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局紛亂,隨著宗士、妖靈的接連倒下,殘餘的兩千餘名抵抗者,更是狼狽不堪,隻能竭力聚集在一處,苦苦抵擋著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仿佛無窮無盡的銀僵……
便在此時,卻忽見宗士陣中,一道白光忽的升天而起,化為數丈光幕,徐徐舒展開來。隻是,與想象中的強*術攻擊不同,這光幕隻在空中漂浮搖曳,漸漸於銀光中凝聚出一名女子的身影來。
這女子清冷幽然,猶如萬年寒冰一般,雖然極美,卻不許人擅近半步,此時立在半空之中徐徐旋轉,長帶迎風輕舞,卻如真人一般,眉目如生,隻不過放大了數十倍,叫這方圓數十裏的人都能清晰望見。
而僵陣中的某處,正以號角指揮著銀僵發動攻擊的年輕男子,在陡然望見這窈窕身影時,卻頓時身軀一震,脫口喝道:“凝、凝寒……”
話音未落,那漂浮在半空中的虛影,忽的微微側首垂頸,櫻唇輕啟,低聲吟唱起來。那幽幽清音,帶著輾轉反側的情愫,妙音嫋嫋而又不絕如縷,令人一聽之下,便勾動許多往事,生出七情六欲,麵上含笑、眼中帶淚,不能自拔的被其俘虜了心神……
如此片刻,隻聽得“當啷”一聲,那號角忽的落下地來。神色迷茫的男子,不知何時已徐徐起身,緩緩向外行去。不僅是他,除了喪失神智的銀僵仍在發動攻擊,這僵陣中的數百名逆者,竟也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癡癡立於當場,眼睜睜的看著李密,從他們的麵前走過,邁向那虛影的所在……
而在那看似平和與曼妙的虛影之下,數十名宗士卻正以自身的性命與元力,在苦苦支撐著臨時搭建的陣法。凝寒靜靜立於陣法之中,周身銀光直衝上天,化為那恍若真人的虛影。而自在生、憩塵子等人,則布成二十四處陣角,在她四麵遊走不停,每行得一圈,便送出一道元力,人人額頭冷汗淋漓,顯然已到了苦苦支撐的地步……
而在凝寒身旁,阿月兒亦是盤膝坐於地上,左手與凝寒緊緊握在一處,右手卻與嘉妙抵在一處。嘉妙長發迎風飄蕩,周身霧氣繚繞,竟漸漸將黑發也蒸得化為花白,隻是片刻間,她便已從三旬少婦的模樣,轉為蒼蒼老嫗的形態。
但借著她自損壽元的犧牲,從阿月兒口中發出的天籟之音,比起平日來,卻更多了幾分攝人魂魄的味道。這聲音縈繞而起,卻並不飄蕩揚起,而是先附於凝寒身遭的白光,這才幽幽上揚,融入虛影之中。遠遠望去,便如那專注吟唱的,乃是半空中的虛無身影似的……
這製造虛影的陣法,名為“千裏水息”術,乃是音宗昔日一名門人,為了與千裏之外的愛郎傳遞音訊所設,以此來解相思之苦。隻是經得後代弟子研習,竟發現這“水息傳音”術,若以數十名元力深厚的宗士催動,竟有勾魂攝魄、令人迷醉沉淪的副作用。
嘉妙早年涉獵極廣,於這“千裏水息”術也有些心得,隻是那數十名元力深厚的宗士難以匯集,因此並無實驗的機會。便在方才,她聽得要引出李密,心中一動,卻忽的想起此事,當即匯集眾人之力,將凝寒身形放大數十倍,而又自損壽元,借著阿月兒的天籟之音,將音術灌入虛影之中。兩者結合之下,便有了方才的這一幕,而效果,似乎也比預計中的還要好上幾分……
自然,效果雖好,為此而付出的代價,自然也與效果成正比。這虛影映射於空中,每一刻都要損耗大量的元力,並且,若有銀僵穿越那虛影,亦會對運行陣法的眾宗士造成傷害。而比起他們來,損害自身壽元以成就阿月兒音術的嘉妙,所付出的代價自然更大,怕是此役一過,已沒有幾個年頭好活了……
一念及此,眾人心中不禁又是忐忑又是唏噓,不安的氣氛中,卻忽見迎麵衝殺而來的銀僵齊齊一滯,向著左右分了開來,讓出了一條通道。通道中,仰頭望著虛影的李密,正步履蹣跚的向著這邊行來,目光中流露這迷茫與感傷,神情癡然,似乎對於周圍的一切都毫無感應……
石不語心中一動,便欲越過僵群上前擒拿,卻被宇文君集伸手攔住,耐著性子看那李密漸漸行近,直到他已完全脫離了身邊銀僵的保護時,方才陡然揮手道:“上!”
石不語等的便是這一句,身影淩空躍起,化為金烏疾射而去,數十隻銀僵見他襲來,本來的振翅飛來阻擋。石不語此時哪裏有空浪費在這些小卒身上,借著妖旋開路,又仗著一身鱗甲,從僵群中生生突了過去,刹那間,便已到了李密跟前。
而此刻,被妖旋帶起的血雨所驚動,雙目迷茫的李密,竟也已恢複了幾分神智,見得一道身影射來,下意識的便是就地翻滾,試圖重新遁入僵群之中。石不語哪裏肯舍,收翅驟然落下,就地一滾,翻出三四丈去,不待起身,指間蛇藤已疾射而出,堪堪縛住李密的腳踝,隨即奮力一扯……
下一刻,趕在僵群近身之前,已擒獲了俘虜的男子,陡然一躍騰空,化為三首六臂的獸性,展翼飛去,同時亦不忘揮動管城子,借著揮灑而出的金字,將追擊的銀僵擋在身後。也是湊巧,當他堪堪躍入本方陣列的刹那,那數十名宗士也終於承受不住的頹然倒地,半空中的虛影一閃,一切都登時回歸正常……
微微的停滯之後,恢複過來的逆者,再度指揮著銀僵蜂擁而上,這一次,他們的目標卻不在於殺敵,而是試圖奪回落入敵方手中的李密。然而此刻,眾宗士、妖靈早已聯手組成陣勢,死死將強敵抵擋在外,任憑如何衝擊,亦不後退半步,一時之間,雙方的廝殺雖又慘烈了幾分,卻無奈的陷入了僵持之中。
而趁著這喘息的機會,石不語早已提著被蛇藤捆縛的李密,躍至宇文君集身旁。李密麵色一片鐵青,嘴唇緊閉,隻抬頭望了凝寒一眼,便即低下了頭去,默默無言,如同神智尚未恢複一般。早有幾名妖靈衝上前來,在他身邊肆意搜索,過得半晌,卻都紛紛直起身來,失望的搖了搖頭。
炎羅生性急躁,早已因了眾多同族的殞命而大怒,此時見得李密悶聲不響,登時伸出巨掌掐住他的脖子,將其提在半空中,厲聲喝道:“小子,你莫要裝死!識相的,便速速命這些銀僵退開,否則,卻莫怪咱家生吞活剝了你!”
被炎羅抓在手中的李密,便如一隻待宰的小雞一般,極為無助。隻是雖然呼吸困難,他卻仍然冷冷應道:“要殺便殺!說什麽廢話!”
炎羅聞言大怒,登時重重一拳擊在對方的麵門上。他雖然不敢真的殺了李密,但這一拳中卻充滿了怒氣。一拳擊出,李密早已飛出數丈開外,吐血倒地,而黃沙中,已跌落了幾顆碎牙。
石不語瞧得心中不忍,急忙上前擋住炎羅再欲下擊的拳頭,側首望向麵頰高高鼓起的李密,沉聲道:“李密,你若不想死,便將令符交出來,我可以保證,絕不傷你性命!”
“性命?”輕輕吐了口混著鮮血的唾液,李密的神情中帶上了幾分苦澀,沉默片刻,他卻終於還是輕輕搖頭,不肯屈服。
石不語微微一怔,一時之間倒沒了主意,隻是一旁的眾人早已無法忍耐下去,炎羅憤憤上前數步,怒喝道:“逝兄弟,何必與這等叛徒廢話!我便不信,他真是鋼筋鐵骨,能夠熬得住刑法!”
說著話,他便伸開大掌去抓,李密冷冷注視,並無絲毫退縮之意。隻是此時,卻忽聽得一個聲音輕輕響起道:“且慢!”
眾人齊齊一怔,回頭望去,卻見凝寒已分開人群行出,微微沉吟道:“不語,可否讓我與他說幾句話,單獨的……”
石不語略感愕然,側首望去,卻見眾人麵上都是一副奇怪的神情,似乎都在猜測著什麽。凝寒見他不答,卻又應道:“隻要一會便夠了,或許,或許我可以……”
石不語摩挲著下巴,一時間猶豫不決,倒不是他不信任凝寒,隻是李密向來頗有智略,若是讓兩人單獨相處,隻怕他設下什麽計謀;隻是,若不讓凝寒出馬,以李密的性情,恐怕酷刑拷問也不會發揮太大的作用……
躊躇之間,外圍的防線在銀僵的攻擊之下,又後退了幾分。聽得慘呼聲不斷響起,石不語心頭一震,終於咬牙應道:“也罷!寒兒,便讓你試試,隻是務必小心一些!”
凝寒微微頜首,上前提起了李密,轉頭望向自在生,輕聲道:“宗友,可否借你的隔音罩一用?”
自在生微微一怔,望向石不語,眼見他並無反對之意,這才取出一個透明的晶罩,往空中一拋,化為數丈大小,將凝寒與李密罩在其中,而從這一刻起,晶罩內外的聲音,便被徹底隔絕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