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幾名長老橫死當場,鈞鴻子心中一痛,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元力登時潰散,連帶那暴雪龍卷也宣告消失。隻是,此時的他,卻已無暇去顧及重新撲向宗門弟子的銀僵,比起他們來,眼前這十餘隻薄若金紙的虛影,才是真正的危險所在。
片刻之後,憑著千年典籍中的記載,鈞鴻子赫然倒吸了一口冷氣,肅容問道:“這是,金僵?”
此言一出,立在鈞鴻子子身旁的憩塵子,已然麵色大變。尋常的宗士,或許並不了解這“金僵”二字的含義,但對於同樣博覽本宗典籍的他來說,這金僵,卻不隻是銀僵的進化體那麽簡單。
嚴格來說,這種被逆者製造出來的生物,乃是製造過程中極少發生的一種變異,絕非人力所能操縱控製,事實上,便是親手製造了它們的逆尊,恐怕也說不出其中訣竅與法門來。
而正因為變異,金僵的實力,已遠遠超過銀僵無法企及的階段,據說,在當年的逆劫之中,四隻聯手的金僵,曾經在毫無花巧的正麵對抗下,硬是生生磨死了術宗的一位宗師,這或許便是他們實力的最好明證。
而此時,十餘隻金僵的出現,或許已為這場激鬥定了下結局。鈞鴻子望向下方潰散的宗門弟子,冷哼一聲,泰然自若的向前飄行了數尺,在這刹那之間,他已下了最後的決定。
或許,隻有被擋在身後的憩塵子,能夠理解這決定的意義。便在兩人交錯的刹那,他很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師兄正以極快的手勢,在自己的手掌上劃下了兩個字:“遁光……”
“遁光”,這兩個字意味著……在憩塵子麵色一片慘白的同時,周身爆發出浩瀚元力的鈞鴻先生,已揮舞大袖,席卷起附近所有的風雪,如同怒龍一般,撲向對麵的雨晴。麵對著如此的凶勢,那位笑吟吟的逆者隨意的揮了揮手,如同柳絮般漂浮在空中的十餘名金僵驟然加速,以詭異的曲線撲向席卷而來的雪龍。
冰雪的寒意,在這一瞬間,如同冷冽的利刃一般,將虛空劃破。暴雪激昂而起,便如颶風下的海洋一般,洶湧澎湃著,彌漫了整個天空。兩隻靠得最近的金僵,在慘呼聲中被遠遠的反彈開去,而翻滾的氣浪,卻在微微一滯後,奇異的撞向下方,將混戰在一起的銀僵、宗士隔離開來。
借著這難得的喘息之機,已驟然射向下方的憩塵子,在第一時間提起了傷痕累累的淨塵子,厲聲喝道:“退回山門!”
話音未落,他已帶著光芒,驟然射向山頂。當先反應過來的出塵子重重咬了咬牙,緊隨其後而去,而在他的身後,是隨即反應過來的數百宗士。而與這些幸運者相比,那些反應略慢半拍或者稍微滯後的宗門弟子,卻在轉身之前,便已重新陷入眾多銀僵的擁裹之中,到得此時,便是他們試探逃離,也已沒了機會。
“怎麽,便連‘再會’也不肯多說一句麽?”雨晴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絲譏諷的笑容。隨著他揮手的隨意舉動,原本糾纏在雪龍附近的六七名金僵忽的飄開數丈,轉身便欲射向奔逃中的憩塵子等人。
眼見得情勢不妙,奔逃出不忘觀察此處的憩塵子登時麵色大變,信手將懷中的淨塵子交出,雙手捏成法訣,迎向射來的金僵,口中喝道:“師弟,你們先走,這裏便交給……”
話音未落,那盤旋飛舞的雪龍中,忽的傳來鈞鴻先生的仰天長嘯。下一刻,巨大的雪龍已停滯於虛空,身形驟然膨脹了數倍,散發出的銀光,耀眼得便如同烈日一般。雨晴麵色陡變,顧不得逃奔的術宗中人,厲聲喝道:“眾僵,速速閃開,莫要……”
他的警告,終究來得晚了些。隻在這一刹那,已膨脹至十餘丈長的雪龍,驟然爆裂開來。鈞鴻子以自爆為代價產生的元力旋渦,擁裹著冰霜寒流,充斥了半個天空,隨後,又將方圓數百丈內的一切都籠罩於其中。
狂風呼嘯,暴雪席卷,在那龐大氣壓下的一切生物,無論是銀僵、宗士,還是半空中的金僵、雨晴,都在這一瞬間僵止於當場。下一刻,厚厚的冰雪以無法言語的速度爬上了他們的身子,將一切的生靈都掩蓋於積雪之下。很快的,屍體、血跡、焦痕,一切的一切,都被籠罩在茫茫的白雪之下,仿佛這片土地,從來便沒有過人的蹤跡……
“師兄!”“宗主!”悲憤的驚呼聲,在遠處那群僥幸的逃生者之中,此起彼伏。隻是片刻之後,雙目布滿紅絲的憩塵子已猛然驚醒,幾乎是用著嘶吼的聲音,他轉頭望向試圖撲向那片冰雪世界的宗士們,厲聲喝道:“都閉嘴!如果不想讓宗主白死!便一起逃出去!”
前撲的人群,在刹那間靜止了下來。憩塵子越過他們的身旁,急急奔向山門所在。沉靜的愕然中,第二個、第三個宗士跟了上去,隨後,是整整的一群。片刻之後,這片雪地上,便隻剩下了一串淩亂的腳印……
沉寂中,低低的吼聲,忽的再度從積雪之下傳來。伴隨著金光,幾名金僵的身影陡然躍出,隨後出現的,是略顯狼狽的雨晴,以及擁裹在他身旁的幾十名銀僵。
“混蛋!寧死也要拖下我們麽?”第一次失去了從容的神色,雨晴握著手中閃耀的紫芒,望向身旁的金僵,沉聲喝道:“殺入宗門去,一個都不要放過!我便不信,那些尋常宗士,能夠飛天遁地……”
他的話,突然變成了現實。便在這一刻,華彩依舊的山門,忽的微微震動起來。在雨晴愕然的視線中,一道銀白色的光柱,從大堂升騰而起,驟然射向天空,寬約十餘丈的光芒,夾雜著閃爍不清的人影,與其說是某種攻擊元術,倒不如說是……
“該、該死!”雨晴的麵色,在這一刻冰冷得如同飄舞的飛雪,幾乎是一字一頓的,他咬牙切齒的喃喃道:“那些混蛋,居然肯舍棄整個山門,來換取……”
話音未落,地震般的劇烈震動已翻江倒海般的傳來,將措手不及的一幹人等,盡數震入了雪堆。在他們的驚愕視線中,已於穆昆山間矗立了數千年的術宗山門,正以難以想象的趨勢崩塌而下。而伴隨著最後一聲轟鳴的傳來,借助了山門全部力量的巨大光柱,亦在緩緩的緊縮之後,驟然膨脹數丈,隨後,化為漫天的銀色光點,徐徐飄落而下……
呼嘯的風聲盤旋在山脈之間,將這些閃爍的銀色光點攜帶著,吹襲得無影無蹤。漸漸止息的風雪,似乎又開始緩緩的飄落,那是否意味著,一個千年宗門的終結,又或者,亂世的真正開啟?
“當啷!”便在術宗山門崩塌的一瞬之間,千裏之外的蘇陽王府之中,懸掛於書房中的聯絡玉璧,亦在同一時間內裂痕畢露,旋即化為無數碎片,紛紛墜落下來。正於燈下夜讀的沈達,被這驟然的聲響驚動,豁然立起身來。
在望清噪音的來源之後,從清晨起便始終感覺胸口發堵的沈達,登時又添了幾分不安。這玉璧,乃是術宗所賜,專供緊急聯絡所用,據說其中的陣法與山門中的大陣直接關聯,可保千年不壞,怎的今夜,突然便會崩壞?
“難道說,術宗那麵……”揀起了一塊玉片,沈達不自覺的望向西北方向的穆昆山,喃喃自語。隻是下一刻,從門外傳來的急急腳步聲,便打斷了他的思緒,令他略帶警惕的直起了身子。
“誰!”伴隨著他的一聲喝問,申公義的聲音驟然響起,帶著幾分惶急:“千歲,屬下剛剛得知,金提府突發變亂,張衍於亂軍中被刺身亡……”
“什、什麽!”咋聞此言,才鬆得一口氣的沈達登時心頭一震,急急打開房門。早已等候在外的申公義顧不得行禮,便已如同倒豆子一般,將自己得知的訊息,簡略敘述了一番。
原來,據金提府的探子回報,昨日入夜時分,金提王府突發火災,四麵生亂,煙塵滾滾之中,在幾名侍衛保護下撤向府外的張衍,卻被一隊喬裝成救火仆役的刺客襲擊,當場斃命。要知道,張衍並無子息,又向來親自統馭軍隊,他這陡然身死,登時引得金提陷入混亂之中,形勢極為不堪。
“竟有這等事!”聽罷此言,沈達不由得跌坐於交椅上,麵色蒼白的歎息道,“張王兄正當盛年,怎會突然……那些刺客,究竟是何許人也?難道是濱海或者西原派遣的不成?”
他正低頭揣測,申公義卻已猛然跪將下來,以頭伏地道:“千歲!此事不妨容後再說!屬下卻是大膽,已冒然下令鐵騎進駐金提,請千歲降罪責罰!”
沈達吃了一驚,低頭望了跪伏的愛將一眼,先是麵現警惕之色,隨即搖頭歎道:“罷了,此事極為緊迫,卻也怪不得你擅自行事無妨……也罷!張王兄既已沒去,便由孤家替他承擔大事。”
申公義聞言,頓時鬆了口氣,隻是雖然得了赦免,他卻仍然不肯起身,依舊跪於地上,肅容道:“千歲寬仁,屬下感激不盡!隻是,此次屬下擅自調動軍馬,卻是犯了大忌,千歲若不懲戒,隻怕日後還有他人仿效……”
沈達微微一怔,不覺搖頭苦笑道:“申兄弟,你我名為君臣,實為兄弟,你又何苦如此拘禮!快快起來,莫說是調動兵馬,你便是要借孤家的江山一用,也未嚐不可!嗬嗬,隻是記得,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他這最後一句,自然是玩笑話兒,當下一麵嗬嗬發笑,一麵屈身去攙扶申公義。隻是兩人手臂接觸之時,那位跪於地上的男子,忽的驟然抬起頭來,淡淡道:“既如此,那麽屬下便不客氣了!”
沈達怔了一怔,目光對上了對方陰惻惻的笑容,登時打了個寒噤。隻是下一刻,寒意尚未退去,冰涼的感覺便已抵達小腹,而隨後傳來的,便是無比劇烈的疼痛……
慘呼聲驟然響起,捂著小腹不斷湧出的鮮血,沈達跌跌撞撞的向後踉蹌退去。在他的麵前,那位猶然握著一把匕首的申公義,正泰然自若的點頭笑道:“千歲!這江山,屬下這就借去,隻是抱歉得很,說到歸還,怕是很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