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天氣格外的晴朗,一月下旬河南已經下過三四場雪了。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加嚴寒,當紅日躍出地平線,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滴滴滴…滴滴滴…”
起床號在城裏城外響了起來,伴著號聲,寂靜的城市喧囂起來,出操的士兵扛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唱著軍歌開出城。
“於斯萬年,亞東大民國!山嶽縱橫獨立幟,江河漫延文明波;四百兆民神明胄,地大物產博。揚我五色共和旗,唱我民國歌!”
這一首新更名為‘於斯萬年’的新國歌實際上以前是北洋第一軍的軍歌--頌龍旗,雖然北洋六鎮新軍各有軍歌,然後實際上唱得最多的還是這首。南方各省的兵很少唱這歌,大帥練兵曲、革命軍進行曲南方唱得比較廣,不過在北方所以隻要有軍隊帶頭唱,不用猜就知道唱歌的是老北洋的兵了。現在共和了,這歌詞大體沒變,不過就是將“帝國”變成了“民國”,把“黃龍帝國徽”換成了“五色共和旗”而已。諷刺的是北軍一如這首國歌一般,兵還是那些兵,官還是那些官,軍裝依舊是那身軍裝,隻不過是把帽徽換了,腦後的辮子也剪了。除此之外,與以前的那支北洋新軍最大的不同是,現在的部隊裏裝備了許多日本槍和英國槍,至於曼利夏步槍,反而顯得少見起來。
現在的北洋金主就是英國和日本,由於南方革命黨的強烈種族主義立場,現在的英國與日本不得不加大對北洋的支持力度,這既是表明他們的立場,也是為了維持北洋集團的強勢地位。自古兵強馬壯者得天下,這個道理袁世凱懂,他背後的支持者們也懂!
這裏是河南信陽,位於河南省南部,東鄰安徽南接湖北的三省通衢之處,是江淮河漢間的戰略要地。曆次南北勢力大戰,信陽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所以,早在去年十一月,西軍撤回湖北、安徽之後,負責河南戰場的曹錕第一時間任命心腹,新任命的第六旅旅長吳佩孚率補給完成的第六旅進駐信陽。
第三師在河南戰場上幾乎被打殘了,因為先同豫軍惡戰,隨後又與西軍苦戰,戰前一萬一千七百多人的大編製,等到戰事結束時隻剩下七千多還能拿槍的了。要知道這還是有一個旅四千多人在後來補充進來的結果。河南戰場上北軍統計至少打殘了西軍兩個師,可北軍也沒占到便宜,基本上結果不會比西軍的損失差多少。好賴第三師到底在袁世凱心中的分量不輕,尤其是曹錕調任河南督軍之後更是優先補給了七千多精壯,又調了一批嶄新的李恩菲爾德步槍,跟30門57毫米格魯森過山炮,第六旅跟近就獲得了三千杆全新的步槍跟14門新炮,炮兵出身的吳佩孚談不上將信陽建設的固若金湯一般。但依托周圍的山地架起來的數個炮兵陣地再加上綿延開的火力線,他有信心,等閑西軍一個師他都能擋上半個月!
天寒地凍雪還未化完的,一大清早就被從溫暖的營房中拽出來練兵,這一個個的兵崽子別提多不甘願了。可吳佩孚也是以身作則,他這個第六旅的代旅長親自提著個鞭子跟在正在跑步的隊伍邊上,看到有開小差的就上去給一鞭子。盡管六旅的一幫士兵身上現在都穿著軍裝小棉襖,可抽在身上那也是刺骨的痛。隻能老老實實的跟著軍官,一邊喊著口號,一邊不停的唱軍歌。
這吳佩孚也是沒有辦法,三師在之前的一戰中被打殘了,老兵死的死傷的傷,現在他麾下六千多人中,老兵尤其是入伍一年以上的原第三師老兵已經不足千人了。這可是個危險的數字,尤其是在往南距離武勝關數十裏外就駐紮著敵人,他若不能快些將這第六旅練成精兵,恐怕一旦再有什麽齷齪,第三師可就真完了。
信陽,不,應該是整個豫南地區可以說是現在河南省內最危險的地方。南邊是湖北,東邊是安徽,接壤的地方太多導致項城跟整個豫南幾乎被從湖北到安徽拉起的弧線半包圍了一般,天曉得南邊的那個年輕人光是在皖北跟鄂北就布置了三個師,一旦開戰豫南首當其衝!守住了這裏,就卡住了西軍北上、西進吞並河南省的企圖,守不住這裏,京漢鐵路一旦失守,千裏中原沃土將會任其長驅直入。
所以說,吳佩乎跟第六旅的任務十分重,曹錕給他的命令就是在北軍完全恢複元氣之前守住河南府的東南門戶。而且光是防禦也不行,老北洋師效德國陸軍最擅長的是進攻。就算是現在暫時沒有進攻的實力,也要擺出對皖北、鄂北的威脅來。這是一種軍事上的威懾!
吳佩孚顯然很擅長這些,他這個才剛四十歲的年輕北軍將領將自己的前半生大半都扔給了軍隊,早早的就煉出了一身過硬的本事來。領命率第六旅抵達信陽之後,吳佩孚先是在城裏設了旅部,架了電台,將部隊分成兩部分,一部駐於城內,一部駐於城外。相互呼應,同時加緊練兵,每日必親自帶隊出城操練。
當然,作為旅長,吳佩孚是不必和士兵們一起跑操的,他隻需要在警衛的保護下騎著軍馬揮舞馬鞭監督就可以了,底下的下級軍官自然會按部就班的把部隊的行動協調起來。因為前幾天剛下過一場雪,雖然這一場雪下的不大,不過信陽周圍多山,雪融化之後極容易下雨,半月前那場雪後的雨令信陽周圍的土地泥濘一片,隨後多少天都沒有見晴。又下了一場小雪後,地上的泥濘讓人十分不舒服。士兵們抱怨的十分厲害,幾營新兵跑著跑著就出現了掉隊,偶爾腳下薄薄的一層雪下麵隱藏著一個泥坑,一不小心踩下去,腳腕就要傷到甚至摔倒,總之訓練的隊伍不時鬧出一點事情來,讓初次擔任旅長的吳佩孚多少有些擔心,要將這幾千的新兵訓練成老兵,南方會給他留出那麽多的時間嗎?
照吳佩孚來看,現在的河南兵力毫無疑問是有些相形見拙的。因為匪亂雖然鎮壓了下去,但是地方經過兩年的混亂到處凋零成一片,不時就會蹦出一些活不下去的百姓窮極思變選擇去搶,加上地方上招安了上萬匪軍也是一個不小的隱患,最最令他擔心的還是來自湖北跟安徽的近在咫尺的威脅。僅靠第六旅想守住豫南卻有些困難了,也難怪他接連拍發電報,催促曹錕增加豫南駐兵。
但是曹錕確實抽不出那麽多兵力,現在河南省內停有第三師跟第五師兩個師,靳雲鵬的五師現在在南陽既要威懾湖北襄陽的駐軍,又要警惕豫西那些招降匪軍再一次叛變,三師五旅要駐紮洛陽、開封,彈壓豫中、豫北地麵。曹錕這個河南督軍也不容易,隻能一級一級向上請援,拍發電報給陸軍部、給段祺瑞,再由他將河南的請援要求轉達給大總統袁世凱
可惜袁世凱也沒有撒豆成兵的法術,按照他的英法軍官團給出的意見,他隻有繼續增加征兵,並耐心等待訓練。民國軍隊的混亂已經到了令他的英法軍官參謀團傻眼的地步了,他們怎麽也不想到,堂堂一個國家的國防軍,竟然掌握在幾十個人的手中,結果他能如意指揮的還不到十個師,還不如地方的李漢呢。段祺瑞向他遞交的打亂南北各師,重新編練歸陸軍部統一指揮的中央陸軍的意見他批準了,可最少也需要半年的時間才能初見成果,緩解他現在的兵力不足、指揮不動的問題。
也難怪袁世凱要頭痛了,山西兩個師、河南兩個師、山東兩個師、江蘇兩個師,僅僅與李漢接壤的幾省就牽製了他八個師的兵力不能動彈,再加上俄國人和日本人也在趁機凱覦東三省,北洋軍要盯的方向實在太多了。袁世凱也隻能回電讓河南的將領們自己想辦法,最後曹錕想了個餿主意,準備調兩個招安的匪軍團進駐信陽配合他防守,吳佩孚當下嚴肅的拒絕了曹錕的提議,打那之後他再也沒提過援兵的事情。
比起那些動不動就為禍地方的不穩定因素,他反倒認為沒有他們,第六旅雖然看似危險,但不至於連一天也守不住。
“唱,三師軍歌!”
一勒馬韁,發現跑了一陣,士兵們的步子逐漸慢了起來,吳佩孚略有些不滿,大聲督促!
“北望滿洲,渤海中風浪大作。想當年,吉江遼沈,人民安樂...”
“都沒吃飯是吧,大點聲...”
“長白山前設藩籬,黑龍江畔列城郭,到而今倭寇任縱橫,風雲惡...”
“再大點聲!”
“甲午役,土地削;甲辰役,主權墮。江山如故,夷族錯落。”
聽到聲音逐漸開始激昂了起來,他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第三師的軍歌是他親自填的詞,得到曹錕點頭稱讚之後被推廣為第三師軍歌。因為歌詞激昂向上,一直以來吳佩孚訓練新兵時,都要士兵大聲學著唱!
“嗚嗚嗚~~~”
他坐下的德國進口戰馬突然間變得急躁不安起來,不僅加快了奔跑速度。而且不停的嘶鳴,仿佛被什麽東西嚇住了一樣。
吳佩孚好不容易勒住戰馬,用手撫摩著馬鬃,使戰馬安靜下來,側耳傾聽,卻聽到了一種奇怪的“嗡嗡”聲,低沉而遙遠,不過也在同時向這邊逼近。
這時,出操的士兵們也注意到了那由天空傳來的聲響,好奇之下紛紛仰頭張望,看見了天空中的一個小黑點,隊形頓時亂了起來。好不容易約束住部隊,吳佩孚命令原地休息,他本人也從戰馬跳下。拿起望遠鏡仰頭看著那天空之上盤旋翱翔的黑點。
“長官,那就是西軍的飛機嗎?”一個參謀小聲詢問道。
之前西軍的飛機並沒有出現在河南戰場上,因此不少軍官都隻聽說過飛機的名字,不知道它長什麽模樣!
“嗯!”
吳佩孚隻是微微點著頭,沒有說話。去年的安徽戰場上第六師的遭遇早就傳得沸沸揚揚,吳佩孚也有所耳聞。不過這倒是他第一次看見在天空飛行的飛機實物,新奇中帶著幾分疑慮。自從得知西軍在德國的扶持下裝備了不少的飛機之後,袁世凱也按耐不住第六師被毀滅的不安,特意向之前號稱歐洲第一飛機大國的法國駐華公使谘詢。法國公使到也痛快,馬上派了專業人士給袁大總統講解這種新式機器,最後不但令袁世凱下定決心購買一批,還聘請了一批法國飛行師幫忙建了一個南苑航空學校。
雖然現在北方的糟糕財政令袁世凱不能立刻采購足夠的飛機武裝各部,不過他還是下令將有關的文件下發到各級軍官手裏,讓他們認識一下這種新戰爭利器,以免第六師那樣的慘劇再發生一次。
河南戰場因為距離安徽、湖北首當其衝,吳佩孚因此認真的研究過飛機的數據。他知道這種飛行器的飛行距離並不是很遠。一般都是上百公裏,而之前派往安徽的探子已經確定了淮北有一個飛行中隊約莫數十架飛機,不過那是主要防備山東方麵的。因為距離信陽較遠,他並沒有太過在意。不過湖北方向他是可以確定,至少對麵的武勝關內是沒有飛機停駐的。
所以,現在他能在信陽看到飛機,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武勝關方向的西軍增加了飛行隊。這可不是個好消息,在幾天前湖南突然借口民政長胡瑛涉嫌參與‘湖南公立第一師範學校’孔案,慫恿孔昭綬發布‘反袁檄文’,下令暫時解除其民政長並將其逮捕關押,以待後續案情查清楚之後再行處置。這消息以通電的形勢傳遍國內,將原本湖南發布‘反袁檄文’引發的爆發性新聞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除了少數人之外,連吳佩孚這樣的都沒弄清楚這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不過,有一件事情他是知道的。那就是湖北在隨後沿京漢鐵路向武勝關輸送了一個團的兵力,令武勝關守軍突破了一個旅,打破了跟信陽之間的平衡。隨後的今天又在河南的天空上看到來自百裏外湖北的飛機,這不得不讓他手腳一陣冰冷,暗猜是不是又要開戰了!
“開戰?不會,這隻是有克製的回擊而已!”
麵對武勝關守將李濟深的詢問,李漢隻回答了這一句。
這裏是武勝關,遏緊京漢鐵路南上北下的畢竟場所,也是湖北最重要的軍事重鎮之一。
盡管剛下過一場小雪,不過嚴寒跟泥濘並沒有影響到戰士們的熱情,一場小規模的軍事演習就在這裏舉行,現在軍事演習已經結束,參加演習的部隊已從各處陣地集結起來,正在軍樂聲中列隊通場,接受此次軍事演習總司令官的檢閱。
總司令官就是李漢,他現在正軍裝筆挺的站在校閱台上,看著那些從檢閱台下走過的隊列,右手抬起,向官兵們敬禮。
在這位年紀輕輕便手握十數萬重兵的民國第一軍閥身後左右,除了他的警衛隊之外,還站著不少軍官,他們中有的軍裝上已經帶上了中尉、上尉軍銜,有的根本沒有肩花,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一批被李漢特別從長江陸軍學院抽調過來跟他一同北上參加武勝關軍演的學生兵們,未來都將會是他麾下的軍官甚至將軍們。
除了這些年輕的中國、軍官之外,還有一些金發碧眼的外國、軍官,他們的年輕偏大一些,平均年輕都在三十五歲左右。雖然穿的也是西部特有的藍灰色國防軍服裝,但清一色的都是德國陸軍援助派遣的教官、軍官。雖然一月底這已經算是北國大地的地方氣溫在雪後十分寒冷,不過他們的注意力也像中國、軍官一樣,都集中在那支正接受檢閱的部隊上頭。
武勝關的獨特地理位置決定了它天下雄關、兵家必爭之地身份無人能夠動搖,這一點尤其在河南落入北軍手中之後。好在早在一年前李漢就開始撥款重修武勝關防線,曆時一年來雖然隻撥發了兩筆約90萬元的修築款根本不夠加固城防。但是從去年10月開始,幾個月間軍政府撥調了接近兩百萬元的鋼筋、水泥加炮彈、磚石等,如今的武勝關防線雖然談不上萬夫莫開,但憑借防線卻能死死遏製住北軍直接沿京漢鐵路南下的可能性。
如今駐守武勝關的是李濟深的第十師,因為之前同北軍大戰時的急促擴軍,軍政府麾下的編製已經十分混亂了。雖然名義上有二十個師,但實際上其中很多的旅級團級編製都被打亂重編新的編製去了,因此刨除了戰死跟重傷不得不強製退役的士兵,軍政府現在掌握的軍隊隻有編製混亂的十四萬人,勉強十三個師的兵力。
李濟深領第十師師長就是十一月開始蔣方震壽命重新整理國防軍編製後,得到的全新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