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進了市委大院，楊雪卻沒有下車，黃新照想的沒錯，他在深思，也在猶豫。
人、民報怎麽會到這個小山村來采訪？如果說為了拍賣，或者自己的事，那麽，記者是不會中途偏離主題的。
剩下的，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為了王莊村的腐敗而來。
李耀宗，楊雪腦海中浮現出那張笑容可掬的臉，楊雪剛向李耀宗匯報過王莊村的案件，人、民報就出現在王莊村，如果這一切是巧合，那麽，這巧合未免太巧了！
如果是李耀宗，那麽，自己借李耀宗主持正義的想法，是否正確？李耀宗請人、民報，將事態擴大，絕不會僅僅隻是為了王莊村，為了何曉泉，李耀宗真正的目的，恐怕是為了何曉泉身後的何南城！
如此一來，兩人的勢力此消彼漲，麗景市，又將陷入兩人的明爭暗鬥之中。王莊村的案子，已經成為高層較力的工具，解不解決，對高層來說，已經不是重點。
這絕不是楊雪的目的。
隻是，現在的事態，已經不在楊雪的掌控之中。
想起自己對李耀宗談起此事的初衷，楊雪唯有苦笑，在李耀宗這樣的官員麵前玩心眼，自己還嫩了些。
楊雪下了車，走進富麗堂皇的大樓，迎麵看到陳奇，陳奇小步跑了過來，向楊雪笑道：“找何書記？”
楊雪點點頭，陳奇向何南城辦公室努努嘴，“在裏麵呢，不過心情不太好，楊書記注意一些！”
楊雪含笑拍拍陳奇，示意自己知道了，然而，進入何南城辦公室，楊雪看到的，是何南城的神采奕奕，還有那一雙洞察一切的眼睛。
陳奇給楊雪倒上茶，便退了出去，何南城望著楊雪，“說吧，什麽事？”
楊雪將王莊村案子始末一一做了匯報，同時說明何曉泉已經追去江海，楊雪沒有提何曉泉和王保成的關係，但楊雪相信，何南城聽得出來。
何南城等楊雪匯報完畢，方才平靜的問道：“曉泉進入新區，你也有這方麵的考慮？”
楊雪點頭，何南城注視著楊雪，絲毫不掩飾眼神的銳利，“小楊，有些事，讓我提前知道，結果並不會更壞，就在你進來之前，李市長告訴過我這件事，我們已經交換過意見，我提兩點意見，一，正式調何曉泉進入新區，不在兼任小黃莊鄉黨委書記職務，二，你現在回去，立刻成立調查組，將此事調查清楚，對查出的問題絕不能姑息，要快，要從重處理，一定要給群眾一個滿意的答複！”
妥協！離開何南城辦公室之後，楊雪腦海之中盤旋的，便隻有這兩個字！
妥協！
何南城並沒有說人、民報之事如何處理，但楊雪已經意識到，這又是一個妥協的過程，李耀宗並沒有打倒何南城的想法，他也打不倒何南城，他隻是利用這件事，將自己的戰果最大化，而眼前，小黃莊鄉的黨委書記，就是一個最大的利益！
當無數的利益匯集在一起的時候，便是碩果一枚！
讓楊雪歎為觀止的，還有何南城！
何南城清醒，冷靜的處事，在李耀宗打電話之時，便果斷的做出了取舍，以小黃莊鄉書記之職，換來李耀宗的讓步，這份為保大局，一切皆可舍去的剛毅果斷，更讓楊雪心悅誠服！
當然，這裏麵犧牲的，還有王保成，不過，王保成本來微不足道！
楊雪歎口氣，他想處理何曉泉的想法，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回想事件的始末，楊雪棋差一招的，唯有時間的掌控，如果，如果楊雪再晚向李耀宗匯報幾天，那麽一切，或許可以有所改觀！
但現在，已經晚了！
楊雪深吸一口氣，或許他也需要妥協，何曉泉並非十惡不赫，而且，像何曉泉那樣的官員，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不是因為小黃莊鄉是楊雪的故鄉，楊雪多半會默然置之！
想到這兒，楊雪打定主意，新任的小黃莊鄉黨委書記，一定要有自己聲音在裏麵，楊雪絕不希望，再出現第二個何曉泉，小黃莊鄉剛剛走上正軌，決不能再有所差池！
回到新區，楊雪立刻召開班子會，在會議上通報王莊村案件，宣布由劉至立擔任調查組組長，深入徹查此事，盡管楊雪清楚，劉至立可能是李耀宗的人，但有了何李兩人的妥協，由誰主導調查，已經不重要了！
散會之後，劉至立隨楊雪進入辦公室，楊雪明白，劉至立這是讓他定調子，楊雪也不客氣，“劉書記，王莊村的案子時間已經不短，你下去之後，圍繞王保成所犯罪行，調查清楚，從重從嚴處理！”
劉至立點頭，他當然聽得出，“圍繞王保成”這五個字才是重點。
劉至立走後，楊雪站在窗前，窗外碧空如洗，微風伴著鳥兒自由的飛翔，清澈的天空之下，芸芸眾生如同螞蟻一般渺小。
“你怎麽了？”身後，柳若楓偎了過來，從身後抱住了楊雪的腰，柔軟的嬌軀緊緊貼著楊雪的身體。
楊雪頭向後仰，堪堪放在那高聳的玉、峰之上，閉目養神，一天還未結束，他卻有些心力憔悴，未能掌控一切的挫敗。
柳若楓輕輕的摩挲著楊雪的臉龐，“別逼自己，有些事，你也身不由已！”
“也許吧！”楊雪也隻能給自己找個這樣的理由，“若楓，有一天，我會不會變成與他們一樣的人？為了利益，可以妥協，可以犧牲一切！”
“你不會，我相信你！”柳若楓的話，如同一縷春風，撫在楊雪的心田，是啊，即使片刻的隨波逐流，他還是他，他不能掌控一切，但他可以掌控自己。
楊雪轉過身去，雙手環住那纖腰豐、臀，嗅著那撲鼻的清香，唯有這樣，他才能放下一切，得到片刻的寧靜，溫馨。
可惜好景不長，電話打斷了這片刻的溫存，是何曉泉，邀請楊雪去吃飯。
楊雪心裏明白，何曉泉請他，不過是因為在王莊村案件，楊雪本不想去，但何曉泉已經在樓下等候，楊雪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
楊雪沒有打算開車，何曉泉親自為楊雪打開車門，看著那張暫時失去鋒芒，有些疲憊的臉，楊雪也放下了心頭那份情緒，輕輕的問道：“江海之行還順利嗎？”
“順利！”何曉泉點頭，“把稿子給我了！”
“那就好，這邊我已經安排好了，劉書記親自帶隊調查，重點放在王保成的金額上，你不要再參與了！”
何曉泉當然沒有意見，何況，再與王保成相見，對他無益，他巴不得如此。
何曉泉宴請楊雪的地方，安排在麗景大酒店六樓，楊雪到了才知道，何南城與袁少卿居然也在。
此時的何南城，完全放下了市委裏的威嚴，正與袁少卿談笑風生，看到楊雪進來，何南城微笑道：“小楊，來我身邊！”
袁少卿在何南城左手位，如今何南城要楊雪坐在他右手位，意義可想而知，袁少卿心裏驚歎，他二十進入機關，用了近二十年時間，才有坐在何南城身邊這份榮耀，楊雪現在隻是他年紀的一半，卻已經能和他平起平座。
一直以來，袁少卿都被冠以年輕幹部，如今在楊雪麵前，袁少卿再無顏提年輕二字，別人誇他年輕有為，更像是對他的諷刺。
幸虧，這樣的妖孽，隻有楊雪一個。
市委書記親臨，麗景大酒店當然不敢怠慢，大廚的拿手之菜悉數而上，酒是二十年的拉菲，服務員送來之時已經言明，這是經理贈送給貴賓的。
何南城舉起腥紅色的酒杯，輕輕的轉動著，“來，少卿，小楊，早就想大家坐在一起，上次拍賣，小楊算是創造了麗景的一項盛舉，我們今天，也算是為小楊慶功了！”
拉菲的口感極好，黑加侖子果香令人回味無窮，四人都是淺嚐輒之，袁少卿笑道：“何書記，曉泉調離小黃莊鄉，小黃莊鄉的人選定下來沒有？”
問及這個問題，何曉泉與楊雪的耳朵都豎了起來，楊雪心知何南城在這個問題上的無奈，有些不明白，袁少卿為什麽會問出這個問題，這不是給何南城難堪嗎?
也許，袁少卿與何南城的關係，已經到了不需要忌諱什麽的地步了！
何南城倒也不避諱楊雪與何曉泉，注視著楊雪，“小楊，你有什麽想法沒有?”
楊雪明白，何南城是在暗示他，如果有想法，可以向李耀宗建議，畢竟，在新區下屬單位的問題上，楊雪還是有人事權的，但楊雪可用之人，都資曆尚淺，比如劉運峰，根本就不可能出任小黃鄉黨委書記之職，賀長富？楊雪心裏搖了搖頭。“何書記，這個，我還真沒有考慮過！”
“嗬嗬，看來曉泉的任命上，給你造成了心理負擔啊！楊雪，小黃莊鄉還是在你管轄犯圍，你可是有相當的話語權的！少卿，你有沒有合適的人選？給小楊推薦一個！”
原來如此！
楊雪這時方才明白，袁少卿問何南城，原來不過是投石問路，何南城不便在小黃莊鄉書記的人選上出麵，卻想讓他出麵迂回，反正他是新區的書記，他的後麵，站的又是謝明陽，在小黃莊鄉黨委書記的人選上，李耀宗不得不給他麵子。
何南城認輸，卻並不想真正的輸！
“組織部的李雪建還不錯，現在是副科級，能力不錯！”袁少卿“順勢”推薦了一個人，然後，袁少卿與何南城，不約而同的望向了楊雪。
麗景市市委書記與市委副書記的麵子，同時擺在了麵前，那怕是一杯苦酒，再苦的酒，楊雪也唯有咽下去！
楊雪點頭，何南城與袁少卿嗬嗬而笑，袁少卿笑道：“何書記，我向你討個人情，如果李雪建調離組織部的話，空出來的位置，就交給小楊安排吧，小楊在新區上任以來，從沒有破例安排過什麽人！”
何南城含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