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孫季常剛剛從黃陂城騎快馬趕來熊家崗大營來參加軍議,走進奢文莊的大帳,還沒有來得及喘一口氣,聽到奢文莊的建議,難以置信的盯著他,“閩王是要我率部出黃陂打淮東軍在照湖山的營寨?為什麽?”
“除了鳳山、鐵門山之外,漢水東岸能集結的兵馬,差不多都集結在黃陂,而淮東在廬州的兵馬似乎並沒有調動,”奢文莊負手站在懸掛的地圖上,手指著淮山東南角上的廬州,“孫將軍就沒有覺得異常?”
孫季常不解奢文莊為何提這茬,這些年淮東軍對黃陂城的進攻無日或止,這緊要關頭,奢文莊因為這樁事將他召出黃陂城,他心裏多少極為不滿,拉了一把椅子在堂前坐下,解開叫他有些喘不過氣來的甲襟,說道:“依照閩王之前的推測,在對黃陂的攻勢正式展開之後,林縛就應該將其在廬州的唐複觀、劉振之兩部精銳西調來黃州以補充兵力的不足。不過,淮東軍這些天來,對黃陂等地的攻勢還沒有勢衰的跡象,說明淮東軍沒有兵力上的不足……”
“但也顯然,淮東軍也沒能從白塔河、黃陂、熊家崗取得突破!”奢文莊說道。
坐在一旁的孟安蟬聽了有些不樂意,說道:“閩王督戰鄂東,集步騎水軍十二萬眾,所守之地不足百裏,淮東軍不能攻破,不是很正常嗎?難不成閩王以為淮東軍應該拿下白塔河、黃陂、熊家崗或漢津城裏的一處?”
孫季常說道:“依我所見,林縛對胡文穆能否守住荊州事前並沒有把握,也就沒有將希望放在胡文穆能守住荊州之上——林縛此時也許正在考慮在荊州失陷之後要怎麽收拾殘局,那他將廬州兵馬調來黃州,又有何益?難不成淮東軍在南麵才多出兩三萬兵馬,就能攻陷黃陂、漢津不成?”
孫季常儼然已經忘卻十天之前給淮東軍打得跟狗一樣好不容易盼來奢文莊率石城援軍來援。
“孫將軍這麽說得有道理,”孟安蟬不是隻會陷陣衝鋒的莽夫,燕西諸將以他為首,自有他的過人之處,他說道,“穆親王拿下荊州之後,隻要在荊州留下少量兵馬守禦,其他兵馬就都能渡漢水來東岸參戰,到時候淮東軍必然要往後退,利用其前期在沿江所建的幾座塞壘負隅頑抗,以牽製我軍兵馬。淮東軍沿江塞壘背依揚子江,沿江又多灘塗,難以速克。我們隻能繼續鞏固鄂東防線,而兵鋒指去淮西。我們自然是期望淮東在廬州的兵馬都調來黃州,以便我們打淮西時,壽州沒有支援——閩王說林縛是擅謀算之人,那他將三萬精銳放在廬州按兵不動,不是很合乎常理嗎?”
奢文莊袖手而立,曉得孫季常、孟安蟬他們對他的警惕不以為然,蹙著眉頭,暗道:這隻東海狐真是在考慮怎麽收拾荊州失陷後的殘局嗎?
孫季常、孟安蟬他們的判斷,一切都建立在葉濟羅榮在漢水西岸能順利攻陷荊州的基礎之上,而從漢水西岸傳來的消息,也的確很樂觀,隻要將淮東軍主力牽製鄂東不能西援荊州,攻陷荊州是遲早的事情。
荊州失陷後,林縛要整體考慮揚子江南岸近千裏岸線以及淮西的防禦問題,湘州、江夏依舊是張翰、胡文穆的守禦地盤,黃州、蘄春等地有池州軍配合淮東軍將釘子釘在揚子江北岸,淮東軍更主要的在江州以及廬州部署重兵進行防禦。
既然林縛對胡文穆能守住荊州都沒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又何必將廬州的兵馬調來調去,打亂自己的陣腳?
隻是,林縛的想法會這麽簡單嗎?
奢文莊對此很是懷疑,隻是孟安蟬、孫季常對荊州那點的戰事抱有極樂觀的態度,無視他的擔憂跟疑慮,心想:他們心裏,或許會認為自己這些年給淮東軍打得這麽慘而有些抹不開麵子吧?
奢文莊本欲從黃陂、熊家崗對淮東軍在黃陂外圍的營壘發起反擊,以試探淮東軍,奈何孫季常、孟安蟬等人都不想在荊州戰事最終獲得勝利之前再節外生枝,軍議就不歡而散。
孫季常、孟安蟬以及馬魁德等將相繼回營去,奢淵看著麵容衰老的祖父,說道:“要不要再往廬州派些密間……”
奢文莊點點頭,但也沒有抱太大的期望。
要深入腹地刺探情報,最好是找熟悉地方情況及方言的密諜滲透進去。
江寧戰事之後,浙閩軍在江寧所布下的最後一批眼線也都給連根拔起,短時間裏很難找到合適的人選滲透進去。
何況淮東對廬州外圍地區的控製十分嚴密,聯寨結保之後,情況不熟悉的想滲透進淮山都極困難。雖說奢文莊到黃陂後,就往廬州派出一拔斥候,但過去有十天時間,音信全無。再派一拔,他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隻是工作還是要做……
當然,就算滲透進去的斥候看出些什麽,等情報傳遞到奢文莊的手裏,一切也都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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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城裏,阿濟格心情煩躁,動不動就發脾氣,叫伺候的女侍小心翼翼,生怕做錯事,動輒挨一頓訓斥。
阿濟格心情煩躁倒不是因為前線戰事不利,恰恰是從前線傳來的消息太順利,叫他心情不喜。
從荊州到襄陽,直道四百裏地不到,荊州的戰況,阿濟格每天都能及時的知道。就眼下的戰況來看,胡文穆在荊州城裏頂多還能支撐三五天。
待拿下荊州城,穆親王率兵馬主力渡漢水東進,淮東軍必然會向沿岸黃州等城退卻,本來應該雄闊無比的荊襄會戰,大概會隨著荊州的攻陷,而漸入尾聲。
從攻打武關揭開南陽戰事,再到淮東打黃陂揭開荊襄戰事,阿濟格一場仗都沒有撈到打,怎能叫他心情舒暢?
他不想做什麽襄陽鎮守,他想去戰場廝殺,討回當年在燕南潰敗而失去的榮耀。
可是越往南打,騎兵受到的限製越大,步營及水軍的作用日益顯著。
除了那赫雄祁在登州治水軍外,穆親王也有在奢家投附水軍的基礎上,在襄陽、石城、漢津大規模的擴編水軍,最終要與淮東水營爭奪揚子江中上遊的控製權。
接下來的戰場,還能剩下多少容他率鐵騎縱橫的機會?
阿濟格甚至希望淮東軍在荊州登岸能叫穆親王受些挫,他奉命守襄樊,但他將八千守軍裏六千精銳都部署漢水南岸的襄陽,就是奢望有增援荊州戰場的機會,可惜淮東軍主力給牽製在黃陂,而穆親王手裏的兵力,足以打下荊州兩三回。
阿濟格在宅子裏心情不爽,有著說不出來的煩躁,覺得有些在窺視裏間,站起來陡然打開房門,卻是伴奴四喜子鬼鬼祟祟的站在走廊裏,蹙著眉頭,不喜的問道:“什麽事情鬼鬼祟祟的不敢進來說?”
“老爺的心情好些沒?”四喜子問道,“老爺的心情不好,四喜子不敢亂說?”
“有屁快放,有屁不放,小心賞你二十棍子。”
“沈大人派人過來說他偶爾尋得四個唱曲的姑娘,看著水靈,問老爺有沒有心情去聽著曲兒。四喜子本當要替老爺回掉,但聽說這四個唱曲的姑娘實在是水靈得很,不難叫沈大人都得過去……”
“搞什麽事情!”阿濟格還沒有到沉溺女色的年紀,不喜歡沈浩波這一套獻媚的手段,問四喜子,“荊州的情報剛剛傳來,我看過來了,北岸今天有沒有什麽事情是我應該知道的?”
“倒也沒有要緊的事情,”四喜子說道,“襄陽的民夫都派往荊州了,襄陽、樊城以及新野、南陽都缺人手。襄陽王從柴山調了三千丁壯過來,還兼運了一批糧草過來,聽說柴山那邊派了兩千兵卒押運,四喜子剛才在沈大人那裏聽到這事,還覺得奇怪呢……”
“有什麽奇怪的?”阿濟格不以為意的說道,“隨州腹地的青壯都給抽了一空,眼下要調人,隻能從東麵調……”
葉濟羅榮為了攻打荊州,差不多兩萬降卒以及四五萬民夫都消耗在荊州城下,使得後勤以及輔助攻城的雜兵嚴重不足。葉濟羅榮為不耽擱荊州戰事,最快隻能從襄陽這邊抽調人手,這就造成襄陽人手潰乏,而北麵南陽剛剛給屠殺一空,隻能從東麵找羅獻成想辦法……
這時候羅獻成派人從柴山押運來數千民壯以及一批糧草,阿濟格覺得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四喜子說道:“柴山那邊過來有六百多裏路,怎麽可能說調人手就能調過來?沈大人猜測可能是恰好羅獻成調柴山人手進隨州,聽到這邊缺人,就先補到這邊來。不過四喜子又奇怪了,羅獻成前段時間不是也叫苦說地裏的稻麥缺人手收割嗎,還叫苦說今年的收成給戰事擾亂了,糧食缺得很,怎麽又一下子闊氣起來,又送人又送糧的?”
“倒是有些奇怪,”阿濟格點點頭說道,“你代我去北岸看一看,不要叫羅獻成拿些老弱婦孺以及一些陳糧爛穀來充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