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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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噬魂

餘慈甩手,兩枚金屬彎勾在繩索的牽引下,又一次碰撞,本如蟬翼般透明的音色忽然變了調。聲音本身被忽略了,隻有虛空中難以描述的劇烈震蕩,一瞬千變,針對周邊一切生靈,發動了衝擊。

這是餘慈在鬼獸洞穴中得到鉤索,雖不知來曆,但其雙鉤撞擊產生的震蕩,卻能對神魂產生直接衝擊。

南鬆子和餘慈,誰也沒有躲過去。

那一瞬間,餘慈差點兒把牽心角給噴出來。鉤索迸發的衝擊變化,比南鬆子的還要更複雜十倍,餘慈就算是有了經驗、有了準備,也險些撐不住勁兒,在他的感應裏,防護神魂的無形屏障在此瞬間扭曲變形,千瘡百孔,隨時都要崩潰掉。

剛剛為了產生最大的效果,他驅動鉤索可是沒有半點兒留力!

還好,南鬆子的反應比想象的還要更糟糕些。

在餘慈眼中,南鬆子的陰神狀態是一個稀淡無色的虛影,上麵有幾片比較刺眼的黑斑,而籠在外邊的本命陰魔則是披帶紅煙,雙方色彩對比強烈,又涇渭分明。可是在雙鉤接連撞擊之際,雙方的顏色突然就混淆了。

然後就是刺耳的尖嘯。

那不是南鬆子或是本命陰魔某一方的喊聲,而是雙方齊齊嘶叫,兩個本無實體的家夥使用這種方式,純粹就是發泄。強烈的情緒衝擊力便從扭合在一起的嘶叫聲裏炸開,情緒是極度的狂亂和焦躁!

這團扭曲混雜的煙氣就在餘慈眼前。這一刻,他像是看到了兩頭撕咬在一起的野獸。這兩個家夥徹底忘記了原本的目標,代表著雙方的顏色彼此侵蝕,拚命地爭奪控製權,像是有深仇大恨一般。

事實上,這想法也沒錯。

多年以前,南鬆子被洗玉盟趕得上天入地,最終隻能逃過滄江,到南方落腳。也在那時,他意外獲得了一部《五蘊陰魔經》殘卷。這本魔經有些來曆,上麵記述的魔功邪法,一項項威力絕頂,修煉起來卻又有著極大的危險。尤其是那“五蘊陰魔”,是他以桃花帳這一邪器為底子,虐殺了數十位有道行的女修,取其陰元精血並慘死後生成的凶魂厲魄,調和以自身神魂中的心魔煞氣,一一煉製而成。

如此凶戾之物,便是靈智盡泯,其本能也記得此等血仇,但因為被強力的咒法控製,這仇怨戾氣隻能越積越深,使得陰魔威力更盛,由此達成一個盤旋向上的祭煉步驟。

如此“以身飼魔”法,自然無比凶險。南鬆子雖是個能下得去狠手的,幾十來下來,也隻煉成了三頭。當他祭起桃花帳時,千百虛影,都是從中衍化出來。

不過,其中一頭在南霜湖上,被他吸蝕入體,增強實力,隨著肉身粉碎,也煙消雲散;還有一頭被他用來作出奪舍的姿態,和那頭妖魔一起,被解良轟成飛灰;至於最後一頭,也就是與他的神魂聯係最為緊密的“本命陰魔”,再也割舍不得,此時卻在雙鉤撞擊的震蕩、包括“一夢歸”的藥力作用下,激發了原始的凶性,意圖反噬。

但這時,混淆的顏色中透出一團紫光。

餘慈看到了這光芒,強按住暈眩欲吐的感覺,握緊手中純陽符劍,盯住煙氣的變化。

新出現的色彩並沒有讓顏色變得更混亂。紫色沒有與任何顏色摻和,就是從南鬆子陰神中透出來,光芒溫潤,並不刺眼,擴展的速度也不快,但混染在一起的兩色煙氣,在光芒照耀下,卻開始剝離。

本命陰魔發出低沉的咆哮,雖然沒有靈智,但它本能地厭惡那玩意兒,接觸到紫光之時,它就想避開,可是對嘴邊的“大仇”、可口的食物,它又絕不願放棄掉。

來源不同的本能發生了衝突,使得本命陰魔凶戾的侵蝕勢頭也為之一頓,南鬆子的氣焰一下子翻上來。且由於還真紫煙暖玉發揮作用,他的神智也清楚了些,不再和本魔陰魔做那些醜陋又凶險的撕咬侵蝕,而是連連催動咒法,利用本命陰魔內預置的控製符咒,意圖重新將其壓製。

本命陰魔瘋狂掙紮,但在還真紫煙暖玉和預置符咒的雙重夾擊下,即使仍能對南鬆子陰神造成傷害,也是在逐步消減之中

南鬆子驚魂甫定,卻仍對那個古怪的鉤索心有餘悸:“那是什麽玩意兒!”

他已經算是幻法的大行家,可是剛剛雙鉤撞擊,震蕩擴散之時,麵對那一瞬千變的侵擾衝擊,仍是措手不及,尤其是內裏幻相叢生,轉眼挑惹起心火戾氣的奇詭玄妙,讓他回想起來,都覺得冷汗……是了,他現在哪有冷汗可出?

思及此處,他忽又想到,他要奪舍的肉身哪兒去了?

念頭未絕,劍氣嘶嘯。

幻陣生就的雲霧中,餘慈身形如虛似幻,破空殺至,一劍突刺。

“小輩狂妄!”

南鬆子剛從狂亂回神,見此便笑:“若你劍氣能傷我陰神……”

這情緒還未落到實處,霧一般的劍氣已經穿透他陰神之軀,沒有哪怕一點兒力量落在陰神或者旁的什麽地方,而是散而複聚,凝成一束尖銳的劍氣,重重打在紫光彌漫的核心處。

傾力一擊!

餘慈並不知道紫光的源頭是什麽,可是長年在生死間磨礪的感覺告訴他,這就是他的機會,一個足以傾覆局麵的機會!

對還真紫煙暖玉這類最關鍵的物件,南鬆子當然有最周密的防護。可是剛才與本命陰魔喪失理智地撕咬,後麵又全力控咒壓製,幾乎調動了一切力量,包括護持暖玉的森羅真煞,如今倉促之下,真煞回卷,就算是勢頭強勁,可是餘慈以半山蜃樓驅動的劍氣,又能弱到哪裏去?

半山蜃樓劍意和解良口中的“仿先天一氣”結合,最大的功效就是瞬間實現無比接近於還丹修士的高殺傷!

劍氣束流,抵觸真煞,嗡得一聲響。這時候就體現出雙方的修為差距,巨大的震力從純陽符劍傳入手臂,又貫穿全身。餘慈身形不受控製,向後拋飛。

也在此刻,南鬆子忽然發現,他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絕不應該讓劍氣和真煞在這麽關鍵的位置衝突。也許他能在劍氣的衝擊下,將還真紫煙暖玉鎖在陰神之內,可是暖玉材質並不堅固,兩邊巨力衝擊,它絕對承受不住。

可現在明白,已是遲了。

劍氣與森羅真煞碰撞之處,紫光劇盛,那是還真紫煙暖玉受到衝擊,產生反應。感覺著要糟,在永遠失去暖玉和暫時脫手之間,南鬆子本能地選擇了後者。他鬆開了束縛,以化解衝力。幾乎和餘慈拋飛的同時,紫光如流星,向相反的方向飛射出十多丈外,又在地上彈跳了幾下,才停下來。天知道受了傷損沒有。

暖玉乍同陰神脫離,剛剛控製住的本命陰魔便發出一聲極興奮的尖叫。

與之相對應,見暖玉可能受了傷損,南鬆子真正地暴怒起來,甚至不顧迫咫尺的威脅,陰神周邊真煞翻滾,黑色流光乍現,在虛空中便化為一圈若有若無的氣芒,轉眼追上仍然懸空的餘慈。

餘慈仍控不住身體,對危機的敏銳感應倒還保持著。可他目光瞥過,一直都能維持基本平靜的臉色就是變了。

“誅神刺!”

氣芒破空,來勢是何等之快。莫說餘慈先前沒有準備,便是有準備了,麵對傳說中修行界最歹毒的“暗器”誅神刺,他又能如何?

這一瞬間,餘慈隻能作出最基本的反應——抬臂擋住胸口,遮住要害。

一聲悶濁的重音,餘慈隻覺得手臂一震,隨即滾燙,便如被烈火灼燒一般。

被擊中了!

這個時候,餘慈拋飛的勢頭才盡,他已經飛摜出七八丈外,落地後又滑行了一段距離,隻覺得五髒如焚,已是受了內傷。但和中了誅神刺的手臂相比,這點兒傷勢又算不得什麽了。

想想至今道基未穩的夢微吧,以她那樣的天才,中了誅神刺之後,都險些還丹破碎,餘慈比她如何?

餘慈右手按住左臂……呃?

觸手滾燙,發熱的卻不是他的肌體,而是一塊藏在袖中的金屬圓盤——照神銅鑒!胳膊隻是被上麵的熱量烤著,才有燒灼的感覺。

不僅如此,筋絡氣脈都沒有任何傷損,隻是因為內髒的傷勢有些滯礙。傳說中,“逆脈而行,破竅而止”的淩厲殺招,沒有任何侵入體內的跡象。

擋住了?那個可以散化氣芒,瞬息跳變,可突破一切有形防護的“誅神刺”,就這麽給擋住了?

餘慈掏出烙鐵似的照神銅鑒,看著沒有任何變化的銅鏡外表,難以理解。

而這時,他聽到了一個非常古怪的腔調:

“混蛋,我滅了你……”

那是南鬆子的,緊接著那廝便發出更刺耳的嘶叫:“別吃我!”

顫音之妖異,便是以餘慈的膽色,也覺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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