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本來早就想跟李漢討論一些話題,自然樂得留在他的總統府內與他徹夜詳談。於是汪兆銘跟孫黃二人的一些隨從被送往國賓館休息,宴會臨散之前,李漢跟幾位心腹使了個眼色,等到段祺瑞等諸位回去之後,他們又都重新回到總統府內。
由於彼此打過交道,一開場地會談就比較開門見山。由於曆史上孫黃兩位的名聲甚好,李漢也有心能夠通過交流維持現在民國的和平局麵,所以,他認為無論能不能說服二者,都應該嚐試與其進行一番開誠布公的詳細約談,好叫雙方都曉得對方的政治主張,最好能夠暫時達成一些共識。正是有這打算,所以會談一開始,李漢便首先介紹了國內的政治局勢:“之前國內局勢糜爛,蒙國內諸君信任,漢臨危受命擔負起臨時大總統的責任,履行過渡時期的臨時元首職責,並且對內閣進行了初步改組……”
“大總統用人,完全以國事和能力為準繩,沒有摻入個人好惡,我和克強都是佩服的。”
“國內諸位最關心的莫過於國會問題,有關這一點臨時內閣已經有了決議,我們解決了南北的一些意見,初步確定了國會大選將在國慶節後一月開始,持續共四十天。之所以留出半年的時間,是考慮到貴黨當初乃是國會第一大黨,因為遭遇了幾番變局,勢力跟影響都有些折損,所以,為了令本次國會大選更顯公平,我將自己個人的意見跟內閣諸位解釋了一番,大家最終同意了留出半年的緩衝時間。一來國會大選各位各憑本事也有足夠的準備時間,二來我臨時內閣也有充足的時間應付當前國內的諸多亂局。漢第一次掌國家神器,有感責任重大,自然不願為未來國會決出之新政府留下諸多麻煩問題,這半年其實也是給我留下了時間,用來應付跟洋人、跟日本之間的交涉。這一點私心也請兩位先生理解...”
孫雯和黃星對視一笑,“豈會責怪大總統,當前國內局勢之混亂,非總統出麵而不可為。尤其東北問題,日本國內雖有一些友人在過去跟現在對我革命多有支持,但日本政府覬覦我國滿蒙之心也是昭然若顯。大總統自辛亥年起兵革命,至今曆三載經大小百戰,我在日本隻是便多次聽說,日人在國內最忌諱的便是總統麾下十萬虎賁。聽說日本國內首相新進辭職,新首相大隈重信雖說是第二次組閣,但因為根基淺薄不得海陸軍喜愛,日本國內政壇混亂依舊沒有終結。恐怕現在關外東北,日本也在猶豫是否退兵,大總統在這個時候需要更多的時間跟心思全力應付日本也是應該的!”
4月24日貴族院宣布重審海軍撥款跟前任海軍大臣提出的‘八八艦隊’(八艘戰列艦、八艘戰列巡洋艦)計劃,給了山本權兵衛致命一擊,令許多支持他的海軍將領態度轉為冷漠;隨後26日,日本大正天皇下達詔令,責令山本權兵衛盡快退位讓賢。山本權兵衛至此徹底無回天之力。山本內閣倒台之後,最初曾想讓西園寺公望、德川家達組閣,但遭二人拒絕,於是貴族院議員清浦奎吾便成為令人矚目的人選。結果在組閣過程中,確定海相人選時海軍方麵作為條件,提出增加造艦預算的要求,貴族院無法說服在‘西門子事件’中大獲其利的陸軍高抬貴手,同意海軍方麵的新‘八四艦隊’(八艘戰列艦、四艘戰列巡洋艦)計劃,清浦束手無策,不得不放棄組閣。最終五月十日,前首相大隈重信重新出山,率領支持他的政友會獲得了重新組閣的權力。
日本朝鮮總督因為繞過國內大本營私自往遼東增兵造成日本政府陷入外交不利局麵的事情已經惹怒了日本國內,最主要的恐怕還是因為手握日本三分之一陸軍的寺內正毅幾次繞開長州藩首領山縣有朋,已經令這位陸軍元老感覺應該敲打他一番了。於是借大隈重信之手,將他暫時召回國內述職。這已經是個很好的信號,它表明李漢借英法德美俄奧六國聯手向日本政府施壓的外交策略是正確的。日本政府已經做出了妥協,相信不日,複州跟安東縣的日軍將重新撤回‘關東州’駐紮了。
李漢對於自己的策略還是比較滿意的,不過他顯然很清楚現在的日本之強大遠不是他所能挑戰並勝利的。他還沒有做好開戰的準備,所以現在,還要謹慎為先。
“能得到諸位的理解,漢十分欣慰。兩位先生都是我之前輩,也是憂國憂民的賢者,下麵,就由內閣諸位跟兩位暫時介紹一下內閣各部的情況、國家現在麵臨的一些困難,以及我們未來半年內的一些施政綱領吧!內閣因為是和談中臨時選出,所以多數來自當時交戰雙方推薦,雖說難以代表舉國民眾,但多數能力都已經得到證明,維持臨時內閣不存在較大的問題。子笏,你來給我們介紹一下財政情況吧!”
胡瑞霖點頭起了身子,道:“現在財政部所麵臨的問題相當棘手,一來滿清跟北洋時期的弊病不少,特別是政府整個財政收支、預決算都沒有明確的立項,在經濟運行層麵,貨幣製度混亂,也是缺陷。除此外,前總統時期跟洋人之間有太多的借貸,導致今年財政僅僅還款跟前朝的賠款兩項便高達四千多萬。我們接管中央財政的時候,因為袁世凱時期胡亂挪用政府收入、軍械采購超額,大量灰色支出,前朝皇室跟王公的補償等等,財政已經一分錢都沒有了。當然,不排除一些其他原因導致有些人在我們接管北京之前搬走了國庫的所有餘款。目前國內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比如軍費支出、比如編練新兵、比如軍械采購、比如河南賑災跟剿匪,比如基礎設施建設等等,因為目前國庫無錢可用,我們隻好暫時向西部儲備銀行跟西部自治政府暫時中轉借貸了三千萬元,約好將在明年財政轉好時償還。”
“我們目前的對策很簡單,一方麵要盡快整理今年以來的財政收支,列成報告通告內閣總理及大總統,對有腐.敗、貪墨行徑的官員跟閣部,一律追查到底;另一方麵盡快理清財政窟窿,將年內所需的各項重大支出用款數額理清;第三,重新理清並製定新的政府官員待遇並籌款發放,由於北洋政府時期收支不正常,不少官員、特別是中下級官員一直被欠薪,迫使他們不得不在別的方麵打主意,如果不按時、足額發放俸祿,所謂刷新吏治純屬空話,當然必要的監督在所難免;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北洋政府時期,袁世凱曾以中央名義發行公債及銀行券借記高達一千四百餘萬,外債更是高達3.17億元。目前公債之多、外債之多到了驚人的地步,財政一步出錯政府將陷入破產危機。我認為,應該盡快成立並確定中央銀行,廢除地方各省粗製濫發的各種貨幣,統一財政、統一賦稅……”
孫雯、黃星聚精會神的聽著,過去兩年間袁世凱同各國借了大筆債務的事情他們是知道的,可是當準確的數據從胡瑞霖這位財政部總長口中道出來的時候,兩人齊齊吸了一口冷氣。3.17億元自然是指以西部的貨幣為單位的總額了,這筆數額在國內足夠建成四五千裏的鐵路,用於發展實業,完全可以為數個窮省完成工業基礎建設。可惜袁世凱執政時期隻致力於大權獨攬,隻致力於撲滅南方國民黨跟西部硬碰硬,壓根就沒有心思關注這些。相比之而言這幾年來李漢的功績,讓大家覺得氣象一新,孫黃二人都曾去過西部,尤其是湖北現在建設的更是堪稱國內第一工業、經濟強省,兩人將袁世凱拿來跟李漢一對比,深深感慨老對手輸得不冤枉。
又想到這高達數億的財政漏洞落在自己身上該如何解決,恐怕早就慌亂了手腳拆東牆補西牆,跟洋人張羅新貸款了。眼下看到李漢隻是微皺眉頭,均是對他的底氣十分佩服。
黃星道:“兄弟乃是行伍出身,你要說興兵打仗克強還能出賣些力氣,但對於財政本來卻是外行。但剛才聽了胡總長的介紹,也深感問題之嚴重。財政是一國政府正常運作的基礎。財政混亂必然造成行政混亂,目前百廢待興,正是大力整頓的時候。不過人心思定,有些錢還是需要盡力張羅的,比如到底的公債比如如數補發給地方列位縉紳,好不叫大家對中央信用產生懷疑。此外還有河南的救濟、東北的軍費支出,軍隊的整編跟南北各部的軍餉,軍械的更新等等...”
李漢點頭同意,道:“有關財政問題,漢其實已經有了些想法,隻是暫時因為牽扯眾多,還在討論之中。比如我認為可以以財政部跟國家的名義,收購部分大量持有公債的銀行,然後由國家出麵支付到期公債。”
他當然不是大發善心的要為袁世凱擦屁股,隻不過因為由大清銀行改建的‘中國銀行’跟交通銀行兩大擁有貨幣發行權的銀行有超過半數的股份散落在外,被地方一些立憲派所持有,除非他要強行接管,否則無論是周自齊跟梁士詒這兩位幕後掌控者都沒有那麽爽快的便自願交出控製權。現在通過財政部,他已經掌握了這兩家銀行的全部官股,現在流落在外的是約莫近五成的商股了。目前種種跡象都顯示了北洋係跟交通係不會輕易將兩大銀行吐出來,所以,他的第一步是先斷去了兩大銀行的貨幣發行權,然後以政府的名義承認袁世凱時期發行的債務,逼迫北洋跟交通係在砸鍋賣鐵的割肉補齊公債款還是將控製權送到他手上做出選擇。
當然,這些東西他不可能如實告訴孫黃二人,自然是點到為止,專點好話說,加深兩人對他的好感度。
兩人果然交口稱讚他的責任心,氣氛越發和諧起來。
“不過吏治若是不澄清,財政上恐怕很難短時間內獲得改善!”接話的是司法部總長唐紹儀,他曾在護國戰爭期間南下湖北親自拜會李漢,希望能夠阻擋國內兩強兵戎相見,卻不想李漢不但態度強硬而且局勢變化的太快,袁世凱被炸死之後,並不是一心真就原因提出政壇的他最終接受了李漢的拉攏,表示願意在未來的內閣中任一部總長。李漢考慮到其為人比較有主見不宜過度控製這一點,最終將司法部總長給了他。司法部有大權有實權,但是偏偏古來中國都是講究法不責君,日後唐紹儀便是政治野心增加了,除非他製定的設置總統權力法案會被通過,不然很難威脅到李漢。“唐總長所言極是,地方官員跟地方財政不整頓,中央財政何談!我提議應該建立一種製度,嚴懲地方官員的貪墨行徑。坊間紛紛傳言,政府普通職員窮困潦倒,但是縣知事、州長官之流卻大肆搜刮,這種現象不治理,吏治不刷新,有何麵目對民眾交待?西部在監督官員這一方麵有經驗,之前大總統在西部曾設立‘廉政公署’,幾年間西部吏治得以澄清,隨依舊不能確保杜絕貪墨,但已經從根本上限製了貪墨的出現,我提議,這‘廉政公署’要大膽走出西部,要在國內承擔更大的責任跟義務,監督全國各省地方官員貪墨,以求早日刷新吏治!”
這一回站出來的是湯化龍,李漢暗中點頭。他一早就有將廉政公署搬到中央來代為監督全國官員的意思了,他甚至中國、政府跟政客的劣根性,這個民族的豐富文化跟曆史令政客們更容易倒在‘貪墨’,說句難聽話,民初的現在這個國家完全可以用無官不貪來形容,除了極少數嚴以律己者外,政客階層已經完全腐爛。一個政權建立之初若是不能肯定並給與‘廉政’機構重權、建立威信,最終隻會淪落為另一個‘紀檢部門’。
“老虎野豬都要打,狐狸猴子也要教育。”
李漢有意掀開了新政權的反貪墨風暴,但眼下國會大選在即,尤其是他手上的兵太過分散了,不宜成為眾怒得罪了整個官僚集團,所以,廉政公署現在可以搬到中央,甚至掛在他的總統府名下工作,但是現在卻不宜將他在西部的全部反腐倡廉的措施直接照搬過來。不過饒是如此,他仍製定了嚴格的規定,正好趁機獻給孫黃二人透露一些,也免得等他公布開來,被兩人以為是用來對付他們的手段。
他沉吟了片刻,看向孫黃二人,孫雯道:“前幾年的混亂局勢給了不少地方官員趁機魚肉鄉裏的機會,刷新吏治也是應當的。不過當前國家政權未穩,屠刀舉起恐引發地方普遍慌亂,當謹慎以待。我看這事還要暫緩一些,不如等到國會大選之後再行討論吧!”
李漢點頭,“牽一發而動全身,為了國家的穩定不得不謹慎而為。不過過渡政府時期,若是李某多為後人做一些事,日後便是減少不少功夫。最近我起草了一份官員道德標準草案,借著今天與兩位先生徹夜長談的機會,諸位不妨看看給些意見!”
他跟副官使了個眼色小聲交代了幾句之後副官轉身離開,過了約莫三五分鍾之後回來,手上拎著一個牛皮袋,裏麵鼓鼓囊囊的有數十上百份的文件,顯然是他一早便準備好的。
“諸位請看!”
副官將文件發到每人手上,之間上麵寫的並不多,隻有簡短的幾條,但是卻宛若利劍一般,令不少人麵上微微變色。
隻見上麵赫然寫著三條新民國官員道德標準:一、中華民國政府應由新思想之官員任職,凡到目前為止仍舊留辮懷念前朝者,限期三日內剪除,否則經舉報證實仍未剪辮一律免職;二、鴉片為萬毒之源,凡政府職員一律不準吸食鴉片,原有吸食嗜好的,限三個月禁絕,超過期限仍未執行,永不錄用;三、政府職員應為社會風氣之表率,凡是格調下流之場所不應出入,自即日起,不得出入妓院、賭場等有傷風化之類似場所,並應接受社會監督,一經查實有違反此條之舉動,就地免職,十年內不得政府錄用!”
三條道德標準如同三把尖刀惡狠狠地捅進了官場舊習氣的醜惡處,李漢解釋道:“各位也許會有疑惑,為什麽要如此苛求政府官員?官員也是人,也有自己的興趣愛好……但是漢以為,官員一方麵是人,一方麵又代表著國家的形象、政府的形象,在洋人眼中,我們中國人一貫是積貧積弱的東亞病夫,自古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連社會突出代表的官員整日都是煙霧繚繞、出入於酒肆煙花之地的樣子,如何能指望他們經世濟民?我李漢不怕得罪人,不怕樹敵,不怕做出頭椽子,有我在一日,就沒有歪風邪氣的容身之地。我可以借各位的口告訴各個部門,整頓官員習氣,先從中央起,誰要是受不了,大可辭官不做。說句俗話,三條腿的蛤蟆少見,但是兩條腿的人滿大街都是,我就不信少了誰誰誰,咱們全中國的百姓都不能吃飯、不會生活了!”
擲地有聲、不留退路的表態深深地震撼了這幫一直混跡官場的老油條們,連自認為寵辱不驚的湯壽潛,暗藏他心依附於他的湯薌銘幾人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這一刻,他們意識到,這是一個和他們認識的完全不同的總統。倘若這個國家一直都在他的統治下,是不是昭示著美好的未來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