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鬼與金幢教祖“重聚”,碰撞勢頭猛烈,但聲勢還不如之前。
出現這種情況,正是周邊海水異化,吞噬了衝擊力的緣故。
在金幢教祖看來,海水異化到什麽層次、轉變成什麽性質,暫時還不清楚,畢竟兩位劫法宗師交戰,氣機錯亂,對天地法則意誌多少是一個迷惑,劫數還在還在醞釀之中。
對他來說,當務之急,是要在海底劫數成型之前,將事情解決掉,以全身而退。
他沉喝道:“陰鬼女,凡事要適可而止。”
在他喝聲中,華光琉璃世界之中,仿佛鍾鼓齊鳴,恢宏之音,甚至壓過了外界漸起的海潮聲響。
隻是,陰鬼對此嗤之以鼻:“這話對後麵的人說去。”
後麵?
這時候,金幢教祖終於理解了陰鬼那句“膽子大的在後麵”的真意。
也對,陰鬼再怎麽膽大包天,也不會以天魔法體去招惹劫雷,可是,哪有人?
他神意掃蕩,甚至冒險探到華光華光琉璃世界之外,在天地法則意誌的威脅下搜索,卻一無所察。
金幢教祖自己也承認,在大劫法宗師中,他是較弱的那一類,可都被人轟破地盤了,難道連人影都看不到?
要麽,就是那人完全與天劫融為一體……天底下還有這種法門?
暫時抓不到頭緒,可金幢教祖從另一個角度看,在他們這個層次,沒有無緣無故開啟戰端的道理,那麽……
蕊珠宮?
他不動聲色,氣機把朱文英和九命鎖得更緊,抓住這兩個,還怕被人得手嗎?
陰鬼也明白眼下的局勢,她是抱著偵察的心思來的,把自己陷裏麵就不好玩了,當下也喝了一聲:
“此事與我無關!”
若她早說,金幢教祖必不會節外生枝。
可這時候,金幢教祖發現敵人竟然有導引天劫、與天劫相融的特殊手段,念頭就已經變了,隻當聽不到,依舊與她氣機糾纏,把她用做擋箭牌,以繼續迷惑天地法則意誌。
陰鬼眼中寒芒閃爍,從來都是她陰人,哪輪到別人陰她?
她也不是金幢教祖這種瞻前顧後的軟蛋,惹惱了她,直接砸盤子又怎樣?
眼看要撕破臉動手,周邊海水之中,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劫數成形?
陰鬼也好,金幢教祖也罷,至少都是渡過一次四九重劫的人物,對天地劫數的運化機理、節奏最是熟悉,都是第一時間發覺不對。
太快了……
金幢教祖冷笑,開始明白是怎麽回事兒。
劫雷入海,威力十停裏去了九停半,隱身在天劫中的那人,分明已經藏不住了,如此發力不免刻意,終於露了馬腳。
正如金幢教祖所想,散溢的電流中,寶蘊身形已經很難隱藏。虧得兩個劫法宗師彼此幹擾,才使得她有藏身的空隙。
不過,寶蘊也不能僅為藏身而滿足,她是來救人的……
金幢教祖非常狡猾,或曰經驗老道,借與陰鬼的糾纏,耽擱了天劫的轉化,即使有玄黃在側暗中蓄勢,可始終沒有找到好的時機,如今朱文英又被金幢教祖牢牢困住,投鼠忌器之下,更難發力。
餘慈也是剛從俱淨坊動身,趕到這裏來,怎麽也要有個過程。
想了想,她暗中讓玄黃預備,自己則合掌胸前,半真半假地默禱:
“都是為了救人……天君大人,幫幫忙啦!”
所謂“心誠則靈”,這玩笑似的禱詞,竟也能發揮作用。
相隔萬餘裏,在神主與信眾之間,完全不是事兒。
正高速趕來的餘慈,大概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當即默許她的請求。
兩邊玄機暗合,神通加持。
頃刻間,寶蘊眼前似乎有一片世界鋪開,雲卷雲舒,靜謐安然,卻又有玄妙之理,含蘊其間。
寶蘊知道,這是餘慈心內虛空中,最具玄奇色彩的“平等天”。
她笑吟吟地道了聲謝,心念動處,便自然從中截出一段真意,注入心中,盈而自發。
指尖伸出,神通發動,一股和暖氤氳之氣,迫發出來,可等到觸及海水,卻是寒意彌漫,擴散速度之快,更是不可思議。冰棱喀喇摩擦之聲連綿不絕,大片海域,就此凝結,仿佛變成了一個半沉的巨大冰砣。
華光琉璃世界依然是光芒大放,映得外間冰層光怪陸離,可實際上,這處所在,已被封得嚴嚴實實,更有寒意滲透,似煙氣又似水霧,灑落在華光琉璃世界之時,隻一落,便在朱文英、九命身外,瞬間凝結冰層,要截斷金幢教祖的禁錮氣機。
麵對突生變故,金幢教祖先是一驚,但接下來的反應並不是著惱,也沒有急著加固對朱文英、九命的控製,而是細察氣機源流,到後來,臉上喜色已是遮掩不住。
“太玄冰解……好!”
金幢教祖哈哈大笑,華光琉璃世界亦為之震顫。
怎麽回事?
寶蘊本待聯絡玄黃,一劍破敵,可見此模樣,心中驚訝,先讓玄黃漸緩。
隻見那金幢教祖笑聲中,什麽黑貓、朱文英都不理會了,往後一退,重新融入香火金身之中。
金身收了玉鉞刀和鐵如意,手掐印訣,神意掃過厚厚冰層。
這一次的神意掃描,分明是換了種方式,更強橫,針對性也更強,尤其是與周邊海域的封禁勾連一處,直接覆蓋了整片礦區。
雖然寶蘊借來太玄封禁的真意,冰封百裏海域,已經將相關封禁破壞了小半,也與天地法則意誌勾連,有最好的掩護,可不知為什麽,仍然擋不住。
身上猛地一激,已遭神意鎖定。
感應總是雙向的,這種時候,寶蘊也有所察覺,金幢教祖似乎隻是充當了介質,真正的感應源頭……
沉沉重壓驟然降臨,更有“天敵”一般的戰栗感,轟然襲來。
這下真是猝不及防,寶蘊低呼一聲,在冰層中連續跳變,試圖脫離,然而那神意鎖定之法,完全換了法度,竟是直透心底,借她的驚懼之心,以魔染的方式滲入進來。
仿佛是捏著人的心髒,隨意擺弄心跳速度,大有生死操之人手的趨向。
心髒什麽的,寶蘊早就沒了,可這魔染之法,直指性命交關之處,施以大恐懼,強行轟破心防,讓她難以應付。
一著不慎,寶蘊也是給拖進了當前局勢的泥潭中。
寶蘊畢竟是極為獨特的存在,在她明悟的同時,對麵也查出了她的虛實。
接下來的反應很奇怪。
那位先是困惑,又是暴怒,凶戾魔意透空而來,仿佛能夠把虛空燒穿,其中的意思不用人理解,而是強迫人明白:
“不是羽清玄,不是湛水澄,連綠波都不是……”
什麽跟什麽?
愣了愣神兒,寶蘊恍然大悟。
她分明就是給人頂了雷!
金幢教果然在此設了局,但其目的與餘慈、趙相山的估計出了些偏差,竟然是針對蕊珠宮而來。
不知金幢教聯絡了哪個魔門大能……或者是域外天魔?
寶蘊還從沒有見過這樣強橫而又純粹的魔意,無須特別作勢,便如火焰熊熊,任她意誌如鋼,也能在瞬間給煉化了!
這是要命的時候,寶蘊顧不得再藏匿身形,尖叫一聲:
“玄黃!”
心念、聲音並起,與之同步,二百裏外,有劍意衝霄,不取海底,而是斬破海麵,直取天外。
那大魔頭不在海底,根本就是居於天外!
也怪不得寶蘊被發現,剛才整個的應對方向、方式都是錯了。
雖有玄黃出手,寶蘊仍沒有任何安全感。
她已經被魔意鎖定,這是類似於“種魔”的秘術,直指心底最薄弱處。
即使對方貌似不太中意,可層次擺在那裏,自發地便勾動心魔,化出種種妄境幻相,玄黃的純化劍意再強,也是隔了一層。
寶蘊還要自救。
她一頭紮向冰封的海底,也與天地法則意誌融得更深。
這非常危險,如果程度把握不好,便類似於“合道”之劫,在渾茫無邊的天心範疇中,失去本我。
但此時也顧不得了。
對寶蘊的困局,萬裏開外,餘慈也有感應,當下難顧後果,借神主、信眾的牽係,引著寶蘊的意識,切入天地法則體係深層,既是躲避,也是防禦。
倉促之下,他也來不及轉換最精通的生死法則,便依著太玄真意的主脈,直抵動靜之法的層麵。
坦白講,他在動靜之法上,還差了些火候,至少很難直接觸及根本。
可眼下,寶蘊早早引來了天地劫數,天地法則意誌正在鎖定目標,醞釀後續的變化,他這麽切進來,恰是給出一個變化的契機。
大勢如水,蓄而待發之時,欠的就是一個“缺口”。
餘慈牽引著寶蘊切入“天之三法”的層麵……就算是在外圍弄影兒,也是打破了平衡,最終引發了天地異變。
千丈海底,劫數定了。
一係列變化,兔起鶻落,讓人眼花繚亂,
金幢教祖本來是充當“盟友”魔意跳轉的中介,中間突然暴虐的意念衝突,已經讓他愕然,而此刻,海底異變,森然寒意,凍透了華光琉璃世界,也透到人心裏來。
他驀然發現,局內的所有人,沒有一個能真正把握是怎麽回事兒,不同方向、不同目的的合力,已經將事態推向了不可逆轉的河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