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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通知,諸海船停止卸貨,改補充淡水、軍械等物資,周普、寧則臣率兩營甲卒封鎖津海倉與薊北軍駐營之間的通道、封鎖津海港,江東左營一起調動起來,往渦水河北岸集結,津海勢態一下子緊張起來。
在黃昏時,緊挨著渦口岬停泊的一艘五千石海船主桅升起“津海縣男、朝散大夫、江東按察使司都監兼督江東左營鄉軍林”的腥紅色大旗,迎著海風,獵獵展開,宣告林縛的指揮大帳已經從渦水河南岸的營寨移到這艘五千石海船上。
有人拿繩索係著一隻箱籠從船舷左側懸吊下來,有工匠站在箱籠裏拿大號的漆筆在海船的側舷端端正正的寫上“津海”兩個腥紅大字,正式給這艘五千石海船命名為“津海號”,明眼人都知道林縛要以“津海號”為他的指揮座船。
黃昏之前,江東左營鄉軍第一營六百甲卒已經在碼頭完成集結,沉默而有序的陸續登上“津海號”、“集雲一”、“集雲二”三艘船。
這是一支四挫東虜鐵騎的雄兵,箭矢、兵刃、鎧甲散發出冷冽的寒光,殺氣騰騰,到碼頭來觀望形勢的人,看著一隊隊甲卒從渦水河南岸走來,都有窒息的感覺。
雖然江東左營鄉軍這時候已經派人張貼告示安撫民眾,並知會各衙門,說眼前的一切都是緊急演練,但是除了第二營、第四營甲卒直接阻斷薊北軍與津海倉之間的通道外,江東左營鄉軍最終保留下來的唯一一營騎兵也都散出去,遮閉、戒嚴進出津海倉、津海港碼頭的通道,難免讓人心思惶惶難安。
“津海號”長二十餘丈,寬四丈餘,底層艙室之上是堅固的作戰甲板,四周有齊胸高的蒙熟牛皮厚木女牆圍護,甲板上除高矮不等的五支船桅外,四架床弩也都給固定在甲板前側兩端。除此之外,船尾尚有支伸出來的三層尾艙,尾艙頂甲板則是兩架利用扭力作用的擲石器械蠍子弩。
在津海號的尾艙裏,林縛穿青色衣甲,外罩緋紅官袍,與湯浩信、林續文等人相對而坐,
旁邊抬來一張軟榻,已經蘇醒過來的孫文炳有氣無力的躺在軟榻上,將昌邑嘩變前後的細情,向湯浩信、林續文等人陳述。
林縛雙手按在桌案上,指關節壓得發白,待孫文炳將細情述完,他聲音激亢的說道:“我率江東左軍北上勤王,西河會為我後勤援應,天下皆知也!孫文炳為林夢得之副手,為江東左軍工輜營之副將,立功殊甚,我給朝中奏章及給兵部文函中,皆為西河會請賞,天下皆知也——漕船在膠萊河擁堵之事,不察之責在山東郡司,河道不通之責在山東郡司,但督糧官不問罪而誅殺西河會等江寧河幫七十餘會眾,即為擅殺、濫殺。會眾因此而鬧出嘩變,也是情有可原。孫敬軒等河幫會首息事寧人,安撫會眾,無罪有功,然山東郡司不撫慰之,不嘉獎之,反而以逆叛誣之、集軍剿捕,這是為哪般?無視孫敬軒息事寧人、安撫會眾之事實而寇首揖拿刑問之,這是為哪般?無問訊公函而直接派兵索拿我江東左軍之大將,這是為哪般?這從頭到尾都是針對西河會之陰謀,都是實為針對我江東左軍之陰謀,都是實為針對顧大人、湯少保陰謀!”
這裏麵有什麽陰謀都是揣測,無法驗證,林縛一口咬定這是一樁從頭開始就針對這邊的陰謀,隻是要爭取道義立場上的優勢。
“發生這樣的事情,你應該先找我跟湯少保商議,”林續文微皺著眉頭,覺得事情大為棘手,說道,“眼下這動靜有些鬧大了,善後事情是個麻煩啊……”
“我不敢拖延啊,”林縛痛心疾首的說道,“我怕拖延一刻,山東方麵會下辣手啊!他們是完全做得出來的!”
林續文心想這背後要真是一場刻意針對這邊的巨大陰謀,那些膽大妄為到極點又心狠手辣的人說不定搶先將孫敬軒等人當成叛軍首領就/地/正/法了,遲疑的問道:“這下一步要怎麽走才算穩妥?”
湯浩信沉默著不吭聲,林縛沒有跟他與林續文商議,就直接搞出這麽大的動作、做好大軍整裝直迫山東的勢態,說白了就是怕他們勸阻他息事寧人——林縛這是態度堅決的要替西河會將這次事情全兜下來。
湯浩信沒想到他們這邊剛剛確定好林縛與薰娘的婚事,西河會就發生這樣的變故。
湯浩信對西河會殊不甚重視。
江寧河幫就有十六家,江東郡內的各派河幫近五十家,西河會隻是其中一家。在整個大越朝的政治版圖裏,西河會是無足輕重的一支力量,集結的又是泥腿子。就算這就是一出張協、嶽冷秋等人在背後指使的陰謀,在湯浩信看來,也不值得為西河會跟張、嶽一係公然鬧翻臉。
林縛不直接擺出如此強硬的姿態,湯浩信會勸他忍一時之氣,想別的法子去撈人,想來林續文也會是這個態度,但是林縛已經擺出誓不退讓的姿態,江東左營數千精兵已經集結到渦水河北岸,湯浩信、林續文都不便再勸他,而是要在這個強硬姿態的基礎上,盡可能完滿的將所有事情都解決掉、都不留後患才好。
“你集結江東左營全軍,下一步打算怎麽做?”湯浩信聲音沙啞的問林縛,“全軍不經宣調而開赴異地,可不能算是一種好風氣。”他沒有將話說重,還是希望事情能有比較和緩的方式或渠道去解決,沒有必要為了保一個小小的幫派,開這樣的壞頭。
“我也是沒頭的蒼蠅,找不到調,才找湯公與大哥過來商議。”林縛說道。
大越朝最忌諱領兵將領恃寵而縱、擁兵自重,林縛擅自領兵直迫山東,即使脅迫山東郡司放人,林縛最差也會討到個“恃寵而嬌、擁兵自重”的指責。
湯浩信抬頭看了林縛一眼,心想他心裏怕是早就拿定了主意,不過好些事情都需要這邊與林續文來協調,沒想到剛確定林縛與薰娘的親事,就有這麽一樁棘手的事情。
湯浩信沉吟片餉,說道:“我去山東,想來我這把老骨頭還是能發揮些作用的……”
這時候護衛推門進來稟告,說是津海觀軍容副使劉直在岸上要求上船求見。
林縛與林續文、湯浩信交換了一下眼色,吩咐護衛讓劉直上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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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直心裏叫苦不迭,但是郝宗成要他來這邊探聽消息,他也無法推辭,隻有硬著頭皮過來。
晉中軍閉營不出;江東左軍空營而出。由靜而動,江東左軍隻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就完成全麵動員的作戰準備,略知兵事的劉直也不得不感慨江東左軍動作神速,非薊北軍能比。心裏忍不住會沒出息的去想:林縛真要領兵作亂,兩萬薊北軍留在津海,能不能撐到援軍趕來支應?
劉直猶豫了好一會兒,決定將護衛都留在岸上,津海號甲板上已經站滿甲卒,林縛真要扣留他,多十幾名護衛、少十幾名護衛沒有多大的區別。他獨自一人順著繩梯爬上“津海號”,他琢磨不透林縛究竟想幹什麽,但不管怎麽說,不告之一聲,就集結大軍,也太膽大妄為了。
“劉觀軍匆忙趕來是為哪般?”林縛讓人將劉直直接帶到尾艙裏來,吩咐著給劉直多加了張矮凳,請他坐下說道。
“湯少保與林都僉也在這裏啊,”劉直強作鎮靜的坐下來,說道,“江東左軍突然封鎖倉港要進行演練,我在此之前沒有接到任何通知,想著是不是自己搞錯了什麽、遺漏了什麽,特地過來問一聲,是不是我搞錯了什麽,遺漏了什麽?”
“我也是臨時有這個念頭,剛要派人去告訴劉大人以及郝大人呢,”林縛嘴唇微微的翹起來,露出生硬的笑容,說道,“津海開漕,完全依賴於往津海輸送糧食的諸商戶船東組織船隻運輸。為進一步保障運糧船隊的安全,我要趕在四月來臨之前,親自視察一下環渤海灣航線的安全性與可靠性,不能耽誤了運糧大計,這也算是演練的一種——第一步,我將直接率領參與此次演練的將卒前往山東登萊地區走一遭!”
“你要去登萊?”劉直背脊汗毛子直炸,不知道林縛起兵去登萊做什麽,不經兵部調動,林縛擅自率兵去登萊,這豈是拿演練就能當借口的?
林縛眯起眼睛點點頭,問道:“劉觀軍有意跟我一同乘船而行,共同檢驗這次演練的成果?”
“不,不,不,我坐船怕暈、坐車怕顛、騎馬怕摔,哪裏敢給你添一個大累贅啊?”劉直連忙拒絕掉,他吃了豹子膽也不敢趟這渾水。
“劉大人,請你回稟郝大人,這事不是僅演練這麽簡單,”湯浩信坐在一旁突然開口說道,“山東郡司以及戶部在山東的督糧官有妄殺河幫會眾之嫌,引起河幫會眾大嘩鬧事,山東郡司事後又調來駐軍,又將河幫會眾視如叛軍羈押入獄。眼下還不能斷定誰是誰非,不過此事已經嚴重影響到海漕及津海倉儲糧大計,老夫決定要親自去山東協調此事。海上風浪難定、偶有海寇出沒,所以我要林都監領兵護送我一程,沒想到驚動劉大人過來問這事……”他這麽說,是毅然將不調而動、集兵南進山東的責任替林縛給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