,最後金元寶被一旁虎視眈眈留足了精力的其他人奪取!”
“你終於反應過來了!”他點了點頭,“說得難聽點,湖南的事情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利益的上的事情我見多了,到了嘴裏的東西沒人會輕易的吐出來,而湖南省內的勢力實力也不小,隻不過太分散罷了。所以,我認為湖南的局勢短時間之內不會有太大的變化,除非有人先打破了現在的省內平衡!換句話說,咱們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往甘肅調兵平息戰事。”
“不同於湖南,其實甘肅省內我們真正需要麵對的敵對勢力隻有馬安良一部。河州三馬中的馬福祥一部現在已經被牽製住,如果甘肅那邊謹慎一些,隻要我們的兵打到蘭州,他甚至起兵支援咱們也說不定。另一部暫且不提,軍政府已經派出使者遊說了,隻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下文罷了。甘肅省內漢人人數遠在回人之上,他馬安良能夠坐上甘肅提督的位子,加上就任隻有大肆提攜本部回族將領,打壓漢族官員,心中不忿的人不少。河州鎮總兵李奎元、肅州鎮總兵陳正魁、涼州鎮總兵馬萬福、西寧鎮總兵張定芳都已經秘密向我宣誓效忠,同時即便是那馬安良的心腹--‘固原提督張誌行’也因為自己的漢人身份,昨日已經派人往秦州投誠,言到可秘密配合我入甘軍隊偷襲馬安良。哼,僅靠馬安良麾下如今不足一萬人馬,如何能夠守住偌大的甘肅。甘肅已是我囊中之物。比起湖南,他就如那錠銀元寶一樣,已經被我撿起,快要收進口袋之中了!”
“目光看遠一點,伯庸。的確現在湖南、甘肅就如兩錠元寶擺在我麵前,隻是這裏麵也存在著不等的收益。頭等收益,是我一個人全拿所有元寶;次等收益,就是我拿了金元寶,別人拿了銀元寶;最末等收益是我得了銀元寶,金元寶被別人得到了!的確拿甘肅我看上去隻能獲得末等收益,隻是,下麵我要告訴你的又牽扯到其他問題了,萬一我拿到了拿定銀元寶之後,能將它也變成一錠更大的金元寶呢!”
他笑著看向陳天祥,“你跟了我那麽久,該知道軍政府的錢都是來自洋人,咱們現在的家業都是靠貸款弄出來的。所以...再多想想吧...”
拍了拍陳天祥的肩膀,他知道這個年輕人一時半會還想不明白的,不過也不著急,他走快幾步到了自己的工作桌前,找了半天找到一份規劃,“新擬定的鐵路草案,你先看看,注意暫時不要泄露出去了!”
這份文件裏的有兩條新建鐵路計劃,一條是從軍政府占領的陝西漢中到秦州、蘭州、最後到西寧,而另外一條則是從蘭州之後另外引出一條線路,直往西北抵達嘉峪關,預計修築時間為4年半,如果速度快一點,興許還能趕得上一戰的末班車呢!這裏麵牽扯到了他的一項有關蘇聯的計劃,暫時連他自己都隻理出了一個脈絡,預計真要能夠提前將蘭新線在他手上實現,至少能夠比曆史上提前將近三四十年的時間出現。
“可是...”
陳天祥看完了他的鐵路計劃草案之後,眉頭便皺了起來。不止他一個一直十分好奇,李漢為什麽那麽著急的修建鐵路,又是為什麽那麽大膽的一筆又一筆的跟洋人借款。財政部已經不止一次警告他了,現在軍政府承接的貸款已經遠遠超出了川鄂兩省所能償還的能力了,然而在這個問題上他本人卻誰的勸告都不願意聽,反而積極的聯絡洋人籌備新貸款。陳天祥真的很想知道,他的信心到底在哪裏!
比如這兩條鐵路的估計造價就在八百萬英鎊以上,約莫相當於九千萬銀元。他到底從哪裏來的信心呢!
李漢自然知道下麵的疑惑,隻是,他又如何能夠跟下屬那些不懂經濟學跟國際大勢的人說清楚這裏麵的陰謀呢!
目前軍政府的貸款除了購買軍械、機械修建重工企業之外,剩下的七成以上的資金都投進了修建幾條鐵路之中。洋人之所以那麽爽快的願意貸款給他,一是因為他給的年息比袁世凱要高,而是因為他都是整段整段的拿還未修建成的鐵路未來的經營權來換。簡單一點的說就如同後世的共和國房地產一樣,他向銀行貸款圈地,圈好地之後雇傭一批槍手跟設計師設計了一張藍圖,然後請上一幫專家就他的住宅區、別墅區、商業區等建成之後經濟如何如何、交通如何如何的鼓吹一通,然後忽悠上當受騙的市民來跟他付錢購買了他還沒建好的建築產權。最後再將這些市民手中的一份份產權的備份收集起來做成報告,向銀行、向高利貸、向各種想要獲得高回報的勢力證明自己的建築多麽優良。最後訂下來一個價格,然後以這個價格將還沒建成的建築的銷售權出售給那些勢力,從而完成了一個輪回。一個輪回之後,如果這其中沒有出現任何的問題,那就代表著又一個空手套白狼的建築企業誕生了。
李漢現在就在玩這套把戲,他在跟洋人以川鄂打一個賭。李漢壓的是他五年之內絕對能夠將洋人在他身上投下的所有高額貸款包括利息都能還清,而還清之後,鐵路就是他的了。而洋人毫無疑問下的賭注是壓他將鐵路經營權都給了自己之後,別說五年內,便是十年、二十年之類都沒有足夠的錢還債。這麽算下來的話,每年高達6%的利息,五年後他需要支付的本金加息為1.33倍,十年後為1.79倍。等到1914年初,最後一筆貸款到他手上,那麽他跟洋人的貸款總額將超出庚子賠款的4.5億兩白銀。庚子賠款裁定從1902年至1940年,年息4厘,最後需要償還的本息合計為9億8千萬兩!而那是三十九年才累計到的高息,但是他的貸款,隻用了十一年的時間就達到了!
洋人不認為一窮二白的中國能夠還得起,更別說李漢隻占去了川鄂兩省。所以,跟李漢曾經協作過貸款的幾國最後合計了一下之後,得出了結論是最後,李漢的下場將是在洋人獲得經營權最長的一條三十年的鐵路經營權到期前都還不起這筆錢來,而且李漢也跟他們保證,絕不跟用其他國家的貸款還債,那麽,到最後他們隻需要幾年的時間,就能從高額年息之中吃會本金,而且還能獲得這幾條鐵路幾十年甚至永遠的‘合法經營權’,他們何樂不為呢!
李漢知道洋人的算計,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算計。這是最好的時代,他的信心來源於後世混亂的共和國金融體係,銀行低息吸納百姓存款,翻倍之後轉借給從事金融類的機構(高利貸公司),然後又被高利貸公司以最低1%的月息借給那些中小型企業。最後,從銀行手中不過0.50%(這種吃高息的拆借多以活息存款為主)年息的資本,最終卻以最低12.7%的利息,流入了需要錢的中小企業手中。李漢現在可以將自己比作中小企業,中小企業一年得到這筆資金之後,一年可以創造30%以上的利益,所以還款根本沒有壓力。當然,他也可以將自己比作從中轉手的高利貸公司,接到了6%的利息,但是無論是投資往社會的那個角落,都能創造一年超過12.7%的利息。這就是李漢的自信。
因為一戰還沒打響,他現在需要在歐美資本還有盈餘的時候,盡可能多的在自己可以控製的數額內,將資本吸引到遠東,到川鄂,成為他快速發展的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