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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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鎖鏈

餘慈控製符籙的極限距離大約隻有百尺,不過屠獨老怪的速度又是何等迅捷。餘慈回身驅符這麽一耽擱,他便欺近了兩三裏路,而等到符力沿伸到百尺之外,他也正好湊了上來。

“唔?”

雖然符力潛而未發,可又哪瞞得過屠獨?他清晰感覺到了虛空中蔓延的符力,以他的速度,避開符籙作用範圍也並不難,不過,他有異寶護身,也想借此伸量一下小輩的實力,幹脆不躲不閃,直迎上去。

他的想法,也正是餘慈的依仗!

虛空中似有人怒聲暴喝,仿佛是無限虛空之外,傳說中的冥府鬼差到此,拋出了那條勾魂之索。咣啷啷一連串響動,一條粗/黑鎖鏈,憑空凝就,與之同時,無數細密的符紋,像燎原之火,瞬間在鎖鏈上串了個遍,隨即又是“騰”地一聲響,符紋靈光化為了森森黑焰,在鎖鏈上燃燒!每一個跳蹦的火星,都是攻伐陰魂煞氣的符咒!

陰都黑律縛鬼咒!

鎖鏈雖是由虛空中靈光凝成,卻是堅實得不可思議,更對一切陰鬼神魂有天然克製之力。相比之下,屠獨則是凝成了陰神,激發出神魂深層最龐大的潛力,更有丹成後的密實凝練,絕非尋常陰魂可比。

雙方乍一碰撞,四野呼嘯的寒風便是一靜!

陡然靜寂的大氣中,鎖鏈虛空回卷,朝著屠獨脖頸上套過去,嘩啦啦的震鳴聲清晰刺耳。

經過南霜湖上,擒捉水相鳥那一回的運用,餘慈對此咒的理解,已精進不少,更重要的是在天裂穀下,觀察雙頭妖魔那未完成的驚人符法,在妖圖鬼紋這一係統的奧妙上,具備了前所未有的深入認識。

此刻他剝離一切多餘的變化,隻發揮此咒最本原的力量,愈見其精純。

屠獨有些意外,但最後還是嘿了一聲:“這種東西!”

平地驟起陰風,一道咒力屏障瞬間生就,將回卷的鎖鏈擋了一擋,隨後咒力便生變化,仿佛一頭凶獸凝而成形,咆哮著要扯斷鎖鏈。它也確確實實要扯斷了,靈光凝成的鎖鏈發出瀕臨崩潰的顫鳴,但是上麵燃燒的黑炎卻是愈發地狂暴。

陰風黑火接連數次碰撞,漫天火星飛濺,砸在咒力屏障上,滋滋作響。屠獨清晰地感覺到,他飛掠的勢頭被強行扼製了!

沒有肉身限製,從極動到極靜,陰神也沒有什麽不適,可是“停滯”本身,便等於狠刮了他的麵子!

“這種東西!”他重複了前麵的話,可這回,裏麵的意思又有不同。

至於有什麽不同,隻有屠獨自己最清楚。旁的不說,外發的咒力卻是猛地提升了一個層級。

一個“陰都黑律縛鬼咒”終於還是抵不過屠獨陰神的強大。咯嚓一聲響,鎖鏈被咒力扯碎,化為無數細碎的靈光,四麵飛散。

屠獨陰神沒了鉗製,速度驟增,強行突破飛散的靈光符咒,挾帶的陰風也將殘餘的黑炎掃滅。但屠獨也不能否認,在此瞬間,陰神感應乍暖乍寒,與平常絕對不同。

那條虛空凝就的鎖鏈,絕對威力並不甚強,卻似是帶來了冥獄之中,殺魂滅魄的法力,又像是專門針對他的毒素,想要注進陰神中去。

“那小子,雖是為了鬼相花自蹈死路,卻也像是有備而來!”

屠獨三百餘年的閱曆也不是白長的,自然看得出,前麵小輩一路奔逃,看上去狼狽,可是每記應手都是有條不紊,尤其是回身這一枚靈符,更是可圈可點。

神意鎖定前麵人影,他記起黃泰那蠢材曾說起來的一些事:“似乎這小輩對天裂穀非常熟悉,能在裏麵來去自如……嘿,看來倒是自信得很。”

屠獨抓住了餘慈的最大依仗,心下倒是好笑:

“自以為是的蠢貨!”

這是到現在為止,屠獨給餘慈下的評斷。

有了這個判斷,屠獨本想第一時間截擊的,但心念轉動間,還是緩了緩,隻一耽擱的功夫,餘慈已經越過了懸崖邊,朝著深穀撲下去。

餘慈在虛空中墜落,旁邊崖壁上一切凹凸變化都在心頭流過,窺準一個機會,他猛地伸手,抓住一根粗壯的樹枝,就像是在此地生存了數十年的老猴兒,勾枝踩石,幾個縱躍的功夫,便又下墜數裏,去勢越來越快。

可是再奔行裏許,冷冷笑聲便在他腦中響起,抬頭看,迷蒙的虛空雲霧中,有道淡淡人影懸浮,距離他不過十餘丈遠,也不知是何時超過去的。

餘慈身形倏停。

屠獨很樂意看到小輩臉上的表情變化,至少這讓那張臉看起來不再那麽出色。他應該再威嚴一些的,可是看到那張俊臉,他就忍不住想譏笑兩聲:

“怎麽不跑了?”

餘慈看上去還穩得住,至少還能自嘲著笑一下:“原以為屠老先生還在百裏之外,卻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說著,他持劍抱拳,禮數周到:“屠老先生安好,久聞大名,睽違一麵,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屠獨也笑,隻是心裏卻沒那麽痛快。他本來想見到的,是餘慈驚惶失措的表情,可是這小輩心理過硬,竟然還給他玩有理有節!

所以,他尖銳的笑聲裏,便沒有那麽客氣:“你這小輩的名頭,幾日來也常在我耳邊聒噪,可是煩人的很!不過聽府主說起,在止心觀時,你小子可不是現在這等模樣……據說,可是驕狂得很哪!”

驕狂,這就是他給金煥的印象嗎?餘慈咧開嘴笑:“不敢當,和屠老先生令小兒止啼的威名相比,敝人差得太遠。”

這就是諷刺屠獨對孩子下手的失格了,隻是屠獨修行三百年,哪會把這種言語放在心上,即便是在交談,其陰森淩厲的神意從來就沒有從餘慈身上離開過。隻要小輩稍有懈怠,他絕不會客套!

不過此時,驅邪咒的效力還沒有過去,餘慈神魂依舊穩固,而且,這小輩的心思相當深沉,便是被堵住,也沒有過份失措的表現。屠獨神意掃描數遍,也沒有發現明顯的破綻,不免就有些遲疑。

他不是不能強攻,隻是以咒力攻殺神魂,最能可能的結果,就是將餘慈打成傻子,甚至直接滅殺。可要知到現在為止,屠獨存的都是生擒餘慈的心思。

這種情況下,屠獨有些沉吟不決。

那魚龍之秘委實太過拿人,由不得白日府不重視。而且他自府中來時,金煥便反複交待,此子與止心觀於舟老道有些聯係,為白日府日後計,不到萬不得已,斬斷這根線隻是下下之策,使之為我所用,才是正途。

便是金煥不說,屠獨對那個於舟老道也是心存忌憚的。當年天裂穀妖魔動亂,離塵宗和落日穀聯手壓製,更請來各大宗門高手,匯聚於此。屠獨適逢其會,以其還丹修士的水準,也能參與其中。那段時間,諸宗最耀眼的修士裏,便有這於舟一個。

畢竟,以還丹修為,取得超越步虛修士的戰績的,也隻有他一人而已!

此後數十年,於舟似是經曆了一件大失意之事,自請為止心觀主持,在那裏消磨時光,如今也是垂垂老矣,可虎威猶在。隻要是經曆過當年之事的,恐怕沒人願意去得罪那樣一個恐怖人物。

屠獨閱曆足夠,心思狠絕,卻不是個智計百出的角色。麵對這個不大不小的難題,他也隻好想辦法先破除餘慈的心防……

不過這個時候,餘慈倒是先發難了:“得見屠長老,固然是幸事,可這場麵可真讓人寒心。”

餘慈抱元守一,穩固內守,嘴上則一句緊似一句,“我奉於觀主令,入天裂穀尋找碧空苓、鬼相花等六味藥材,貴府司、丁兩名管事橫加阻攔,居心何在?我代貴府清理門戶,貴府不思感謝,反而動手傷人,是何道理?屠老先生到此後,我本以為能尋個公道,偏偏又這般景象,卻是何故?”

尋找藥材這個理由,倒是屠獨首次聽聞,這更加重了他心中的傾向。而且這頂大帽子扣下來,他也必須要做出回應。他神意陰沉沉壓下,化出的言語,便是隔了一層符力屏障,也清晰可辨:

“小子胡言亂語。以於道兄的神通,尋藥之類的小事,何需請托你這小輩?虛言欺誑,真以為旁人都是你這般的蠢材?”

餘慈嘿了一聲:“天裂穀是何等去處,屠長老真以為天下人不知麽?”

屠獨忽然沉默下去,倒不是被餘慈說服,而是由餘慈的言語中,突然想到一個主意。他這麽一思量,餘慈已咬牙道:

“離塵、落日兩宗共立的止步碑,在長老眼中,如同糞土,如此氣魄,小子是要瞠乎其後的!”

小輩終於還是心虛了!

等餘慈說出這句話,屠獨不怒反喜。

這一刻,他徹底明白了餘慈的想法,當下陰神震蕩,化為刺耳的尖笑之聲:“哦,你是說止步碑!不錯,兩宗並立此碑,警醒後人,見穀止步,免遭妖魔戧害,也不要給穀上惹麻煩。這理由好得很,本座也怕得很哪。萬一這離塵、落日兩宗找上門來,又該如何是好?”

他怪腔怪腔地說完,忽又故作醒悟狀:“咦,看到本座此番進來的,也就你這一個活口,你是不是在提醒,要本座殺人滅口?”

話音方落,餘慈像是一隻受驚的兔子,跳起來向下墜落。

屠獨嘿嘿一笑,凶厲神意轟聲*,眨眼間撕裂了驅邪符形成的無形屏障,直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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