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字體:16+-

第八十四章 橫屍鬧市 魅影迷蹤(下)

龍殤老臉微紅,但最終不得不答道:“他自己……”

“他自己想不開了,就把腦袋爆掉?”

龍殤無話可話,其實他的意思鬼厭也明白,並沒有人,至少他和鬼厭兩個沒發現有人動手腳,而等著和他們做交易的王人野,也肯定不會絕望到自殺,那這樣,結果就很明顯了。

有人繞過兩個六欲天魔的看守,將王人野殺了滅口,這是什麽概念?

“啊呀呀,這可真是個好消息!”

翟雀兒邁步進來,旁邊就是餘慈,這三個多時辰,他們兩人閑逛似的,在山區各個坊市繞圈兒,倒是沒跑出太遠,但和鬼厭相比,速度還是遜色了一些,這才落在後麵。

語調有些古怪,女修臉上的表情可沒有半點兒諷刺之意,她隨即轉向餘慈:

“九煙道友不是一直想追索黃泉夫人的下落嗎?其實我一直都擔心,我這位師叔,是不是已經無聲殞落,可現在來看,分明還活得好好的!這不是好消息,又是什麽?”

前後兩回調整,餘慈的心情早就恢複到常態,同時也把思路理順,點了點頭:“的確是個好消息。我們也是大意了,既然此地很有可能和東華宮中樞相連,那麽極有可能就在黃泉夫人的監控之下,如果那位覺得王人野是個威脅,不用做別的,隔空栽下一顆魔種,便能讓王人野變成如今的下場……”

翟雀兒接著他說下去:“更別提我們還在調整靈脈……那個大宇宗的還活著沒有?”

龍殤點點頭:“那邊沒有任何異動。”

翟雀兒微微一笑:“真想把柳師伯也請過來,自我記事以來,聽到的黃泉師叔的手段,都是於無聲處聽驚雷,又極具從容迂徐之妙,往往到事後才恍然大悟,還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惡形惡狀的。可想而知,我那位師叔如今的日子怕是不怎麽好過。

“從這裏看,東華宮中一定有什麽隱秘,很可能就是王人野想和我們交換的,雖說功虧一簣,很是可惜,但大家的方向沒錯……不管暗處那位是不是黃泉夫人,都別想再得手,咱們按部就班地進行就好。

翟雀兒一回來,就一直在調整眾人的士氣,效果也還不錯,龍殤的表情就好看許多,但黑袍還是沉默不語,整個人的情緒都壓仰著。

餘慈看他一眼,倒是有些懷疑,這位是不是藏著什麽事兒。

翟雀兒轉向他道:“既然方向沒錯,咱們就該多往這邊投點兒力氣了。”

“這倒是……”

餘慈漫聲應了一句,旁邊的鬼厭卻突然開口:“我在西南方向的一個坊市中,遇見了事兒……”

三言兩語將坊市之中,嫌疑人當眾爆頭的事情講了,

在王人野死掉的現在,這也不過是個錦上添花的旁證,但鬼厭講出來,實是另有深意。方便餘慈順著杆子往上爬,輕巧撇過“爆頭”之事,而是去問與葉池相關的那些。

“半山島?你確定?”

“我有十成把握。”

兩人唱起雙簧,天底下自然無人能出其右。鬼厭盡著傳達的本份:“那女修通過小道士,要與大人見麵,這事兒……”

餘慈裝模做樣地喃喃道:“還真要上上心。”

翟雀兒在旁邊當了好大一會兒的聽眾,此時終於找到說話的機會:“道友要去赴會?”

“嗯,我和半山島還有一項約定。”

“是過海香吧。”正如端木森丘所說,這件事已經是四麵透風,八方皆聞,無限接近於茶餘飯後的談資,翟雀兒知道並不奇怪。

“正是。”

“吳鉤城那邊的事兒,我可是聽說過,道友果然是信人,就是半山島那邊……似乎不那麽積極呢。”

餘慈摸著下巴,說得輕描淡寫:“各家有各家的難處,就是現在也不晚嘛。”

翟雀兒揚起眉毛,突然道:“是因為蜃樓嗎?”

餘慈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哈哈地笑了兩聲,直接轉了話題:“功課的時間差不多到了,今兒咱們就別出去了,早行完功,早完事兒!”

“好啊!”

該妥協的時候,翟雀兒的“善解人意”讓人心中熨帖,可說是無有不從。

等順順利利行完功課,又是黃昏時分,餘慈頂著九煙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與翟雀兒告辭,往海商會的坊市而去。既然是這種私密的邀約,翟雀兒不可能跟上來,隻是笑吟吟地讓餘慈小心些,莫要再惹上什麽麻煩。

天色入夜的時候,餘慈來到坊市之外,還沒尋到地頭,早有海商會的侍者出來,恭恭敬敬地將他迎了進去。

回風道士倒是真有點兒主事者的意思,在臨時搭建的精舍之外,迎接餘慈到屋中,以香茶待客。

餘慈代入九煙的身份,招呼打過,又問起無羽、張妙林的近況,一些閑話過後,茶水換了一杯,突然就打了個試探:

“回風道友在海商會,貌似是高升了?”

回風道士對九煙的態度,自然與對鬼厭不同,他朗聲一笑,回答得明白得體:“大師誤會了,回風閑雲野鶴之人,心中除卻一些師門之事,再無所求。這幾日不過應人所托而已,事後自去尋我那自在去。”

這話餘慈當然愛聽,而緊接著,回風倒是又返過來歎了一句:“大師竟然與那鬼厭相識、同行,聽聞此事時,我還不信,如今卻是沒的說了。”

這話已經有點兒交淺言深,餘慈瞥他一眼,懷疑是不是無羽向他透露了一些什麽,麵上卻是不必回應的。回風道士也沒指望他講出理由,緊接著就感歎了一聲:

“想我年前,在他破劫長生之時,還和論劍軒的修士一起,向他動過手,今日再見,手心裏可是捏了一把汗的,不想他倒是全然不記得了。”

“哈,是嗎?”

餘慈倒是暗窘了一下,鬼厭和九煙身份交換太頻繁,終究還是出現了疏失,還好,記得當時並沒有真正照麵,就把他從雲端打下,真要沒認出來,倒也說得過去。

他仍把這個話題繞過,既然回風道士都不在乎交淺言深,他也沒必要忌諱什麽,幹脆直指正題:

“今日你給我下了邀約……”

回風在座位欠了欠身,道一聲“不敢”。餘慈一笑:“好吧,聽說,是你代表華夫人,插手到我與半山島約定中。我知道,你們沒有惡意,所以我來了。可這件事兒裏麵,有一個關節,我沒想明白,回風道友你既然代表華夫人,也在她身邊呆過,可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回風道士忙把手搖了搖,苦笑道:“大師明鑒,我可真沒和那位打過交道,倒是院首經常與她見麵。今日之事,我也隻是適逢其會,當了個傳聲筒而已。”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不過大師提起的這事兒,我倒聽過隻言片語……”

“哦?“

“據說,華夫人近來和半山島做了幾筆生意,和葉繽也有交往。如果從這邊看,插手此事並非無因。”

“近來?怎麽個近法?”

“大概就是天地大劫之後吧。”

“……那還真是百無禁忌啊。”

餘慈感歎了一聲,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這段時間,他通過栽種下去的神意星芒,對之前在坊市中,盯梢葉池的那人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現在隻需向回風道士再確認一下:“你知道,葉池現在有麻煩在身?”

“呃,知道的。”

“哪邊?”

回風道士笑了起來:“大師豈不是明知故問,自然是四海社。”

餘慈也笑:“知道了你們那華夫人還插手!”

天地大劫興起後這數月,四海社已經改變了以往韜光養晦的慣例,名頭越來越響,吸引了大批散修加入,甚至有一些小宗門都依附過去,短短時間裏,已是東海上一隻不可忽視的力量。

如今正是四海社盯緊了半山島,意圖發力的時候。這個階段和半山島做生意也就罷了,再和葉繽發展私人友誼的話,對海商會的中立性也是一種損害。

咳,且拋去這貌似公允的狗屁話,其實無非就是利益的選擇問題。

海商會完全可以兩邊使力,左右逢源,作為一個大商家,它天然就有這樣的資本,可華夫人的傾向性未免太明顯了,就算四海社可以不放在眼中,其背後若隱若現的羅刹教呢?

這樣,在無形中,定然會損害海商會的利益,而可以肯定的是,華夫人應該能從中得益。

海商會的其餘人等允許她這麽做?

餘慈甚至想得更深一層:像她這樣先天體弱,重病纏身的,能夠明明白白做出違反商家原則的事,其目標也應該很明顯了。

可壽元、健康這種東西,葉繽能給麽?

回風道士可沒想這麽多,他隻是就是論事:“本心而言,四海社做得有些過頭,據我所知,半山島每一個外出的弟子,都受到他們盯梢、圍殺,東海上已經連起了幾十樁衝突、命案,現在葉繽行蹤成秘,又有天劫壓迫,半山島弟子若無要事,都很少出島了。

“像這一位……是葉繽的親傳弟子,卻是早年就出來遊曆的,一向低調,若不是今天摻合到這事兒裏麵,我也不知她的身份。”

餘慈點點頭,能從回風道士處了解的情況,也問得差不多了,便道:“如今我依約而來,你們這邊可把時間、地點定好了?”

“那是自然。”

回風道士取出一枚玉簡,起身遞到餘慈手邊,解釋道:“此玉簡以特殊手法封存,隻要以神識透入,隻能存在半息,就要化為飛灰。是確定無他人窺看的萬全之法。

餘慈接過,信口評論:“神神秘秘的,可不像是半山島的手筆。”

回風道士苦笑:“是,這是在下的意思。”

餘慈哈地一聲笑,回風道士無奈道:“如果能早一步確認大師與鬼厭關係無誤,我就直接請那一位也到這裏來,把事情說開就好。可畢竟沒有先見之明,隻能繞一個圈子了,大師莫怪。”

“無妨。”

餘慈已經記住了碰麵的時間、地點,任手中玉簡化為飛灰,也不再耽擱,徑直起身:“若無他事,我這便去了。”

回風道士起身相送:“大師慢走……”

這邊剛說完,有侍者匆匆到廳外告進。回風道士沒有立刻搭理,直到把餘慈送到了屋外,揮手告別,目送餘慈去遠了,這才示意侍者開口。

侍者沒旁的廢話,道一聲“北地急報,商會轉發”,便將傳訊玉簡遞過來。

回風道士破開上麵封禁,神識一掃,臉色便為之驟變,而等他仔仔細細把其中信息讀了一遍,卻是猛想起一件事來,抬頭看去,坊市之中,九煙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見。

他深吸口氣,卻是很快下了決斷:“傳令,東華山以北三座坊市立刻停市、拔營,向東南方的‘馬’字坊市集中,其餘兩座暫時不動,但要把戒備等級提高到乙等。”

“啊?”

侍者雖是訓練有素,卻也被回風道士的命令弄愣了神。後者的命令也還沒有下完:“交玉簡複製轉發,每個坊市都要送到,告知坊市掌櫃,若有人問起,便以此玉簡中的事項告知……不,停市的時候,直接把此中信息公示出來。”

侍者忙一一記下,而回風道士緩了一緩,卻是對他道:“裏麵信息,你們也可以看看,有個準備。但有一條,絕不可肆意誇大,信口傳謠。”

說著,他又將玉簡遞過去,侍者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神識探入,隻一下子,臉上就是雪白。玉簡中當頭一句便是:

北方劫落,地天互通,天魔來襲,魔潮從北到南,席卷三湖,已越滄江,攻入南國。

“發什麽呆,還不快去!”

侍者這才醒悟,連行禮都忘了,一溜煙往外跑。

回風道士背著手,在精舍外走了幾步,臉上青紅顏色變幻,卻是心裏情緒難以自禁。

魔劫,魔劫……上清遺脈,哪個能忘得了魔劫!

可怎地全無先兆,魔劫又來?

而且,怎麽又是北地?

**********

合成一大章,感謝叔叔很嫩書友的大額捧場。

下一更在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