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誠明白了,大總統,有關鐵路的修建眷誠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可否趁現在求大總統給個解惑?”
“可以!”
看到詹天佑臉上的嚴肅,李漢收束了笑容,點了點頭示意他隨便問。
“大總統,自鴉片戰爭以來,洋人惡我辱我,掠我妻女錢財、霸我河山領土,所作所為無不是強盜途徑。這鐵路愚以為必須要修,隻是卻不能假洋人之手而修,還應該靠我們自己!於洋人舉債而修,風險大於收益,倘若五年後我國能夠支付的清債務倒也罷了,若是無法支付的清,勞民傷財辛苦修建之鐵路,經營權豈不白白便宜了洋人?”
蔡廷幹有些擔心的看了李漢一眼,見他隻是點頭卻不見生氣,才拉了拉詹天佑,“眷誠,大總統這麽辦自然有他的道理!”
“嗬嗬,先生倒也直爽。我這大借款出來也快半年了,至今國內尚未有一人直麵問我,結果到現在也無人知我之想法,有些不理解倒也不怪諸位,是我的錯!”
他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沉吟了少許,“陸總長已經先行去了美國使館,咱們也長話短說早點過去吧。眷誠先生,你有句話說的不錯,洋人始終對我中國包藏禍心。我們隻能警惕,而斷無可能成為親密朋友。這話不錯,前朝洋人威逼利誘之下,數十年間逼迫清廷貸款上億兩白銀修建鐵路,洋人從中獲益數千萬,對我國之百姓多有魚肉!然凡事皆有好壞兩麵,壞的一麵便是以上種種,但諸位難道沒看到好的一麵嗎?京漢鐵路、津浦鐵路修建之後,我國南北數省因此得利,沿途百姓富裕、商旅往來更加便捷,可見修建鐵路乃是利國利民之舉。關於發行公債修建鐵路問題,我想反問眷誠先生一句,倘若隻依靠我國之力修建鐵路,舉個例子,從明年開始征服每年從財政之中拿出兩千萬元用於修建鐵路,則至少需要二十年的時間,在保證物價跟成本不變的情況下,修建三萬公裏鐵路。而若是借助洋人之財力,這個過程至少能夠縮減到一半甚至更少。隻有眷誠先生擔心的經營權問題,我知道眷誠先生曾經往美國留學,美國過去半個世紀中至少吸收了歐洲數十億的資本用於修築鐵路,但是可曾聽說過經營權的問題?國債跟貸款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若經營的好,一來可以吸收洋人資本為我國修築鐵路,改善交通環境。二來也可節省更多的資本用於扶持實業發展,編練更多的軍隊!智者見智,大鐵路公債有美國的成功經驗,我國完全可以適當參考後借鑒!”
“是啊,眷誠。我知道,你一向堅持中國人的鐵路中國人修,但是目前這種財政狀況和國際局勢之下,咱們中國人還是需要拉上幾個外國朋友的,就算是狐假虎威,也比被日本、俄國欺負強啊。你不是外交圈的人,對於現在的國際局勢不太了解,去年的‘波斯尼亞危機’結束之後,歐洲局勢有走向衝突的跡象。一旦歐洲列強被吸引了注意力,咱們東洋的那個惡鄰還指不定要鬧出什麽事情來呢。現在這種局麵之下,我國實力尚且不足的時候,唯一可做的便是讓出部分的利益,以便拉攏幾個盟友。說得難聽一點就是挾洋自重。既然歐美列強都有投資中國鐵路的傾向,與其讓其逼迫我國修築,反倒不如主動要求公債修建,一來將洋人跟咱們拴在一條線上,二來也掌握了外交主動權!”
李漢跟蔡廷幹的話讓詹天佑有些鬱悶,雖然明白對方講得未必沒有道理,不過眼睜睜看著自己國家的鐵路要靠別人來建,他這個半輩子都跟鐵路打交道的技術人員說不難受是不可能的。
或許心裏仍不能接受,不過詹天佑已經安靜了下來,至少沒再表示反對的意見。暫時說服了他,李漢看了眼時間覺得差不多了,便又給幾人小聲交代了等會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幾人一同出了六國飯店,往美使館駛去。
到了美使館,美國公使芮恩施已經遣人在使館外等候多時了。因為是民國臨時大總統親自到訪,芮恩施得到了消息,自然要親自迎出來,便屏退了侍官領著李漢等進了一間會客廳內,當他敲開會客廳的大門時,一個看上去十分英俊加精神的年輕白人非常客氣的用英語問了聲好,然後將幾人請了進去。
寒暄幾句,雙方落座,很快切入正題。
“公使先生,聽聞貴國哈裏曼家族來人,欲與我國商談鐵路修築公債的事情。貴國鐵路大王愛德華•亨利•哈裏曼先生我素來知曉,聽聞哈裏曼先生長子將訪華,不知道這位年輕俊秀可是先生後裔?”李漢也沒拐彎抹角。
“總統閣下,這位正是哈裏曼先生的長子威廉•埃夫裏爾•哈裏曼先生,哈裏曼先生去年剛從耶魯大學畢業,目前雖說正在進行全球旅行,但已經開始接手南太平洋鐵路公司的職務。哈裏曼先生,請允許為隆重為你介紹,這位便是遠東中國的新總統李漢先生。你們兩位都是青年俊傑,想必之間更應該有些共同話題才是!”
美國公使芮恩施從中代為引薦,李漢二人起身互相見禮,因為威廉•埃夫裏爾•哈裏曼不會中文,所以他們之間的交流隻能用靠英文,索性在座諸位包括湯壽潛都對英語並不陌生,自英法侵略者用槍炮打開了這個國家的國門之後,政府一直推行的英文學習為這個國家至少培養了十萬精通英文的人。
“你好!”
威廉舌頭打著卷,醞釀了好半天,總算是勉強用這一句中文問候,跟李漢打了招呼。
“總統先生,您的直爽跟效率必然將帶領您的國家走向更強,如您所說,這一次前來中國,正是為了同貴國政府商談有關鐵路公債的事情!”
這後麵自然說得是英語了,李漢點頭,“不知道貴方的意思?”
他在美國發行了共一億四千萬美元的公債,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五年期的短期公債。五年公債雖說利息低了一些,但是勝在時間較短可以應付多數危機。
威廉看了看旁邊的美國公使芮恩施,見他點了頭表示支持自己之後,方才開口道:“之前大總統曾在我國發行一批鐵路債務,隻是因為國內的一些銀行家同財團勢力幕後操控,導致真正精於鐵路修建的我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卻沒能獲得多少公債,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很大的遺憾。我們家族在美國已經從事了近半個世紀的鐵路修築,擁有著豐富的經驗跟世界第一流的技術、設備,如果可以,我們希望能夠同貴國之間進行更加密切的合作,比如....”
“比如什麽?”
李漢不動聲色的詢問道,他給一旁的陸征祥、湯壽潛一個眼神示意,提醒要進入正文了。
幾人頓時精神一直,豎起了耳朵要聽個清楚。
“比如,我們希望能夠獲得貴國更多的鐵路公債,甚至直接參與貴國鐵路修建!”
“這恐怕不可能!”
陸征祥在旁邊接了嘴,“我國國民很難接受我們國家的鐵路由又外國公司修建!”
“不錯,當前我國民情激憤,不適宜由貴國代為修建!”湯壽潛也表示了不讚同。
威廉跟美國公使芮恩施兩人齊齊看向了低頭沉思的李漢,他們都知道真正的主事人是李漢,隻要他點頭就一切都不存在問題了!
李漢沉吟了一陣,搖頭道:“很困難,如果閣下隻是單純要購買我國的鐵路建設公債倒也好辦,我國最近又規劃了一些鐵道路線,需要的資金缺口很大。不過如果貴方要插手修建我國鐵路,請恕我直言,我國無論是政府還是民眾都很難接受。自從革命以來,這個國家國內的民族意識逐漸開始蘇醒,以至於在涉及到國家主權的問題上,民眾斷不會允許政府作出半點妥協!”
“真的沒有辦法?”
李漢搖頭,威廉看向詹天佑幾人,芮恩施見氣氛不好,連忙道,“如果是旁人,說了沒辦法自然是沒辦法了。但您不同,您是這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李漢搖頭,示意詹天佑、蔡廷幹上前,讓蔡廷幹從方才幫他拎著的手提包裏取出幾張地圖,讓詹天佑拿過來放在桌上攤平,由詹天佑指著地圖解說起來。
“公使閣下、哈裏曼先生請看好了。這一條是西寧鐵路,起始於南京,終點站是陝西西安,全長約一千公裏,沿途經江蘇、安徽、湖北、河南、陝西五省,預計需投入六千四百萬元,約折合三千一百萬美元;這一條是太西鐵路,起於山西太原,重點為陝西西安,全長580公裏,預計需投入兩千七百萬元,約折合一千三百萬美元;這一條是成西鐵路,起始站為成都、重點站為西安,經四川、陝西兩省,全長約800公裏,預計投入五千萬元,約折合兩千五百萬美元!這三條鐵路是政府新規劃完的目標...”
威廉二人一愣,美國公使芮恩施率先回過神來,皺眉問道:“總統閣下,請問為什麽三條鐵路的終點站都是西安?”
仿佛為了驗證他心裏的不好感覺一樣,李漢鄭重的回答他道:“我國之國都北京距離日本重兵駐紮的遼東半島太近,一旦中日開戰則前線若潰敗,日軍必將出兵攻陷我國都,迫使我政府投降賣國、簽訂諸般亡國滅種的不平等協議。為了防止這種局麵的出現,在當前日本人屢次增兵遼東,蓄意挑起我中日戰爭的關口,我政府也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一旦中日開戰,我將以大總統的名義宣布將國都暫時搬完陝西西安,拉出數千裏的戰略縱深之後,也好從國內調兵遣將,同入侵者展開殊死戰鬥!”
美國公使芮恩施臉上一沉,他已經明白了李漢話裏的暗示了。心中暗叫不好,知道這位新總統恐怕真是對日本在遼東半島的持續增兵感覺到了難以忍受的不安,甚至已經到了將采取武力行動逼迫日本退兵的關口了。
他剛要繼續質問,不過李漢卻沒給他這個機會,他直接看向了威廉,道:“如果閣下真有意購買公債,我可做主,許諾閣下不低於三千萬美元的公債,但若還要更多,就隻能十年期的公債了。因為在貴國發行了大量的五年期公債,五年後的還款壓力很大,這讓我國財政恐怕難以完全負擔!”
又沉吟了一陣,繼續道:“聽聞貴國未來十年將逐漸減緩鐵道修建,倘若閣下真有心來華發展,比如願意平等對待中方,你我雙方各自以路權、工人、政策扶持以及未來十年、二十年內的經營權跟資金、設備、技術合股,建立一家大型的東方鐵路公司,我國政府才能考慮對貴方開放插手我國鐵路建設的權力...當然,前提是貴方需要幫助我國完成一件事!”
威廉眼睛一亮,就連一旁的芮恩施也變了臉色,幾乎齊齊開口問道:“什麽事?”
“一件對你們來說很簡單的事情,聽說貴國國內十幾年前設計建設的五艘弗吉尼亞級戰列艦跟六艘康涅狄格級戰列艦因為太過老化跟設計落伍,貴國軍方已經嚴重不滿要求變賣以獲得資金修建更新更好的戰艦了。我國在遠東海軍幾乎為零,莫要說建設海上長城,便是守衛國門都沒有能力,一旦我國同日本交惡,將麵臨有國無防的窘境!所以,作為允許貴國企業以合資的方式進入我國修築鐵路、置辦實業、工業的交換條件,我希望兩位能夠說服貴國政府,允許我國從鐵路公債中撥出一部分,用於跟貴國采購幾艘軍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