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證明,李漢的選擇是正確的。
民國才新建立不足一年,無論是袁世凱還是孫中山、宋教仁的國民黨等,都不希望這個國家有亂了起來,這也是為什麽孫中山願意放棄了大總統的位子,而袁世凱也能夠忍受南方那些不服從管教的藩鎮存在的原因。
李漢占去了陝西之後已經割據了西部五省,雖然西藏、甘肅、陝西都是窮苦之地,但是有句老話叫做窮鄉僻壤出刁民,這是貶義卻是事實。甘肅當年湘軍西征平亂死了多少人?誰人不知陝西出雄兵?又有哪個忘記了幾個月前還在跟西征軍交火的西藏亂軍。這三處沒有一個省油的省份,碰上李漢這麽一個殺星占著倒也罷了,若是換個骨頭軟一點的文人來管,指不定幾年又要亂了。而且,漢陽兵工廠在李漢不遺餘力的擴張之下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民國第一兵工廠,等到明年年中完成升級之後,產能將會超過國內四大兵工廠之和。而且,位於成都如今改名的四川兵工廠也擁有了辛亥前漢陽兵工廠年生產力的六成,有著這麽雄厚的家底,國內一些前段時間還因為眼紅李漢而跟著煽風點火的勢力頓時宛若被澆了一碗涼水一般,醒了!
尤其從他不惜同袁世凱、南方黨人開戰的態度來看,若是他們再威逼下去,真有可能將這位地方第一強藩逼得宣布造反。到時候,這個新建的國家可就真有可能來一場耗時數年的戰爭,即便是中央打贏了,這個國家也沒救了!
是故,發現了這種危險之後,國內原本喧囂於報的各種攻擊李漢跟西部聯合軍政府的聲音頓時消了去,一幫子這個月來罵的甚是解氣的記者、編輯們對於突然受到的警告麵麵相窺,他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隨後傳來的李漢麾下軍隊跟各省軍隊之間的零星交火聲頓時驚得不少人一身冷汗,麵對著已經將軍隊人數擴增超過十萬,並且似乎還有意思繼續擴軍的那個巨大勢力。再傻的人都醒悟了過來,他們要麵對的是一個軍閥,一個真真正正的軍閥,一個根本不在乎他們這些所謂文人唾罵的軍閥,因為他手裏有槍,而他顯然更加信任自己手上的槍。
在這種舉國突然安靜下來的日子裏,所有人都發現了內閣搗鼓出的什麽審判處沒了。參眾兩院似乎也因為就要開始的國會大選實在是分不出那麽多的精力來,以至於叫罵、指責了多少天的聲音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省代表暢抒己見、協議綱領的聲音。
然而,沒人知道的是,11月的最後一天,袁世凱的一封電報拍到了武漢,信的內容除了李漢跟袁世凱之外沒人知道是什麽。大家隻知道的是,北京街道上鬧騰了那麽多天的一幫子旗人不見了,有些去了警察局的大佬,有些被駐軍帶走,有些被驅趕出了京城,更有些狼狽逃出了京畿之地,對於這些現在不能為他提供一點資源還到處鬧事的旗人,袁世凱用不到的時候,誰還當他是人。幾乎同時,江蘇都督換成了徐紹楨,原陸軍第九鎮統製。原都督莊蘊寬被調往北京城任審計院院長。張謇在四川新開了一個大生紗廠,據他本人自己的意思,要把它開得比上海的廠還要大。共和黨在黨內分裂成幾派互相攻伐了半個多月之後,十數個原本並入共和黨的小黨派被踢出了共和黨,
這個原本擁有二十七萬黨員的民國第二大黨銳減到了隻剩下九萬人,其中有八萬多黨員集中在湖北、四川、甘肅、陝西四省,江浙加在一起也隻剩下六千多人了!
民眾們十分好奇,原本喧鬧了大半個月的原西南經略使李漢掠奪旗人財產案怎麽就突然之間沒了下文了?報紙上為什麽重新刊登的都是這個國家大選的消息?為什麽那麽精彩的狗咬狗,突然就沒了聲響,好似從來沒有發現過一樣?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政客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恥、齷齪的存在,而報紙上所寫的,完全相信的除了傻子就隻有傻子。
12月就這麽突然就來了,北京這時已進入了冬天,對於住在北京城中的老百姓來說,這代表著一年最好的季節已經過去了,下麵就是儲藏過冬的東西,準備減少活動,在家貓冬了。然而,這個寒冬將要來臨的季節,對於在北京的袁世凱中央政府來說,卻是眼巴巴的幹等著許久的小考終於到來了。
國會大選要拉開帷幕了!
年關將至,在外麵奔走了一年跑商的商賈、百姓紛紛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在外麵為了生計辛苦忙碌了一年,眼看著也到了年關,該享受享受幾天了!
北京到底王城,雖說這天子都已經被廢了快一年了,但是不少人還是難免聚在一起就要念叨幾句,這不,這一處茶館酒肆裏本來幾個落魄旗人念叨著前朝的好開了頭,隨後一幫子起身做了大爺的漢人也跟著插進來諷刺,你來我往的鬥著嘴,不知道怎麽的就說到了過去半年國內的變局,說到了李漢的掠奪旗產案,這民間現在都在傳湖北、四川多富裕,傳著傳著就變成了西王李漢乃是前朝王族後裔什麽的,現在治下百姓沒地沒錢的都能跟政府要地種,可比現在大總統、前朝皇帝什麽的要好得多了!
茶舍裏突然一陣熱鬧,就見一個穿著一雙湖北造的小牛皮靴,身後跟著幾個腰間鼓鼓囊囊漢子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這大冷的天手中還拿著把扇子不停扇風,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想炫耀他扇子上糊上的‘特批通行’四個字呢,還是想炫耀晃著扇子的右手上一個碩大的玉扳指跟四枚金戒指。
“哪裏來得暴發戶一個!”
又不知道此人是誰的冷冷諷刺一句,旁邊有同伴聽到了連忙拉他。
“哥們,這人你可惹不起!”
“咋的啦,他還能紮古我!”
“你小子別不上道,人家可不是一般人,眼睛放亮了點!”
同伴拉了他一下坐得立他遠了點,這個中年人看來頗有些麵子,滿座的人都起來和他打招呼。
“呦,這不是六爺嗎?您老回京城了啊?可長遠沒有見著您老了,來來來,坐我們座上……給六爺上茶!”
那六爺點頭在人群裏麵坐下了,開口說話聲音洪亮,字麵清楚,中氣足得很呢:“六爺我這一趟往湖北可算是走對了,咱們紅帶子商鋪現在什麽東西都有,諸位若是有誰想要點東西,不妨來找六爺,要什麽都能給你弄來!”
有人嫌他口氣太大,哼哼一句不予理會。旁邊朋友趕忙拉住,小聲道:“可別惹事,這六爺可不是一般人。人家祖輩在直隸當馬賊,據說傳到他這一輩不願幹了,竟然膽大的帶著一幫弟兄去了趟湖北,跟那位西王手下弄了個官方指定的馬隊身份不說,據說因為是外省頭一號,還給買到了一批杆子(槍),據說數量可有五百之多。加上又有西王護著,到處運鹽、運湖北的工廠生產的東西都沒人敢招惹,連入城城守都不敢收錢,你小子得罪了他,小心被拉出去崩了!”
同伴嚇了一跳,這年頭誰敢跟有槍的過不去,那可是要腦上多了窟窿的事情。當下不說話了!
“六爺,給咱們說說西王那邊的好吧?”
六爺來了興趣了,天知道他隻往湖北武昌跑了一趟,連李漢的麵都沒見到,卻搞得他那扇子上黏上的四個字給李漢親自給他題上的一樣,吹得那是唾沫星子滿天飛。
隻是一群人說著說著,這話題不自覺的就跑到了將要開始的國會大選上,沒辦法,誰讓最近整個國家都在盯著這事呢!
這邊在聊,京城中,還有一處也在談大選。
總統府宴客廳裏,此時觥籌交錯,宴席上,袁世凱正在與他身旁一位風度翩翩、氣色極佳的長袍中年,極為親熱地說著話。
“任公,你打回國之後隻往我這北京城待了一天,隨後就是天南海北的到處跑,民主黨多虧了你了,現在有了全國第二大黨的聲勢。來來來,我敬你這一杯酒,咱們也算是老朋友了,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大家能夠坐在一起喝喝小酒、暢談未來、指點江山,這可是你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這一桌酒席隻有袁世凱跟被他呼為“任公”的中年人在,兩個人說起話來也是感慨萬千,一晃,就這麽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過去了!
這個中年人,也就是幾個月前剛剛回國、如今國內第二大黨--民主黨的黨魁梁啟超,年紀不到四十卻是國人中名氣最大的人物之一。他六歲學完五經,九歲能夠寫千字文章,12歲中秀才,17歲中舉人,22歲就成為了戊戌維期間享譽全國的上海《時務報》的主筆。
他的一支筆,被許許多多的人認為是有魔力的,上過式學堂的青少年,無論讚成或反對,可以說沒有沒受到過他犀利的文字洗禮的不少青年讀到他的文章都是如癡如醉,如癲如狂,甚至由此走上他本人所並不讚成的革命道路上去革命黨元老譚人鳳、胡漢民等人對於梁啟沒有什麽好感,但也承認梁“啟迪國人,功誠匪淺”。
戊戌百日維之後,梁啟超不得不亡命日本,一去就是十餘年,如今才得回來不過,對於國內的政治,自清末預備立憲以來,他還是揮了相當大的影響力清廷派往國外考查憲政的五大臣的報告,就是他代筆的清末立憲派最有影響力的一個團體“憲友會”,也是奉他為精神領袖。
此外,北方軍界的“士官三傑”的吳、藍、張等人,也與他交情深厚,蔣百裏、蔡鍔等人更是對他執弟子禮。武昌起義爆後,在袁世凱出山前,他本來有借助吳、藍、張等人的軍事力量,奪取北京政權一展抱負的計劃,但是隨著袁世凱的出山、吳祿貞的被刺,他的這一想法,隻能黯然落空。
此後,他隻得隨著國內局勢,調整計劃在曾今屢次徘徊於革命與改良之間的梁啟超看來,革命黨能破壞,不能建設,何況康梁一派與同盟會舊怨太深,他們領導的立憲派太多故人都倒在了孫黃的暗殺之下。讓他與孫、黃合作是絕無可能,反複思量,他隻好選擇與同樣有些曆史過節的袁世凱“合作”。戊戌年,袁世凱的行為雖然不像康梁一直宣傳的那樣是背後捅刀子,出賣光緒換取自己的富貴,但康梁一派對於袁世凱,口頭上一直是深惡痛絕,康有為到現在還不能“原諒”袁世凱的“出賣”
梁啟則不顧乃師的反對,當袁世凱露出了拉攏他的意向時,兩人一拍即合當。今年初袁世凱致電推崇他“抱天下才,負天下望”,敦促他回國時,他給師友信中稱:“鄙人既確信共和政體萬不可行於中國,始終抱定君主立憲宗旨:欲求此宗旨實現,端賴項城,然則,鄙人不助項城,複助誰?……吾自信,項城若能與我推心握手,天下事大有可為雖然,今當舉國中風狂走之時,急激派所最忌者,唯吾二人,……以撥論,項城坐鎮於上,理財治兵,此其所長也鄙人則以言論轉移國民心理,使多數人由急激而趨於中立,由中立而趨於溫和,此其所長也分途赴功,交互為用”!
隻可惜,文人的手段如何能夠玩的過老謀深算的政客,對於他打得主意,袁世凱早就心中明亮,兩人不過互相利用罷了!
梁啟超在國外奔走多年,修身養性的功夫到了家。聞聽到暗中提到當年,他也隻是微笑不語。待他飲了一杯酒水之後,方才放下道:“袁公所言即是,任公在外多年,不想一晃十幾年過且再回國已是物是人非。罷罷罷,不提也罷,不提也罷,今天袁公相邀,想必也是為了明個就要拉開的民國大選了吧?”
袁世凱笑道,“也是,也不是。大選我有任公相助,黨人隻懂破壞不通建設,除了糊弄百姓,哪裏可能會什麽治理國家。今天不過你我老友多年不見,親近一下罷了!來,我再敬你一杯!”
“請!”
梁啟超又飲一杯,道:“袁公也不可掉以輕心,那黨人不可小窺,我在地方發展的時候,不少早年的朋友現在都進了國民黨中。黨人有著健全的政黨,隻是多數分子思想太過激進,手段太過激烈,怕是難以成為守秩序的政黨呢!”
袁世凱笑道:“不必擔心,我有一張底牌在手,除非他們國民黨的勢力真就能夠壓倒一切,不然...”
“哦,計將安出?”
“吃菜...吃菜,咱們今天不談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