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慈扭過頭,看著隨水汽流動,而蔓延了大半個“雲彩”的血跡,有點兒頭痛,隻希望寶光不要太在意了。
他沒有再搬運證嚴,雖是服了藥,但和尚的狀態仍在持續惡化中,此刻他似乎有了些意識,正發出低低的呻吟。
現在最合適的處理方式,自然是將和尚送到淨水壇的駐地去。外傷不必說,那陰毒火力盤踞的傷情,他宗門那邊總該有些辦法才對。
不過,如何送上門,還需要一點兒技巧。
此時,山林中頗不平靜,周圍頻頻響起禽鳴獸吼之音,氣息也非常地混亂。
餘慈走遠了些,背身去看照神圖,以進一步確認自己所處的位置。不過這時候他看到,峽穀中的混亂已經蔓延到了穀頂山林中,最早從寒潮下逃生的那波妖魔鬼怪、猛禽凶獸已經翻上穀來,且後續者仍是源源不斷,在寒潮、也在愈發混亂的情勢逼迫下,朝著這片更廣闊的天地間散去。
此刻的情形,正如他先前感歎的那樣:
“出大問題了!”
而且,通過照神圖,他也看到了,至少有兩片“還丹霧霾”已經衝到了山穀上方,沒入山林中。這不過是五十裏方圓的範圍,而在長達千裏、萬裏的天裂穀一線,又有多少妖魔鬼怪衝出來了呢?
雖說離塵宗看起來實力了得,可如此狀況,卻不知他們有沒有應對之法。
正想著,照神圖中又有一片區域變得模糊,且將要躍上穀頂,這代表著……
照神圖驟然變暗!
不是照神圖整個地變暗,而在剛剛飛移過來的“還丹霧霾”中,一點暗影以爆發式的速度擴張,瞬間覆蓋三裏方圓。
在此範圍內,照神圖中穿梭變幻的光線,眨眼間消失,那“還丹霧霾”以及周邊還算得上清晰的山林圖景,便像是被人生生給掏空了,露出一塊巨大的黑窟窿,似乎能將人的視線心念統統抽吸進去,再也拔不出來。
餘慈忙移轉心念,定了定神,卻又忍不住再看。隻是這時候,黑暗便像是一個幻覺,連帶著偌大的“還丹霧霾”,消失不見。那裏的圖景恢複到了清晰明澈,隻是崖壁邊上很尋常的一塊區域,植被稀少,隻有一棵歪脖子鬆樹……
唔,那是什麽?
餘慈視線凝定。在探出崖壁邊的側枝上,分明掛著一段漆黑的布條,上麵繡著斷續的金色紋路,非常眼熟。再往旁邊看,崖壁邊上,則有一層噴濺的血漬,微微透著藍色,非常詭異。
餘慈的心髒砰然一跳,瞬間轉移視角,將心念投向無邊無際的雲霧之中。
很快,他看到了,雲霧虛空中正有一扇染血的肉翅翻滾著下落,更向下一些,一截仍綴著幡布的短棍沿著絕壁一路滑下,被大風一吹,又卷起在空中,投向滾滾雲霧深處。
那些是……
真切地看到這幕情形,餘慈呆了半晌,由此他更明白了一個事實:現在的天裂穀、乃至於周邊地域,是真真正正不能再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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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天裂穀動亂的加劇,仍駐留在附近的絕壁城諸勢力人員,反應各不相同。
其實玄陰教最是從容,在發現穀中生靈異動的第一時間,玄陰教人馬便在明藍法師的主持下,有序退走,甚至還有閑向白日府和淨水壇各送去警示信息。
隻可惜,無論是白日府還是淨水壇,對玄陰教的從容不迫,也隻是幹瞪眼羨慕的份兒。
白日府的主心骨屠獨長老至今未歸,在這種情況下,莫說是生靈動亂,就是天裂穀塌了,他們也必須釘死在這兒,等屠獨回來。
至於淨水壇一方,則更是人心惶惶。今兒一早,這邊的主事人證嚴和尚就莫名失蹤了,本來這也沒什麽,那人向來是神出鬼沒的,可動亂一起,還不見他回來,眼看天色將暗,動亂波及範圍越來越大,一眾淨水壇的惡和尚們正想著不管不顧,撇下營地走人,證嚴和尚回來了,隻是是被背回來的。
發現證嚴和尚的是這邊放出去的哨探,本是打探天裂穀形勢的,半路上卻見到自家大師兄倒在路旁,垂垂待斃。當下顧不得其他,背了人一溜煙兒回來。
證嚴睜開眼睛時,已是第二天清晨。營帳外還傳來那些師弟們的爭吵聲,帳內倒是有人服侍,正背著身忙活,看身影,應該是低他一輩的弟子。他長籲口氣,也不說話,隻怔怔地望著帳頂。
“醒了?”
那低輩弟子輕聲開口,可那語氣,卻絕不合他的身份。
證嚴一個激零,當即觸動了內外傷口,險些咳血。
那低輩弟子轉過身子,按住了他的胸口,隻一震,內髒盤結的陰毒火力便給打散,歸入他四肢百骸,隨後又化為絲縷生機反哺回來,滋潤受損的髒器。
證嚴睜眼去看,那低輩弟子五官七竅都冒出血來,偏偏臉上平靜無波,隻有眼眶中,一圈妖異的紫芒泛開,圈住昏黃的瞳孔。
“師……師傅!”證嚴的嗓音分明在發抖,可是他的唇角卻神經質地地擰成一個弧度,看起來像譏諷,又像在自嘲。
“經了這一回,這聲師傅還能叫出來,不錯。”
低輩弟子站在那裏,居高臨下打量他,末了道:“誰救你回來?”
證嚴嘴角抽動,擺出一個愕然的模樣:“不是師傅救了弟子?。”
低輩弟子眼睛眯成一條縫,冰冷的紫芒能穿透人心:“你倒還能油嘴滑舌?”
證嚴神情依舊愕然,更顯無辜:“我當時昏過去了,剛剛醒來。隻以為師傅一時情急,甩了我這包袱,後麵又大發慈悲,或見我還能看家護院,對人叫那麽兩聲,有點兒用處,這才……”
說話半截,他驀地麵目紫漲,仿佛被人重重扼住了喉嚨,細長的舌頭探出,似乎想勾點兒新鮮空氣進去,卻完全無能為力。
但即使是這樣,他的眼睛依然是彎著的,分明在笑,得意又瘋狂。
低輩弟子並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惱火,隻是略微點頭:“我知道你想刺激我把你殺掉,也知道你比誰都想活著……你這分身,我既然棄了,便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正好我有一件要緊事,需要一件工具,你便先做了吧!”
說罷,他衣袖輕拂,證嚴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便昏迷過去。
“你想讓他做什麽?”
隻有兩個人的營帳中,卻傳來第三個人的話音,那聲音正是“月魔”的。
“你我身份有暴露的危險,當然需要擾人耳目……你說,是誰救了他?”
“月魔”嘿嘿發笑:“我怎麽知道?不過,咱們甩下他一個不到時辰,他就能翻上穀來,在此時的天裂穀,這速度可不尋常!”
“不錯,救他之人修為必然精湛。”
“月魔”見他讚同,又道:“若他不是另有目的,這救人性命,不留名號的做法,也像是那些正人君子所為,偏偏還在天裂穀下,鬼獸巢穴附近……噝,不就是這家夥滅了你那分身吧!”
“也許!”低輩弟子也在沉吟,隨口道了一聲。
“這裏的水越來越混了。”
“月魔”感歎一聲後,聲息消寂。兩人卻不知道自家猜測已偏移了十萬八千裏,尤自開動腦筋,苦思冥想。而正主兒,因為著急趕路,此時早在千裏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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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又來雪,餘慈風塵仆仆,重歸止心觀。
上次離山時,秋風涼爽,滿山紅葉如火,如今再看到山門,紅葉落盡,卻是雪滿山林。
說也奇怪,當他看到止心觀的山門,心裏竟然一派安然。原來在心中蓄積的種種關於天裂穀嚴重事態,似乎突然就不算什麽了,感覺非常之奇妙。
也許,這是對離塵宗的信心?可這信心又從何而來?
巧合的是,清晨在山門前灑掃的,還是那個當初向他行禮,迷惑住了金煥一行的小道士,不過這時候,餘慈便不需故做姿態,那小道士一眼便把他認出來,先是驚訝,後又稽手行禮,餘慈也點頭回禮,多問了一句:“觀主可在麽?”
“在的,餘師兄請進。”說著,小道士便向裏麵傳訊。
餘慈走進觀門沒多遠,便見到寶光匆匆走過來,見了他便是大喜:“果然是你,我還以清風剛剛逗我來著,回來這麽快,難道是諸事順利,尋到了足夠的魚龍草……咦,你背上是什麽?”
寶光指的是盛著魚龍的包裹,餘慈微笑不答,隻道:“觀主此時可方便麽?”
“還在做早課,要等上半個時辰。”
“那好,我們便先去同德堂。”
餘慈的心境確實平緩下來了,他甚至有閑去計算一下對他已沒有意義的善功。
“難道還真是滿載而歸!”
寶光比自己做到了還要高興,扯著餘慈,恨不能一路狂奔,連穿兩進院子,到了同德堂後交接任務之地。
餘慈有條不紊地將這些時日收獲的藥材、礦石分門別類,對應上善功消息,再進行交接。
他選擇的是先拿回實物,再勾選消息的方式。好處是可以漫天撒網,多一些選擇,又不至於因完不成任務受到處罰;壞處就是等他拿回實物,說不定任務已被他人接走,導致白白辛苦一場。
他的運氣不錯,拿回來的這幾樣東西,隻有一件值七功的礦石任務被搶先一步完成,當然,這與他故意挑選那些比較困難的采藥任務有些關係。
等勾選完最後一項,當值的道士便統計出了最終收獲,遞回功德牌,笑道:“一百九十七功,餘師弟在外不過兩月,便有些收獲,好不讓人羨煞。”
餘慈也笑,然後他身後,寶光的臉則迅速垮了下來:
“就這麽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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