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在日本國內,整個國家因為前線地戰事,似乎就像遭遇了一場大地震一樣。從明治維新以來,日本在對麵強鄰中國,一直扮演的都是強勢跟侵略者的角色。
一次次的從他們懦弱又巨大的鄰居身上割下一塊塊的肥肉。而日本正式通過不斷的從中國身上汲取利益壯大,並且找到強國的自信,走上了列強之路。所以,盡管日本舉國上下都顧忌中國國土之大、潛力之大,但顧忌也僅限於此。
對於這次山東的戰事,日本本國國民雖然並不如甲午中日戰爭跟日俄戰爭一樣,寧可不吃飯也要豁出一切支持戰事,但未嚐卻一點也不關心。國內層出不窮的米亂加大了普通平民跟政府之間的矛盾。日本國民在沉默跟抗爭中不斷搖擺的同時,也在期待...期待新登基的天皇能夠有所作為,期待政府能從中國的戰事中分得大筆的戰爭分紅。
中國人的死活他們這些平民百姓才懶得管呢,人性都是自私的,隻要能從中國獲得更多的利益,他們的日子也能跟著好起來。最起碼的,這高昂的米價有可能降下去。
戰事一開始日本舉國上下都堅信這場戰事會必然勝利。前些日子前線節節進展,雖然報紙當中經常會有一些“受挫”、“海軍遭襲”之類的字眼冒出來,但是很快第六師團便攻陷了膠濟鐵路南線一段,十八師團也擊潰國防軍,主力終於抵達青島要塞,帝國遠征中國之行動眼看著又要贏來一次勝利。
甚至那幾天,日本國內媒體毫不掩飾自己對外侵略的醜陋嘴臉,公然在報紙上叫囂:“……前線我帝國之勇士奮勇殺敵,當為朝陽出雲,再建累世一功……青島,遠東之要塞也,膠州灣亦為天然之良港,山東不比遼東苦寒之地,當可為我帝國所用。則掠支那之財以資國庫,搶支那之物以富百姓……願天照禦神在上,必保我大日本帝國萬世永存!”
不止日本國內媒體叫囂,就連神尾光臣以及加藤安吉等人也從前線向國內發揮電報,樂觀表示:“……一旬之內,必向國民贈上青島大捷之報,請諸君耐心等待吧!”
然而等來的卻是前線慘敗的消息,當日本駐華公使館從中國.政府的咽喉報紙---中國之聲報紙上看到了青島大捷,國防軍主力在青島包圍日軍登陸兩大師團主力之後,整個日本國內都轟動了。
未幾,還未等到日本政府從遠征軍那裏得到回複,中國國內的報紙上又刊登了一則噩耗,而且這一次因為報紙上配置了多幅照片,對於日本國內而言不亞於一場驚天大地震。
整個日本上下心中不敗的熊本第六師團幾盡全軍覆沒,十八師團也遭遇了支那軍隊包圍,正在強攻之中。眼看著覆滅在即!
消息一經傳出,全國大嘩。最先報道此條新聞的‘東亞當知報’立刻遭到國民衝擊。來自中國的浪人高山見當日刺殺‘東亞當知報’社長八神鄉太郎,以其之血在其宅書上‘投降賣國、侮辱皇軍’八個大字,平靜等待警察到來之後,被警察帶走。當天晚些時候,日本幾大媒體相繼報道第六師團覆滅消息,遠征軍慘敗消息曝光之後,頓時引起日本國內過激反應。熊本等地相繼爆發遊行,東京不少右翼團體在日.比穀公園集會,叫囂著複仇。日本軍方少壯派等組織靜坐示威,近衛師團士兵一日內連上一千多封血書,主動請戰要求政府派其出戰中國。
同時,眼見不可為,已經撤往青島外海的日本艦隊司令官加藤安吉中將也向日本國內要求,請求對中國沿海富庶地區進行報複,並主動要求向上海等地發起攻擊!
這個島國脆弱地自尊被觸動了,自明治維新以來曆經了幾十年的時間,數場大戰死傷數十萬士兵才奠定的東亞第一強國、亞洲第一強軍的地位,在這一刻似乎被動搖了。一場慘敗之後,這個國家骨子裏的恐中之心又開始複發了,百姓、軍人們驚恐的看著海洋的另一邊,那個國土數十倍於他們,人口數倍與他們的國家,似乎已經從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沉睡中蘇醒了過來。
而就如日本踏著它的鮮血走上了強國之路一樣,那頭睡獅,它醒來做得第一件事,便是重重的給了已經爬到它背上的日本一巴掌,亮出的鋒利爪子瞬間就在日本身上抓下了一塊血肉,留給日本的是滲人的痛!
這一刻,日本國內國民們幾乎瘋狂了。數十年來,無數日本平民承擔著最重的稅務,心甘情願的供養著他們的陸軍,買來一艘艘巨大的鋼鐵軍艦組建了一支世界第一流的海上長城。他們為這個國家的富強付出了太多,但是現在的中國卻擊敗了他們引以為豪的軍隊!國家之間的競爭就是這樣的無情,尤其是相鄰的國家之間,除非是實力相等誰也奈何不了誰,否則一個國家要想強大,必須擊敗或者從他的鄰國那裏搶奪更多的資源。中國跟日本之間就是這樣,日本想要更強必須繼續侵略中國、打壓俄國;而中國要崛起,也必須先擊敗日本跟俄國。
隻可惜,平民跟政客之間看問題的方式總是有些不同。而且多數時候,平民左右不了政客的意見。在這個時候,當日本民間充斥的到處都是複仇心理的時候,最先挑起這場戰爭的那些日本高層政客們,反而有些為難了。日本這個國家上下都是吃硬不吃軟,你對它越好他越覺得你好欺負,你狠狠敲打它一頓,它感覺到了你的強大,反而不敢有任何的動作了。日本決策層也是這樣,被這麽重重的教訓了一次,對於是否擴大戰事?擴大戰果後究竟能不能使中國屈服?財政還能支持一場戰事嗎?對中的第二場戰爭要從哪裏打,持續多久,出動多少兵力等等...都是現在日本政府頭痛的難題。
民間是躁動的,在日本的決策層,這次的慘敗卻讓他們感覺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大隈重信緊急會見其他五相,希望重新召開五相會議。
在會議之前,大隈重信內閣各派係也密集拜訪了他們背後扶持各自的元老們。毫無疑問,這一場出兵山東強占德國在華特權的戰爭以日本的失敗告終了,盡管在中國沿海他們的海軍幾十萬噸的戰艦隨時都能對任何一座港口發動襲擊。但是,那又如何?先不提中國在沿海各大重要港口外都布置了魚雷應付日本海軍的報複,光是列強各國在華沿海城市有著巨大的利益這一點,列強就不可能放任日本肆意報複。
現在該如何選擇擺在了日本統治者們的麵前,是戰還是和?每一個選擇都是那樣的艱難!
打,現在政府沒錢,國內剛剛向俄國出口了一批軍械,現在國內已經沒有多少物資儲備了。美國人正在催債,英法兩國也因為戰爭的緣故,現在正在大肆的使用債務在日本購買物資,雖說逐漸填上了日本拖欠英法兩國的債務,但短時間內日本政府可是一分錢都拿不到的。進一步擴大戰事換來的就是日本財政的總破產!更何況中國.政府表現出來的強硬態度跟在山東重創第六師團、十八師團的實力,也讓他們擔心要開戰,麵對潛力數十倍於日本的那個國家,他們要打多大的規模,而且要打到什麽時候,才能讓新中國的統治者們屈服?
不打吧如何向國民交代數萬士兵的死傷,數千萬財政的損失,幾萬噸的戰艦被擊沉,數以萬噸計的物資消耗?而且日本政府高層都是狂熱的擴張派,他們又如何能夠眼睜睜的看著鄰國逐漸壯大起來?
現在進行任何的談判,都是宣布自己政治生命的終結!更別說那些叫喊著報複的已經癲狂的浪人跟軍人們了!
該如何做出選擇?這一刻,日本政府高層陷入兩難之中了!
為大正天皇慶賀生日的‘天長節’即將到來,但是日本國內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節日的氣氛。28日從中國傳來了中國.政府無視了日本政府的要求,繼續下令強攻被圍的十八師團,令十八師團重蹈第六師團的覆轍,在國防軍數萬精銳力量,上百門火炮以及幾十架飛機的強攻下隻檢查了一個上午便損失殆盡。遣支陸軍司令官神尾光臣中將自殺,整個十八師團除了不足三千傷兵之外,幾部全部戰死山東。
這一消息傳來後,遲遲等不到政府下令繼續向中國派兵的某些右翼組織跟激進派們憤怒了。當天,在首相府門外險些遭遇浪人襲擊後,大隈重信不但加強了身邊的守衛力量,還離開了首相府,暫時躲在了東京某座偏僻神社中。一來他希望能夠借神社的神聖跟安靜思考眼前的對策,二來也可暫時避開那些已經癲狂了的激進派們。
作為日本首相,大隈重信對於現在日本的情況十分清楚,倘若再打下去,日本財政破產已成定局。所以縱使他也是堅定的擴張派之一,但一個政客的理智令他艱難的做出了選擇,不能再打下去了,日本政府消耗不起。可是,做出了這個艱難的選擇之後,他也為難了起來。現在國內群情激奮皆是要求政府出兵中國的呼聲,甚至軍方不少將領也因為第六師團跟十八師團的覆滅而震怒。現在日本陸軍這個已經逐漸瘋狂起來的機器,他真的能夠勒緊韁繩,令它停下來嗎?
五相會議還沒有得到天皇的批準,準確說,是元老山縣有朋阻止了五相會議的召開。自從他私下向三井財閥靠攏後,山縣元老對他已經越來越不滿了。之所以他還沒有表態,阻止五相會議的召開,大隈重信心裏已經多少有數。一個很不好的念頭浮上心田,這一次恐怕就算是他出色的處理好了中日全麵開戰危機。但山縣元老已經對他十分不滿了,恐怕他這個首相也做不了多久了。
中午才剛用了些午飯,大隈重信方才送走了向他匯報其他四相動態的他的秘書兼女婿,寺院招待便引領著幾人前來見他。
大隈重信無奈接見了來訪的兩人,因為這兩人的身份並不一般,即便是他也不得不給幾分麵子,不可輕易避見。你道這兩人是誰,其中一人名曰山根武亮,是近衛師團的師團長。而另一人身份更是顯赫,他名曰閑院宮載仁親王,是日本皇室的重要成員,閑院宮第六代當主。因為曾被明治天皇之父孝明天皇收為養子,從輩分上來說他更是明治天皇的弟弟。
閑院宮載仁親王以陸軍大將的身份仍在軍中活躍著,是日本皇室諸多將領之中,少數沒有遭遇明治天皇跟元老派打擊的皇族將領之一。原因無它,他是明治天皇對外擴張主義的堅定支持者,更是日本皇室內堅定支持陸軍擴張的提議者之一,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病死幾十年後,第一位被以親王身份重新任命為近衛師團長的皇室將領。
山根武亮的來訪大隈重信已經感覺到不妙了,又見到閑院宮載仁親王一起到訪,他心裏的不安已是按耐不住,一見麵便主動詢問道:“不知兩位貴官來訪所為何事?”
現在軍事參議院任軍事參議官的閑院宮載仁親王道:“聽說首相閣下要召開禦前五相會議,並在會議當中要提出和華方展開談判的方案,以換取和平?吾等聞聽此消息,又想到帝國戰死山東的數萬勇士,不由悲上心頭,特來懇請首相閣下多多考慮!我大日本帝國尚有數十萬可戰之勇士,民間隨時可征百萬雄兵,萬望君當以國事為重,以我大日本帝國利益為重,批準重新向中國派遣十萬遠征軍的方案。我以戰敗之身同中國談判,則中國必瞧不起我,洋人必瞧不起我。我大日本帝國數十年來辛苦經營之威望,一時將散盡矣。何況中日之仇不共戴天,中日若和談,這一個月來犧牲的帝國勇士,都將難以瞑目。所以這次無論如何懇請首相閣下再次批準派兵,我陸軍將以玉碎之精神努力洗刷自己蒙受的恥辱,重新為我大日本帝國贏來百年發展之國運!”
看著這位頭發花白的皇室親王向自己低頭,大隈重信心中暗爽同時,臉上一副惶恐模樣,連忙作勢將他扶起,道:“貴官折煞我也,我為帝國之首相,更是我大日本帝國之一員。帝國之興衰屈辱,既是我之屈辱。隻是,兩位老將軍。今年我政府之財政已無一份之餘款,且最近幾月政府尚有四千萬之債務要作償還。沒有財政支持是鄙人無奈要做罷戰的原因之一。其二我國內物資之儲備,已不足一場大戰所需,若有閑錢可向米國購買,但米國人自海軍建成之後逐漸輕鄙我國,最近幾年更是逐漸親近中國,又有歐戰在前,萬難買到軍火補給。三來,中國之百姓已因為山東之戰對我日本百分不滿,我之貨物不得入港,一月下來我國之棉紡、煙草、造船等每年可從中國賺取數千萬利益的企業,現在已經賺不到一分錢,隻能靠著為協約國生產,替我政府償還債務。”
他歎了口氣,“要打,難啊。我與中國交戰,西方白人諸國畏懼我國趁機威脅其在遠東地位,之前已是多番刁難跟不滿,現在再要出兵,恐怕已是觸犯了白人底線,惡了關心可就不美了!”
“要打,缺錢、缺軍火、列強恐幹涉、中國也會堅決抵抗。中國有個民諺故事想必兩位貴官都曾聽過,一隻貪心的猴子路過玉米地便摘了許多玉米,路過桃林又扔了玉米去摘桃子,路過西瓜地又扔了桃子去摘西瓜。這貪心猴子的下場是什麽?什麽都想要,結果最後香甜的玉米沒吃到,鮮美的桃子也沒吃到,西瓜也沒吃到,最後隻剩下了些芝麻。天佑我日本,值此歐戰之機遇。但我擔心我帝國最終也落得那支貪心猴子的下場,什麽都得不到!”
“八嘎,大隈君。請注意你的比喻!”
一聽到他拿帝國跟貪心的猴子作比較,山根武亮頓時麵皮一陣赤紅,也顧不得尊卑之等級,出言怒斥。
“貴官勿怒!”大隈重信懶得多看他一眼,瞧見真正的主事人閑院宮載仁親王皺眉把他的話聽了進去,他才微鬆了口氣。
“兩位貴官,自中國國內發回來的最新情報相信你們也看了吧。那位呼聲很高,即將當選中國正式大總統的年輕人,並沒有因為山東的戰事逐漸結束而停止軍事行動,恰恰相反,據我國駐中國使館傳來的風聲,中國.政府正在同米國接觸,謀求在美發行五千萬國防公債,以米國人的一貫手段,很可能就此批準了這一法案,這意味著什麽,相信兩位應該很了解。除此外,日置君還傳回來一個不好的消息。那位年輕總統又從內陸省份調集了五個師的兵力向北京集中,隨時都能將在東北的兵力增加到二十多萬...我認為,中國已經在做準備。也許正如那位大總統所說的,與我日本打一場持續百年的戰爭!”
大隈重信歎了口氣,他是擴張派不加。但作為一名親近西方式民主的改革派,他其實有很多觀點跟國內的大多數老朽政客都不相同。比如他提倡‘自由、在野、庶民’三大精神,意圖以新式大正精神改造遺留自明治年間的那股已經腐朽不堪的老邁氣息。他雖是陸軍元老山縣有朋扶持起來的,但對於這些明治時期遺留下來的封建堡壘——日本陸軍是有著非常深的隔閡的。雖然這一切並不妨礙他采取和陸軍一致的政策,但並不是個腦子裏隻有戰爭擴張一種手段的頑固派。
武力向中國發展碰到釘子之後,他並不像陸軍這些人一樣,堅持要將戰事擴大。在他看來,若是能攀上歐戰這班火車,日本能夠從中獲得的利益恐怕還將更多。現在歐戰眼看著越打越大,越打越停不下來。學習美國坐收歐戰之利才是王道,和中國一直糾纏著打下去,並不符合國家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