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界因一聲“黃泉夫人”而暗流湧動之際,大黑天佛母菩薩所化的虹光,已經在漫長的虛空穿梭中,層層消褪,最後僅餘一線,循著預設的甬道,投入遠在北荒,高蹈天外的宮殿群落之中。
這是碧落天闕,是上一位無量虛空神主的遺留,也是大黑天佛母菩薩起家的地方。為萬全計,她自然在此地留了一些根本,以備不測,此時就是用上了。
中央大殿一側,某處相對來說,不怎麽起眼的偏殿中,原是供奉著某個神像的形製,此時神位上空空蕩蕩,卻有一團虹彩凝聚、化形,最終化為大黑天佛母菩薩淄衣比丘尼的形貌,又過了片刻,才又顯得生動起來。
在此期間,殿門打開,剛從真實之域脫身回來的十方慈光佛魔靈緩步走入。
雖為魔靈,這些年修持下來,十方魔靈早已重新煉就金身,平日裏就坐鎮在此,看護這處根本之地,所以才能將其及時接應回來。
神位上大黑天佛母菩薩重新塑形,十方魔靈就靜靜觀看,直至成功,才合什感歎:
“善哉,善哉。”
大黑天佛母菩薩從神位上走下來,微微欠身還禮,卻又冷笑:
“損失慘重,傷了根本,善在何處?”
“有舍有得,得而後成,可曰‘善’。”
十方魔靈語氣和緩,一貫嚴肅的麵容上,難得露出笑容:“貧僧倒覺得,自從與相見後,頭一次見菩薩不借外力,神清氣正,無有掛累。”
“是嗎?看來我還要感謝她們?”
大黑天佛母菩薩嘴上如此說,其實她心中也明白,自己確實是有點兒因禍得福的味道。此時此刻,是她自從生就靈智以來,從未有過的虛弱,卻又是從未有過的清靈。
不管被動還是主動,她都做出了取舍,而且似乎方向沒有錯識
對她這樣的存在來講,分外艱巨,也分外難得。
但在此事上,她不願多談,徑直出了偏殿,又往正殿而去。
正殿較偏殿,宏大輝煌了十倍,魔紋勾勒出的圖畫,布滿四壁,放射出灼灼靈光,自蘊神通,在此呆得時間長了,幾乎連神智都要化掉。
可基本的形製並沒有變化,都是供奉神位,而神位之上,也同樣是空空蕩蕩。
在大黑天佛母菩薩看來,正殿中那幾乎化為實質的靈光,都是無量虛空神主數十劫以來,雄渾的信力積累——身為元始魔主脅侍,他確實有分享信力的資格,然而這裏的信力,卻是他用不可思議的神通,“裁取”過來,完全與天魔體係脫勾。
上一位無量虛空神主,正是利用這種力量,再以類似“天魔殿”的心法,憑空構造,化為這一處介於虛實之間的碧落天闕。
這裏也就等於是一處外放出來的“自辟天地”,對於無量虛空神主而言,自然是根本中的根本。
按理說,隻要此處不滅,無量虛空神主憑借這無窮無盡的信力,就可以如之前的大黑天佛母菩薩一般,重新化生出來。
大黑天佛母菩薩的相應法門,其實就是學自此處。
可問題在於,上一任無量虛空神主招惹的禍事太大,先是與陸沉交戰,自家神軀都被打碎、鎮壓,本源受損,而意圖尋人奪舍重生之際,又被人反殺,對方淩厲通透的力量,甚至是循跡殺上門來。
碧落天闕是有相應的防禦、避讓布置的,也確實是避讓開來,沒有被對方找到,可那力量的殺意實在可怖,簡是“未發先中”,倒因為果,已經碾碎了無量虛空神主留在此處的本源之力,也斷去了他最後一個機會。
所以,大黑天佛母菩薩很早就知,如今的無量虛空神主,應該是已經換了人。
具體是誰反殺、奪位,也有猜測。
可就她所知,眼下這位無量虛空神主,已經重歸天魔體係,受元始魔主根本加持,不管原來是誰,都沒了意義。那麽,羅刹鬼王又是用什麽方法,聯係上他,且又密切合作的呢?
在正殿中默思半晌,不得要領,大黑天佛母菩薩也就拋開這個問題,回到與自己切身相關的領域上來:
當前最重要的,是要將她,還有十方魔靈,從當前窘迫尷尬的境地中解放出來。雖然已經是留了後路,可對方是否應手,還在兩可之間。
“法慧現在何處?”
“已至北荒。”
“確定要來?”
“十有七八。”
大黑天佛母菩薩微微點頭,如今也隻能是等待了。
時間也不是太充裕,她還沒有忘記,此時的碧落天闕中,可是還鎮壓著太玄魔母,原本是為了示以誠意,可如今什麽“誠意”都成了笑話,羅刹鬼王會輕易放棄這個重要的存在?
大黑天佛母菩薩回身走出正殿,信步在宮殿群落中徜徉,也是在適應這具剛剛凝就的法身。
不知不覺間,走到前庭位置,忽然覺得很是熟悉。
回眸看一直隨侍在側的十方魔靈。
後者會意,垂眸道:“正是黃泉夫人施以裂魂分身之處。”
“是這兒啊。”大黑天佛母菩薩不免感慨。
事態發展多麽奇妙!從她三劫前得享自由,控製了無量虛空神主司祭一脈,曆任至乎黃泉夫人,都在她掌控之中。哪想到,就是上一劫末,在此地的一次衝突,不經意間,就給自己下了套索。
主客易位,勝負分明。
大黑天佛母菩薩沒有去想如何報複,暫時來講,她已經沒了這份兒資格。
最多也就是通過“亮出”其名號,提醒各方,尤其是可能已經深陷其中的淵虛天君注意,使一下絆子而已。
唔,現在想來,這絆子下得好生容易,莫非……
“黃泉夫人?”
洗玉湖上,小九等人也是把大黑天佛母菩薩的咒罵聲聽個正著,都是麵麵相覷。
吳景、董剡等人也還罷了,最多就是不明白,那個震動千裏,直抵心頭的意念,為什麽突然將一個如雷貫耳,又是完全不相幹的人物給扯進來。
可像小九、小五這樣知道內情的,又是迷惑,又是驚悸:
那個黃泉夫人,不是已經被師兄給製住了?怎麽又出來做壞事?
小九從沒有與大黑天佛母菩薩接觸過,不過從玄黃那裏,盡可知道底細。但就算如此,她心念一轉,卻是指向白衣,老實不客氣地問道:
“喂,剛剛這個嚷嚷的家夥是誰?”
白衣笑吟吟地道:“這位啊,應該是大黑天佛母菩薩吧。”
“這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吧,怎麽鬧起內訌了?”
連吳景都看出來,小姑娘現在純粹是裝天真,以便於套話。
這點兒盤算,自然也瞞不過白衣,但她就是樂於逗趣兒:“既然都是壞蛋,黑吃黑什麽的,豈不最是理所當然?看情況,應該是大黑天佛母菩薩吃了大虧吧。”
小九直想翻白眼兒,還好這時候,心內虛空那邊,影鬼和趙相山先後傳來意念,教她變化內容:
“好像大黑天佛母菩薩是在奪巫胎來著,看她的模樣,難道是被搶了先手?”
“小姑娘的心眼兒挺多……”
白衣意有所指,但最終還是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看樣就是了。”
“這怎麽可能?大黑天佛母菩薩和羅刹鬼王聯手不是嗎?之前還有無量……”
話才說了半截,卻見白衣以指比唇,做出噤聲的手勢,隨即微微一笑:“注意啊,你說的這些都是神主、魔主級別的人物,就算他們不和你一般見識,如此近距離之內,稍微的意念偏移,對你來說,可就是禍事兒了。”
小九給噎了一記,但也不願輕易低頭:“都是這種局麵了,他們敢來,我就敢說!”
白衣聞言失笑:“不愧是淵虛天君的妹妹呢,這份兒豪氣當真不遜色。隻不過,小姑娘現在真的還差了一點兒,淵虛天君卻是確有那份兒本錢的。”
她纖纖手指,自唇上滑落,微切入唇齒間,笑得好生嫵媚:
“我正等著他插進來,好好攪上一番呢!”
小九臉上騰地紅了,這種明顯的雙關,她自然能聽得懂。
但她也確認了,現在白衣的言行,已經切切實實地逾越了她應有的身份,必然是有所恃。
別看這麽嫵媚妖豔,那種危險的氣息,就深蘊在其中。
這是要翻臉了吧!
在心內虛空那邊,影鬼也不敢怠慢,已經讓小五隨時準備發動虛空神通,將她們幾個親屬朋友,都收納進去,同時也讓玄黃準備出手,試探一下。
小五和玄黃,其一攻一防,在各自擅長的領域,完全能夠與地仙大能比肩,甚至還有過之,隻不過各有短板,餘慈把他們配在一起,就是想形成互補。
這幾日形勢緊張,他們也一直在做試驗,本能氣機相合,形成壓迫。小五身畔彩光迸發,要卷走小九等,消除後顧之憂。
可這時,白衣卻是失笑:“別緊張啊,你們這些小家夥兒都挺可愛的,我也不會煞風景,出重手。這樣,我隻帶她走,總沒有問題吧。”
說話間,白衣挽住了赤陰的臂彎,以確認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