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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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馬得寶聰明惹恚怒,羅官奴嬌憨解煩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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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立新軍是件大事,不可能一言而決。就連打算用楊行健為徐州知府,尚需得經過朝議,然後方能決定,更別說此事了。

所以,鄧舍與洪繼勳也就圍繞著此事大致地議論了會兒,便就暫且放下,隻是把它當成了一個議程,也一塊兒留待明日朝議上再議。

兩個人談談說說,不知不覺,黃昏已至。

室內逐漸黯淡下來,遠處的樓閣也漸模糊不清。暮色籠罩大地,隻有院中的花圃裏芳香依舊,一陣晚風吹過,花香滿室。環佩叮當,兩個侍女婀娜多姿地走了進來,一個手捧燭台,一個則是來為茶壺中續水。

翠袖皓腕,十指纖纖,行過處暗香撩人。

洪繼勳笑道:“不覺天色已晚,便不打擾主公,微臣這廂告退。”

“著急什麽?且留下吃飯。”

“主公叫臣來,不就為了商量徐州之事麽?如今該商量的也都商量差不多了,隻等在明日朝會上給群臣提一下就是。剩下的,無非便是依此辦理。……,羅家娘子身子漸重,主公這些日操勞單州、徐州的軍事,想必也很少有空去陪陪娘子。難得徐州告捷,單州之戰也很快就可結束,主公正好趁此機會多與娘子說說話。……,微臣又不是沒眼力價兒的人,豈好再過多叨擾主公?飯就不必了!”洪繼勳站起身,合上折扇,執意告辭。

鄧舍也確實好些天沒有怎麽見羅官奴了,此時被他這麽一說,還真是有點想念,哈哈一笑,起身說道:“先生既然這麽說,我也就不多留你了。”親自送客,直送到府門口,看他乘轎遠去,這才折回。

有隨從在旁問道:“殿下,該到用膳時候了。今兒還是要在書齋用飯麽?”

因為前線戰事的緣故,鄧舍最近都是在書房用飯,一邊吃飯,一邊處理軍務。難得今日徐州送來捷報,可以預見單州之戰也將要收尾,猛然有一身輕鬆之感,他微微沉吟,心道:“一張一弛,文武之道。老洪說的不錯,是也該放鬆一下。”回答說道,“不,改去娘子院中。”

鄧舍後院裏女眷不少,羅官奴、王夫人、顏淑容、李阿關等等,但是現如今能被稱得上“娘子”的,卻隻有一個,自然便是羅官奴了。那隨從恭謹接命,自先快步前去羅官奴院中傳訊。

鄧舍等人踩踏暮色,在後徐行。

燕王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從府門到後院頗有一段距離。

沿著青石板一路走來,隻見左右或碧瓦朱甍,或假山流水。映照在西沉的夕陽下,忽而金光閃閃,忽而波光粼粼;有青翠欲滴,亦有姹紫嫣紅,別有一番風情。又有抄手遊廊,雕欄玉砌,掛著各色的鸚鵡畫眉等鳥兒。凡行經處,路過的抑或各院輪值的仆役、下人、侍女們無不跪拜相迎。

回想以前做上馬賊時,又回想在關鐸麾下做馬前卒時,乃至回想初次來到這個時代時,鄧舍他又何嚐奢望過居然會能有今日的這般風光,又何嚐想過居然會能做出今日的這等成就?

這世上有許多的事情,種種荒謬,無過陰差陽錯。

看夕陽西沉,觀府中景物。

或許是因為徐州捷報的緣故,使得長期緊張的情緒驀然放鬆;又或許是因為傍晚時分本就會容易使人多愁善感;又或許是這兩方麵的原因都有,鄧舍不覺感慨。在快到後院時,他停下了腳步,駐足遠眺落霞,看了好一會兒,悠悠地對左右說道:“人生匆匆百年,你們可知最像什麽?”

侍從們不清楚他的心思,隻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太過莫名其妙,好沒來由。皆麵麵相覷。但既然主公發問,卻又不可不答。

有比較笨,摸不清鄧舍究竟何意的,便就幹脆拿古人的話來回答,說道:“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

鄧舍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人生世間,固如白駒過隙。但隻以此來比,卻還少了些味道。”

這話更令人費解,什麽是“以此來比,卻還少了些味道”?有比較聰明,見他眺望落霞,自以為猜出了他的心思,回答說道:“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人生短暫,當如青雲。”

“秋水共長天一色,落霞與孤鶩齊飛”,“老當益壯,寧知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誌”。這兩句都是出自《滕王閣序》。要說是比較貼切鄧舍此時狀態的,“雄心勃勃”、“隻爭朝夕”。

鄧舍卻又搖了搖頭說,笑道:“我問的是‘像什麽’,而不是讓你們說‘當如什麽’。”

又有一人說道:“‘樹猶如此,人何以堪’?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人生百年,如花開花落。花可再開,鬢不可再綠。”

“措辭雖然不同,但你這話中意思卻仍舊還是在說人生如白駒過隙。”

隨從們的回答被他一一否定。終於有人忍不住,說道:“臣等粗陋,實不知主公之意。不知主公以為人生如何?”

鄧舍笑而不答。

眾人正疑惑間,忽聽得又有一人笑道:“前世若無我,則今世的我從何來?下世若無我,則今世的我又所為何來?……,人生在世,忽忽百年。既不知其所來,又不知其所往,以臣看來,不過黃梁一枕,豈其夢耶?”眾人回頭看時,見說話之人正是馬得寶。

馬得寶本左右司椽吏,因在街上說評書,詼諧有趣,故此被召入府中,現任燕王府宣使一職。因他擅長揣摩人意,所以一向來都是極得鄧舍喜歡的。

此時聽他說罷,眾隨從都是一驚,皆心中想道:“主公年未弱冠,甚是年輕,正銳意進取之時,豈能用‘黃粱一夢’這等消沉話語來比擬人生?馬得寶素以識趣出眾,今番卻必會觸著黴頭,引主公不喜。”

果然,鄧舍勃然變色,斥道:“何為‘黃粱一枕’?老馬啊老馬,你歲數也並不太大,卻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正亂世用武之時,豈可如此消沉?可是因前番我打發你回去了左右司,故此你心銜不滿麽?”

所謂“前番打發你回去了左右司”,鄧舍說的是發生在不久前的一件事。

馬得寶從左右司調入燕王府後,做的是宣使。“宣使”,即負責傳旨的官兒,在燕王府中有專門的一個院子辦公,稱之為“宣使院”。前不久,鄧舍有一天微服私行,來到了這個宣使院檢查工作。看見所有的宣使都在做事,隻有馬得寶一個人“袒腹席地酣睡”。

——他大白天睡覺是有原因的,蓋因當時剛剛午飯罷,馬得寶又喝了點酒,醉意上來,故此酣睡。

鄧舍命人叫醒了他,斥責道:“我的公堂是你的床榻麽?大白天睡覺,鼾聲如雷,成何體統?你不要在宣使院了,仍舊去你的左右司為吏。”

在左右司為吏肯定比不上在宣使院,盡管兩者都是吏員,但在宣使院就等同是在鄧舍的身邊辦事,受到拔擢肯定容易很多。有道是:“丞相門人七品官”,況且是負責上傳下達的燕王府宣使呢?

不過,當時馬得寶也沒解釋,跪倒謝恩後就直接走了。宣使的官服與左右司吏員的官服不一樣,他重新置辦了一套行頭,打扮停當,當天下午便回去了左右司。

一入左右司的門,二話不說,先就跪倒在院中。

左右司郎中羅李郎不在,員外郎章渝聞訊,連忙迎出,大驚失色,問他:“馬宣使,你這是幹什麽?”馬得寶說道:“奉殿下令旨,命得寶為本衙門吏。”昔有柳三變奉旨填詞,今有馬得寶奉旨為吏。

馬得寶深得鄧舍喜愛,在益都的上層官場,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章渝摸不著頭腦,雖聽了他這麽說,卻也不敢回答他,隻是請他起來。

馬得寶毫不客氣,說起來就起來,半點兒沒有辦了錯事受懲罰的覺悟。起來後,還哪兒也不去,就待在章渝的身邊。羅李郎不在衙門,章渝身為員外郎,就是管事兒的,需要坐堂。

這下好嘛,一個大閑人站在身後,章渝是渾身不自在。

這倒也罷了,馬得寶還不止單單站在他身後,因為他本就是從左右司出去的,和左右司的吏員們多有熟悉,見著熟人了,還侃大山,或者說笑,或者吹牛,說個沒完沒了,喋喋不休。

快到傍晚,鄧舍派了個人來左右司,偷偷看馬得寶在做什麽,把這些都看得清清楚楚。回去報給鄧舍。

鄧舍無奈歎道:“馬得寶好沒廉恥!”

是夠沒有廉恥的,這要換個別的人受到這等訓斥、懲罰,怕不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後悔莫及了。馬得寶倒好,不但若無其事,反倒好像還樂在其中。他做宣使時,權威多重?從章渝對他的態度就可看出,說是受罰回來了左右司還絲毫不敢為難他。如今卻好,竟是半點不顧以往的身份,和左右司的小小胥吏們聊個不亦樂乎。

於是,鄧舍又令人把他召來。

馬得寶至,猶著左右司吏員服。鄧舍罵他道:“你可真夠沒廉恥的!”拿他沒辦法,令左右將宣使服還給了他。馬得寶又是一句話不說,磕頭謝恩而已,接過宣使服,即轉身出去,返回了宣使院。

從被趕回左右司到複原職,中間隻隔了半天不到。

世上哪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情很快就傳了出去,聞者無不大笑。

後來,有人私下裏問馬得寶:“殿下最初訓斥你、把你趕出宣使院的時候,你為何一言不發?”

馬得寶很狡猾,開始的時候,無論如何不肯說,隻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直到後來被灌醉了,才說了實話。

他是這樣回答的:“當時殿下正在盛怒之中,又當著宣使院的其它宣使,俺不辯解還好,一旦辯解必定火上澆油。所以,俺一言不發。”

“那後來殿下重新召你回來,還你宣使服,你為何仍舊一言不發,隻謝恩而已?最起碼,總該表現一下你的感激涕零吧?”

“殿下既肯召俺回來,說明已經不生氣了。既已不生氣,俺還何必多說呢?俺隻聞有自誇自讚,未曾聽有自爆其短的。言多必失。一句話說不好,沒準兒適得其反,若再勾起殿下的舊怒反為不美。”

問者不由服其智,稱讚說道:“對人心之揣摩,真無出公之右者!”

——前者馬得寶被趕走又回來之事,知者甚多;而有關後者私下問詢之事,知者不多,鄧舍是其一。鄧舍怎麽知道的?並非這問話之人是鄧舍派去的,而是獲知於無孔不入的通政司。

這便是“前番打發你回去了左右司”的來龍去脈,暫且按下不說。隻說眼下,鄧舍怒形於色,眾隨從無不惶恐,紛紛下跪,齊聲說道:“馬宣使無心之言,尚請殿下息怒!”馬得寶也隨之跪下,叩頭在地。

鄧舍“哼”了一聲,甩袖而去。

看鄧舍遠去,步入後院,眾人的冷汗方才下去。不免就有人埋怨馬得寶,說道:“老馬,什麽話不好說?你卻怎就偏要惹惱殿下?這回是有俺們替你求情,再有下回,可真救不了你了!以後千萬慎言。”

馬得寶唯唯諾諾,與眾人起身離開。他落在最後,沒人注意處,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

得了隨從稟報,曉得鄧舍將來院中。羅官奴不顧肚子已顯,扶著門沿,在院子口相迎。

鄧舍遠遠地看見,大步走來,責怪說道:“你身子不大方便,還講究這些虛禮作甚?以後我來,不要再出來迎接了。如若不然,萬一閃著了腰,不是讓我心疼麽?”

羅官奴心中受用,巧笑倩兮,甜滋滋地說道:“多日未見殿下,奴奴十分想念。與其在室內坐立不安,還不如出來迎一迎。有婢女們伺候,不礙事的。”

“這幾天感覺可好?”

羅官奴懷胎已有好幾個月,妊娠反應都已出現。不過她還算好的,各方麵的反應皆不太明顯,當下回答說道:“別的都還好,就是總覺得腹餓。”有些難為情,臉上微微一紅。

“哈哈。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覺得腹餓是正常,如果不餓,反倒不正常了。”鄧舍扶住她的手,兩人慢步入院。

“適才見殿下來時,似乎麵帶怒容。不知因為何事?”

鄧舍一笑,說道:“還不是馬得寶那現世精。這才重回宣使院沒幾天,又口無遮攔。”

“原來是馬宣使。”

羅官奴天真浪漫,對政治沒有什麽興趣,一門心思全在鄧舍的身上,故此雖然全海東的文武官員都知道她,她正兒八經認識的海東文武官員卻著實沒有幾個。即便有,也是類如洪繼勳、趙過這樣的鄧舍近臣,而馬得寶也是其中之一。當初鄧舍在街上聽到馬得寶說書,就正是和羅官奴在一起。

她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了鄧舍一眼,說道:“馬宣使嘴雖碎些,不過卻好像沒什麽壞心眼。不知他又怎麽得罪殿下了?”

“阿奴,你就是太過憨贛,心眼兒太實。你放心,我知道你覺得他是個好人,不會怪他的。……,哼哼,他想做楊修,我卻不是曹操。”

羅官奴不知前因後果,茫然不知其所雲。

原來卻是馬得寶猜對了鄧舍的問題,回答正確,但鄧舍卻又突然反悔,不願在隨從們麵前暴露自己的想法,因而佯怒離去。

正所謂“伴君如伴虎”,就連以馬得寶之冰雪聰明,尚且不免有失策,失算鄧舍心意的時候,何況他人?不過,鄧舍到底不是曹操,盡管佯怒離去了,其實心中並不生馬得寶的氣,反而覺得此人當真聰明。

羅官奴放下心來,她的確覺得馬得寶是個好人,因為得閑時,鄧舍常常打發馬得寶來給她講書,總逗她十分開心。得了鄧舍“憨贛”兩字的評語,她不以為意,注意力反被鄧舍的後一句話吸引了過去,奇怪地說道:“奴曾聽殿下與洪先生說三國英雄,殿下您最佩服的不就是曹操麽?卻又怎麽說‘可惜您不是曹操’?”

三國人主,鄧舍最服曹操。孫、劉雖也人傑,然而較之曹操,奈何卻好似少了些雄圖大誌。謀臣之中,他則最慕周瑜。諸葛亮多智而近妖,郭奉孝言則必中,近乎鬼才,然就鄧舍看來,此兩人比起周郎來,卻又都好似少了點風流。至若武將,他最喜歡的當然常山趙子龍。——他的這些喜好都不是秘密,海東上下知者甚多。

“為文雄奇者,必喜清淡之詩曲;而好田園風光者,則必重慷慨豪士。人不能及,然後喜之、慕之、重之,此人之常情。李白奔放,杜甫沉鬱,但是他兩人卻能交成知己好友。……,非但文人如是,英雄之間又何嚐不是如此呢?三國之際,劉備與曹操勢成水火,操以急,備以寬;操以暴,備以仁;操以譎,備以忠。每與操相反,備事乃成。他兩人的為人處事可以說是完全不同,然而曹操卻說:‘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我’。他之所以對劉備高看,不就正是因為劉備做的事兒,剛好與他相反麽?……,我佩服曹操,也正是這個原因啊!”

羅官奴隻是隨口一問,鄧舍卻長篇大論。

若是洪繼勳等人在此,就會知道這一番話其實乃他的有感而發。便在近日間,通政司連上密報,說街頭巷尾,頗有些人在議及當今天下大勢時,拿鄧舍與曹操相比。簡而言之,便是通過鄧舍自永平起兵以來,一向的所作所為,認為他就是當今的曹操。

南宋之前,曹操的名聲還是很好的。

陳壽讚曹操是“非常之人,超世之傑”。唐時杜甫有首寫給時人曹霸的詩,詩中言道:“將軍魏武之子孫,於今為庶為清門。英雄割據雖已矣,文采風流今尚存”。不但明確地稱曹操是英雄,而且“文采風流”。

乃至直到北宋真宗年間,宋真宗路過亳州,因見當地的曹操廟已經破舊,便就下令重修。使任左丞相的穆修專門為此寫了篇文,在文中讚頌曹操道:“建休功,定中土,垂先顯盛大之業於來世”。又稱“惟帝之雄,使天濟其勇,尚延數年之位,豈強吳、庸蜀之不平”!又稱“至今千年下,觀其書,猶震惕耳目,悚動毛發,使人凜其遺風餘烈”。

可見曆代對曹操評價都很高。直到後來金人入主中原,因為金朝出於統治需要,所以讚同唐朝以前的“帝魏寇蜀吳”論,——即視曹魏為正統,而視西蜀東吳為“寇賊”,以曹操自比,把南宋比成了蜀國。又所以,南宋的士大夫、乃至民間百姓才逐漸地改變了對曹操的評價,把“帝魏寇蜀”這個正統的觀點轉變成了“帝蜀寇魏”這樣一個觀點。

加上南宋經濟繁榮,市井間的說書行當十分興旺,自此以後,曹操的名聲才算是徹底地壞了。從一個“非常之人,超世之傑”變成了一個大白臉、大奸臣。

輿論的力量不可低估,如果讓“燕王就是當今曹操”這樣的一個觀點流行開去的話,或許對海東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但是鄧舍心裏總是不太舒服。故此,他有了方才的這一番有感而發。

其實如果換了幾年前,鄧舍還在雙城時,縱使天下人都說他是曹操,他也根本不會去理會,因為當時求生第一。

隻不過現如今,他的事業已經較有基礎,他又經漸漸有了“帝王一代帝王,聖人百代帝王”的這麽一個理想,因此,說不了在心態上就有些與以往不同了。變得有點“愛惜羽毛”,想讓他自己成就也好,名聲也好,想要“兩全其美”。說到底,還是“名心”在作怪。

雖然鄧舍才有人生如夢之感,但畢竟活在世間。而自古以來,名利二字,這世間上的人又有幾個能夠看破?

羅官奴睜大眼睛,似懂非懂,仰著頭說道:“不管殿下佩服曹操是出於怎樣的原因,既然您佩服曹操,覺得曹操是一個大英雄、大豪傑,便向著曹操去做就是了。又有什麽可惜和感歎的呢?”

鄧舍聞言轉首,見夕陽下、晚風中,羅官奴俏然而立、童顏如玉,一雙眼眸清澈如水晶,不覺心中一動,調笑似的伸出手捏了捏她嫩嫩的臉蛋,大笑說道:“枉我男兒丈夫,竟還不如阿奴你看的明白。是啊,縱橫天下正該如此的豪氣,又何必患得患失?既然我佩服曹操,便向著曹操去做就是。天下人不知我,我又何必要天下人知我!”

雖與鄧舍成夫妻已久,羅官奴也漸漸成熟,但終究年少,不脫孩子性情,此時忽被鄧舍當著婢女的麵調笑,頓時雙頰飛紅。

若是顏淑容在此,以她的不拘小節,或許絲毫不以為意。如果王夫人、李阿關在此,以她兩人的狐媚邀寵,必回個媚眼。而此時,羅官奴卻僅僅是嬌羞無限,拉住鄧舍的衣袖,小聲地叫了一聲:“爹爹!”

“哈哈。走,且入室內用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