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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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重洗寶鏡 法貫天地(下)

張妙林表態之後,匆匆離開,投入他那個符法世界中。

無羽待張妙林走得不見影,笑容斂去,也轉身離開,在偌大的雲舟平台上漫步。這期間,她看到了李閃,這個某種意義上的同類,正靠著側舷發呆,心緒不定,氣機卻是很穩。

沒有去打擾他,無羽最終隻是尋了個清淨又開闊的地方,睹萬裏層雲,神思縹緲,末了,斂目靜心,向雲舟艦首所指,也就是北方,緩緩伏身,長跪不起。

精修多年的《五鬥三元真一經》氣機微動,心神自然存思星鬥,而忘身失體,在上清獨有法度導引下,直趨茫茫天外。

尋常修行,她心神當直如入鬥宮,然而此時方到“半途”,便與那正擴張開來的強絕意誌相接,在其導引下,切入一個似曾相識,且更加奇妙的世界中去。

漫天星辰列布,高殿雲閣層生,架構起一個恢宏道境,諸靈官、星君、神明,仙真,形影往來,列兮如麻,更深處,似又有難以言喻的縹緲真身,居於道境正中,講經演法。

心神入乎此處,渾然與道俱化,然而最核心處,靈明不失,就像是做一個最清晰的夢。

無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身在“夢境”之中,更知道,接下來她要做什麽。

一念既生,她足下生雲,在道境中飄然而飛,恍惚中已至一處所在。

此處別無他物,隻有一株高大樹木,樹冠如華蓋,其枝葉根係,半數都透入虛空之中。

如此形貌的奇樹,普天之下,似乎隻有“雲樓樹”一種。

此時樹下還端坐著兩人,都在閉目靜思,無羽也不理會,隻是仰頭觀看,隨即便循著那番指引,在樹上隨便挑了枚樹葉,留下一點印契。

印契落處,自然勾畫符紋,在葉麵上蔓延,又通過葉柄,穿過樹枝,直趨樹身,再往後就不知通過何處。

做完這一切,無羽心神自返,重歸形骸之內。

而與之同時,神魂核心處,那顆本已經搖搖欲墜的魔種,就此崩碎,蓄積其中的玄妙力量,反哺自身,竟是使她的修為有了小小的進步,除此以外,似乎也沒有了別的變化。

對無羽來說,“小小”的改變,對此時遠在億萬裏開外的餘慈來講,卻是意義非凡。

因為從這一刻起,在他搭建起來的新的平台上,有一個真正的上清弟子,用玄門的方式,與他牢牢牽係。

裏麵不能說完全沒有問題,但都不是原則性的。

餘慈也在迅速地調整,至少沒有讓無羽查覺出什麽不妥,保持住了淵虛天君、上清後聖的威嚴。

對一個神主來說,這非常必要。

餘慈已經很滿足了。

有了無羽做參照,餘慈調整起來,更是有的放矢,進度大大加快。

在此期間,已經寥落的神主網絡,倒是又有幾個脫鉤的,餘慈並不在意。

當年所做,就是強買強賣,如今散去也好。

他還感應到了小五,當年不知鏡中奧妙,為了讓小五自由出入心內虛空,點了顆魔種進去,這些年一直存著,如今破碎了,那小姑娘倒是笑嗬嗬地又湊上來,留了個印契,順報平安。

另外,影鬼情況比較特殊,和餘慈的牽係也不在神主網絡上,隻是冷眼旁觀。

餘慈微微一笑,至此所有他特別關注的目標,都掃過一遍,並無什麽“意外”發生。

說他俗氣也好,虛偽也罷,因為這個,他情緒還不錯。

心安則理得……就這麽解釋吧,此時,他心神趨向,恰是道經所言“濁以靜之徐清”的狀態,慢慢的就真正靜下來。

萬魔池上,月華內斂,照神銅鑒本體,同樣如此。

倒是餘慈心湖,恍惚有一鏡映現,初時映像還略有模糊,似乎有些磨製上的瑕疵,可隨著心境平和,光華如雪,明晃晃,森森然,纖毫畢現,映照大千。

俱淨坊中的修士大半都在屋裏,環境相對封閉,還不覺得,可從坊外看,有一道光華,衝上雲霄,照徹雲氣,又四處掃動,所經之處,被照中的修士,莫名就是心裏明透,似有所見,似有所悟,似有所得。

剛進入內陸不過數百裏的彭索,愕然回望。

他腰上所懸龍川劍殷殷低鳴,劍心互映,交融一體,沒有容納別物的空隙,所以見得更模糊些。隻是隱約感覺到,仿佛是哪位大能,往這邊瞥了一眼;又似有某種靈波,蕩漾而來,輕叩劍心,隨即繞開,繼續擴散開來。

感覺出方向是在俱淨坊裏,那麽,是羽清玄?還是淵虛天君?

這種層次的強者,所作所為,多有不可索解之處。可既然並無惡意,彭索也不願節外生枝,洗玉湖那邊的事情拖了很久,如今時機成熟,不好再耽擱了。

他再看一眼,身化劍光,倏然遠去。

劍修的特殊性,使得彭索錯過了深究的機會。

餘慈剛剛理順的法度,則隨著鏡中明光,急劇擴散開來。

鏡子本身不發光,其光芒源於世間生靈,佛門曰“有情眾生”的性靈之光。

一念起,一念滅,生滅之間,有靈光存焉。

如餘慈這般神主,精通黑森林法門,又通曉情緒神通,自然可以擇取合適之人,引入他這初見雛形的體係中來。

不過,餘慈沒有急劇擴大信眾,布網天下的想法。

就目前而言,他這個“小格局”,是專為特殊人群準備的,他不會主動去發展信眾,而是將這一份剛剛成就的法理——包括從萬魔池中億萬魔頭的“升舉”中,還有從無羽、李閃、小五等人的“印契”脈絡中抽離出來的那些,琢磨了個比較合適的形式,嵌入到真界天地法則體係中,

聽起來很玄乎,實際上,由於長生中人的存在,由於天與人的妥協,天地法則體係中,幾乎天都會形成的新的法則分枝,同樣,也會有舊的分枝消亡。

絕大部分的“分枝”,和根本法則,都有相當的距離。

餘慈這份,層次上要高一些,畢竟要符合淵虛天君、上清後聖的身份,在天地大劫持續,法則體係動蕩的時候,幾乎沒受到任何阻礙。也隨著這份法理嵌入,與天地法則體係相互作用,不斷豐富其內涵外延,影響漸漸傳導出來。

最初的限定,阻止了向更高的法則層次上的滲透,也沒有直接觸碰到大黑天佛母菩薩的敏感神經。可“向下”卻很平常,並很快涉足多個層麵,形成一張大半虛無,法理上卻很明晰的網。

目前這個階段,餘慈不會出動出擊,但當有特定身份、特定需求的修士,觸碰到這張隱形之網,餘慈會第一時間發現,至於接下來的事情,全看兩邊的造化。

此時,基本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大半。

餘慈的心神在天地間流動,感受著這一麵拋灑鋪開的網絡,在何處比較順暢,何處比較窒澀。

不用刻意,心神自然而然便與某個冷靜淡然的意念相觸。

幻榮夫人。

這一位被餘慈從之前的過程中剝離了,但也是從頭看到尾,對裏麵的門道非常清楚。

毫無疑問,這是餘慈刻意為之,是一種展示,也是交涉。

如今,是要解決兩人間的問題了。

幻榮夫人倒是很有些興趣的樣子:“你怎麽來打發我呢?”

對此,餘慈的反應是:

嗬嗬!

一道紅影,風馳電掣,帶著森然劍意,逐雲而上,那是玄黃;

而更早一步,本是單純封鎖虛空的羽清玄,分出部分力量,直接切入域外,將相應區域,予以凍結。

至於餘慈,雖還在俱淨坊中安居不動,心神卻已牢牢控住照神銅鑒僅有的一部分未曾完全替換掉的區域。

這兒,專為幻榮夫人而留。

一個掌握了他核心秘密,深知根底,且有隨時反複威脅的強者,你說我會怎麽辦?

道理總是越琢磨越清楚。

目前,不是神主體係的問題,而是現實的問題。

神主的體係是遠景,最理想的狀態,當然是天地萬物自發地應用神主體係的法理,解決一切問題。

可遠景就是遠景,理想還是理想,現在就用這個來包容現實,必然就是被理想衝昏了頭腦的傻子。

就算是佛門、玄門、魔門體係,已經那樣地完備,你讓三方互相包容一下,按法理規矩來?

哪邊的法理?哪邊的規矩?

到時候自然還是爭立道統,辟邪降魔,打成一團!

從古到今,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

神主的體係是用來解決“我”與“從我”之間的問題,麵對“非我”的存在,雖然也有轉換的可能,但更多還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了斷!

神主體係內,就用體係內的方式來處理;

現實的事情,自然就用現實的手段來解決。

這一點,無論如何都要分個清楚明白。

如今,餘慈就對幻榮夫人講:

如果你要進這個體係,按規矩來,咱們就好好談談;如果不進來,也好辦,把拳頭亮出來就好,咱們比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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