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閩之間,丘山險阻,奢飛虎、秦子檀在霞浦縣,一直到十月十八日才知道南襲淮東軍聯合雁蕩寇攻陷永嘉、樂清兩縣的消息。
奢家全賴八姓之族支持,才開創浙閩大都督府今日的局麵,所以奢家在東閩會全力保障宗紳、世族的利益。浙南是新占之地,必然要求對浙南地方勢力進行嚴厲而殘酷的打壓,一方麵奢家才能從浙南地方抽取更多的人力、物力,支持其在浙西的戰事,一方麵才能加強八閩宗族對浙南的滲透、控製,保障大家都能從中獲得足夠的戰爭利益。
那些或忠於大越元氏,或利益受到侵害的官紳士族及地方勢力,有相當一部分人在浙南全境失陷後,沒有屈降奢氏,而是退入雁蕩山、括蒼山、天台山等浙南雄峻山嶺之間,進行抵擋,等候王師光複故地。
浙南地形複雜,府縣隔絕,陸路險阻,山嶺之間又多易守難攻的險峻寨城。奢家對浙南的控製時間本來就短,再者軍事資源都集中在浙西、浙東一線,暫時還無力清剿這些殘餘勢力。
在奢家眼裏所謂的雁蕩寇,便是以原青田縣尉葉肅、永嘉宗族領袖劉文忠所率領的一支抵抗軍隊。葉肅、劉文忠最先在青田縣抵抗浙閩叛軍達半年之久,在永嘉失陷後,麵臨給夾擊的險境,才撤入雁蕩山裏,與其他殘餘抵抗勢力聯合,成為永嘉府境內抵抗浙閩叛軍的主力,擁兵三千餘人。
在奢家占領浙南,在永嘉城下遇到很強的抵抗,事後永嘉城殘破不堪。奢家將府治移到永嘉江南岸的甌海縣城裏,永嘉城一直沒有得到修複,也是給淮東軍奔襲輕易得手的主要原因。
淮東襲得永嘉城後,葉肅、劉文忠就率部下雁蕩山,聯兵陷樂清……
奢家在永嘉府的主力都集中在永嘉江南岸的甌海城裏,也就兩千精銳而已,也隻能看著派往永嘉、樂清等地給淮東軍收複。
永嘉、樂清等地,包括奢家派往的官員以及地方上投降的官員、士紳,將近百餘人給梟首處死,近千人受誅連流遷鶴城。
在如此嚴峻的形勢下,奢文莊不得不增設浙南都督府,以負責浙南沿海的防務。
奢飛虎得以出任浙南都督,於十九日晨,與秦子檀在數十隨扈的護衛下,毅然冒險分乘兩艘漁船渡海北上赴任。
浙閩之間的陸路更為險峻,永嘉府需要收複樂清、永嘉兩城的援兵,隻能從浙西調撥。當前雖然還是要保證將重心放在西線,但也不得不從西線調部分精銳來,穩固浙南、閩東沿海的防線。
奢飛虎與秦子檀坐在船艙裏,艙外僅留有偽裝成漁民的三名隨扈駕船行舟,警惕海上隨時可能出現的淮東軍哨船。
頂多從西線再調三千精銳過來,奢飛虎順利抵達甌海後,能動用的兵力也就五千精銳而已。以五千精銳要收複永嘉、樂清等縣,還要防備淮東水軍對浙南沿海的擾襲,困難之大,難以想象……但即使放棄沿海,徹底封鎖永嘉江,浙南腹地也必需要保住,這是浙閩大都督府所取得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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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東海澄碧如藍,林縛在傅青河、周同等人的陪同下,登上金雞山南麓的望台,眺望遠海,在澄碧色的茫茫大海,黛色島礁有如珍寶散落。
“南邊傳來信報,”傅青河左臂自肘部殘斷,右手執腰間佩刀,將南襲船隊最新派船遞回來的信報告之林縛,說道,“葉肅、劉文忠不願接受我們的建議退守玉環島、麂山列島,他們一心想堅守永嘉、樂清兩地,跟奢家對抗。看來是浙北那邊對他們的影響力更強一些……”
玉環島是位於永嘉府東部海域的一座大島,形勢險要,與麂山列島並稱浙東南海上門戶。兩島南北相峙,互為犄角,灘岸亂石遍布,明礁、暗礁縱橫錯列,漲潮隱去,退潮湧現,對近島的船舶威脅極大。隻要葉肅、劉文忠率三千部眾退守這兩島,除了奢家調浙東水師主力進剿,不然很難攻克這兩島。
林縛的本意是勸葉肅、劉文忠率浙南抵抗軍主力退守這兩島,就能一勞永逸的掐斷閩東與浙東的海路聯係。
雖說退守雁蕩山、括蒼山、天台山等地的抵抗軍及地方武裝,多是淮東方麵派人先聯絡上,但是先任兩浙宣撫使、後任江寧兵部右侍郎兼任浙北製置使的董原對他們影響更大。
帝京跟寧王府看到浙南失陷之後仍有這麽多的人忠於朝廷,封官賞爵之餘,將這些抵抗勢力一並劃歸浙北製置使司遙領,無視目前唯有走海路,才能對這些抵抗勢力進行物資上的支援。
“那就隨他們去吧,”林縛歎了一口氣,說道,“派人跟董原去說,劉文忠、葉肅想要從我們這裏獲得多少補給,浙北製置使司都要雙倍補償我們——否則我們打我們的,浙南軍他們打他們的!”
林縛這麽說也是氣話。
葉肅、劉文忠率部堅守樂清、永嘉兩城不退,除了受董原影響更深外,也不排除他們作為地方勢力的代表,更渴望從奢家手裏收複浙南。
樂清臨海,隻要葉肅、劉文忠能守住樂清城,除了能牽製更多的奢家兵馬外,淮東船隊在浙南也有一處落腳基地,進退將更加自如。
傅青河蹙眉想了一會兒,說道:“雖說葉肅、劉文忠不肯接受淮東軍司的建議,但不意味著浙南抵抗勢力裏就沒有人能認清險峻形勢。玉環島與陸地相接太近,樂清若有失,玉環島就比較難守,也許浙南會有人同意去守麂山列島!”
僅僅是守麂山列島的話,淮東派三五百甲卒足矣。
之所以費盡心思勸浙南抵抗軍退守海島,一方麵是考慮到奢家在浙南陸上聚集兵力相對容易,即使是靠海的樂清城,實際離海岸還有二十多裏的距離,不要說永嘉城了,葉、劉所部要守住樂清城也很困難。一旦樂清失守,浙南抵抗勢力將受到毀滅性的打擊,不利浙南形勢的發展。
另一方麵,林縛必須這時候就考慮在將奢家趕走之後,跟董原爭奪浙南等地控製權的問題。很顯然,淮東隻要對浙南抵抗勢力擁有足夠的影響力,無疑將來在對浙南等地爭奪控製權時,會占據上風。
聽傅青河這麽說,林縛也隻能點頭同意。
葉肅、劉文忠等人都是浙南士紳豪族的代表人物,想來對他都不會有什麽好印象。不過明明是在淮東軍的協助下,他們才收複永嘉、樂清,還要親近浙北而疏遠淮東,還真有些不知所謂、不知死活了。
也許是收複永嘉、樂清兩城太輕鬆了的緣故吧。
讓那些反感淮東的浙南勢力留守樂清消耗掉也好!
林縛微微一歎,看不到奢家的浙東水師在岱山諸島一線有什麽動作,便下了金雞山,返回金雞山西北麓的清溪灣營寨。
剛下金雞山,陳恩澤便將一封將從崇州緊急傳來的信報遞上。
“羅獻成率兵南進,五天前已攻陷蘄春!”林縛無力的將信報遞給傅青河,對此實在不曉得要說什麽好。
雖說淮東早在七月間就預料長樂叛軍有可能南進,也數次通告總督府、寧王府及江寧兵部。
江寧方麵對淮東的警告置若罔聞;荊湖方麵,非但不警惕長樂軍南下,甚至從蘄春等地抽兵去加強江夏、荊州等地的防禦。
羅獻成率長樂軍南進與蘄春失陷的信報,竟然是同一天傳到崇州——林縛將信報塞到傅青河手裏,又是憤恨又是冷漠的說了一句:“元氏能恢複中興之治,真叫見了鬼!”
傅青河看過信報,問道:“江寧欲從淮東借調一部水營西進,以備長樂軍渡江,你打算怎麽做?”
“眼下還不是我們西進的時機,”林縛說道,“就說我們東線吃緊,抽不出一兵一卒——誰搞出來的爛攤子就該由誰收拾去……”
傅青河將信報遞還給陳恩澤,跟林縛說道:“顧大人也許會希望淮東軍西進,要如何應對?”
“就算我想顧西邊,也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眼下隻能先顧著自己,”林縛說道,“羅獻成攻占了蘄春,跟他渡江進江西,已經沒有太多的區別,都足以讓江寧亂作一團。我即使回崇州去,也要等南襲船隊平安歸來。對岱山、昌國,也要適當的打一打,海虞軍也不能不出力氣!”
淮東水軍千裏遠襲閩東沿海,奢家會不會派浙東水師出戰,是兩可之間的事情。
林縛必須在崇州以東海域,隨時做好會戰的準備。
除了南襲船隊做好隨時回援的準備好,靖海第二水營、第三水營的主力,都集中部署在鶴城、江門、崇城一線。而且淮東當前除了保證基本建設所需外,更多的將資源集中在發展水營力量上。
觀音灘船場將近三分之二的造船能力都用在建造戰船上,其他新造船隻也是優先保證煤、鐵等核心資源的運力。
由於當世還沒有鍛造大麵積鋼板的能力,林縛隻能奢侈的用銅來包覆新造戰船的甲板。
扶桑產銅雜銀,淮東有能力將銀提煉出來,但需要人手,也需要時間。
王成服建議由淮東軍司用雜銀銅直接籌造高麵值的銅元,周廣南等人巴不得將籌造銅元的事情撈到淮東錢莊名下去做,林夢得也覺得這是緩解淮東財政壓力的一個方法——奈何林縛一次性將從海東運回超過二十萬斤的銅都撥給觀音灘船場,用於給新造戰船覆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