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厭不再看那些功勳消息,收了牌子,轉向海宏道:“這人你們關注挺久了吧,身上莫不是有什麽隱秘?”
海宏也是看到這稀奇古怪的一幕,卻是不以為意:“社中品流複雜,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發生,不過這一位……確實還有些不同。”
說到這裏,他又沉吟了下,方續道:“說此事之前,我還有一事相詢。”
見他如此鄭重,鬼厭哪還不知,無意間,他已經觸碰到了某個問題的核心,便直接道:“你說。”
海宏盯著他:“道兄複得自由之身,著實不易,一些事情,若是牽扯進去,不免就要身不由己。故而我想問,道兄今後是怎麽個打算,是要暫避開此界劫數,登臨外域;還是……”
鬼厭哈哈笑道:“本人做事,向來隨心所欲,哪裏有趣,就去哪裏;哪有美人,自為前趨。海真人你也不用試探,有什麽事情,隻要覺得能對我講,說來便是!”
“好,等的就是道兄這句話。”
海宏也是大笑,一擺袍袂,坐在鬼厭邊上,聲音卻是低沉了許多:“道兄當知曉,眼下對我等散修而言,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鬼厭眼睛上翻:“那也未必。”
海宏也不惱:“確實,就算天劫臨頭,和真正傳承千秋萬載的大宗大派比,咱們也占不了優勢,可世上總有一些已經是畸形的門派,看似強盛,實則虛弱不堪,隻需抓住機會,在要害處插上一記,可說是大有勝機。一旦將這樣的門派擊滅,掃出來的空白,豈不就是我們的機會?”
“嘿嘿,那些大宗門閥,豈會放著肥肉不吞下去?”
“所以,門派、地域的挑選,也就非常講究……道兄你來看。”
海宏拿出一件蜃影玉簡,將裏麵的圖形放出,鬼厭看得真切,那是一套東海近海的堪輿圖,擬畫得極其真實,臨海陸地各類地形、海上星羅棋布的島嶼,無論範圍大小、地形高低,都分劃清晰。
當然,那涵蓋不知幾個億萬裏的廣闊區域,全是靠著濃縮到極致的比例來體現,其中分布的島嶼,縱然顯示,也比微塵還要小上千百倍,若沒有一雙銳眼,恐怕都要忽略掉。
“這是吳鉤城。”
海宏點了點他們現在的位置:“雖然此城眼下堪稱是東海第一興旺之地,可等到海鷗墟建成,恐怕就要把這名號讓給海龍城了。”
他手指往圖上標識的南方移動,跨過論劍軒所在的東南靈綱山係,移到了海龍城,也就是現在思定院寄身之處。而此城另一個標識,就是海商會全力打造的海鷗墟體係的起點。
海宏手指從海龍城開始,畫了一個平滑的弧線,往西北外海而去。
堪輿圖上分分寸寸的移動,就是百萬裏的漫長路途。
“海商會花費絕大力氣,要將海鷗墟建成古往今來第一,對咱們散修,其實大有好處,至少是多了一個錢財出入的渠道。如今這情況,海鷗墟做成的可能性極大,到那時,周邊區域,必是繁華。”
海宏大有指點江山之狀,多有品評;“華夫人確是大手筆,而且,更懂得做人,這麽一條直至外海的漫長海路,包括論劍軒、羅刹教、洗玉盟等七百多家宗門,多少都能吃喝一點湯水之類,已經將阻力降到了最低。切過的軌跡,某種意義上,就是那些宗門之邊界之處。所以……”
他在弧線兩側點了幾下:“對那些宗門而言,海鷗墟的這條海上商路,把可能的邊界衝突變成了利益交匯之處,夾在中間,海商會的壓力會很大,可是壓力越來,利益也就越大。”
鬼厭笑笑:“那麽,社裏就想在其中分一杯羹?這與九煙有什麽幹係?”
“聚財生寶,咱們可搶不到海商會的頭上去,搶來了,也要做得一塌湖塗。不過道兄可見到了,這海路商圈,其實是分內外的!”
海宏又是指指點點:“你看,論劍軒、羅刹教,大半個、甚至整個勢力範圍都在圈子裏麵,大可發展多條路線,與其對接,主動權更多,受益更大,但這裏麵的競爭,肯定要更多些;而以飛魂城為代表的洗玉盟,位置就有些偏北了,可也有小半個在商圈覆蓋之下。
“至於商圈外側,其實也是聚寶之地,尤其是南部區域,承接外海、南海資源,吞吐貿易,未來可以想見,定是奇珍異寶無數,那些要去外海的修士,更多的怕還是想到這裏來。而且還有一條,這裏正好由海商會隔去了論劍軒這等龐然大物的壓力,秩序要更亂,機會則更多。”
鬼厭看著海宏所指之處,忽爾一笑:“可這裏,好像還有一個大宗門……”
“不錯,還有一個半山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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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慈沒進入主城區,而是頂著九煙的身份,沿著臨海的灘塗,緩步而行,來自於鬼厭方麵的信息,正源源不斷地流進來,海宏的評斷一個接著一個:
“這些年來,半山島一直都沒有擺脫人力缺乏的困擾,隻憑著宗門精銳,以及與論劍軒、羅刹教的微妙關係,能在東海膏腴之地,圈下一塊區域。然而大劫一起,門中十位長生劍修,能戰的還有幾人?
“葉繽雖是長生真人裏劍術第一,然而多年以來,多借外物,暫避劫數,又招惹了域外魔主,天地大劫一起,情況隻有更糟。
“若她躲在半山島,閉關不出也就罷了,偏偏蜃樓開啟在即,這是事關其宗門換血更替的大事,論劍軒、羅刹教,都會派出地仙大能前往壓陣,她若不去,萬一有什麽閃失,宗門後備說不定就要出現斷層,後果依然嚴重。
“謀圖半山島的,從來不是四海社一支,葉繽早年鋒芒畢露,結下的仇怨,也不隻域外魔主一家,牆倒眾人推,四海社也不想著獨攬收益,隻要這片區域清濁並舉、百家爭鳴,便是上佳結果。
“至於那九煙,則是事關葉繽避劫的一個絕大助力。有他在,葉繽說不定就多一份機會……其實這又如何?葉繽避劫法門,何等隱秘之事,如今鬧得路人皆知,半山島難道就不知情?沒奈何罷了!由此可知大勢已成,大家要做的,隻是加一把力而已。”
餘慈字字句句都聽得分明,他緩緩停步、回頭,視線越過渾茫的的海麵,在那之外,似乎能看到,劍光衝霄,兵戈林立的肅殺之景。
沉澱在心底的記憶自然回溯,天裂穀中,那短短交錯,卻一直綿延至今的奇妙緣份,出乎意料地清晰,如在昨日。
天裂穀風雲激蕩,東海上波翻浪湧,不過他的心神倒是出奇地平靜。
遠眺未久,他忽地哈哈一笑:“哪個不開眼的,敢跟著你九煙大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