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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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星雨

聽著這莫名其妙的話,匡言啟很明白,雖然眼前的虛影,是屠獨的陰神樣貌,說話語氣也和屠獨一般無二。可他已經不是屠獨了,他自稱為“影傀儡”,是某個“大人物”的分魂,寄生在屠獨陰神中。

當日謝嚴劍試餘慈,匡言啟作為旁觀者,在返回居所的路上,碰到了這家夥。

他無法理解這個被影子驅動的怪物,究竟算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屠獨那般高手,是什麽時候、怎麽著了道的!他隻知道,那一夜,他被強迫著“吞下”一個影子。這個怪物說什麽來著?

“你答應過我的……”

這語氣就是他自己聽來,都覺得軟弱到了極致。所以,“屠獨”冷冷譏笑,也就是理所當然了:

“記得記得,我答應過你,隻要你肯承接這枚‘天魔種子’,等到此地事了,隨我同去北方,我教你拜入天底下最頂尖兒的宗門,修煉可永劫不壞之魔功,他日成就天魔,也未可知……嘿,小子不知好歹!若在北地,我要人承接這‘天魔種子’,怕不有千人萬人爭搶這機會,你倒好,瞻前顧後、噥噥唧唧,整一個娘們兒!”

匡言啟漲紅了臉,想開口反駁,卻又沒那個膽量。他也是在那一夜才真正明白,天底下是有讓人喪失膽氣和意誌的絕對力量的,在這個“屠獨”眼前,他沒有與之對抗的勇氣。

此時,對麵丹崖上空,激戰愈演愈烈,匡言啟認出出“萬芒披霞珠”的獨特霞光,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吸引過去。“屠獨”也不再理他,同樣在觀察,隻是觀察的方向與他南轅北轍。

他觀察的是近在咫尺的天翼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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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翼樓上,餘慈對耿福擺擺手,胖子很乖巧地退下去,卻不知餘慈盯著他的背影,神色複雜。也許正如其名字,這胖子其實是個福星?

揮去腦子裏莫名的念頭,餘慈取出照神銅鑒,仔細體會陰神馭器的感覺。

不用驅使元氣托舉,照神銅鑒如有生命般浮在他眼前。以前也有過類似的場麵,可這回有一種無可替代的真實感。神魂處於陰神狀態,餘慈能夠特別清晰地感受到,內層元神輻射出神識神念、穿透外層發揮出其獨有的力量。

陰神伸出了無形的手……不,這種形容不確切,真正的感覺是,餘慈覺得陰神附在了照神銅鑒上。找到了一個新的“肉身”,驅使著銅鏡,從滯重到靈活,慢慢地適應。

陰神當然沒有出竅,附在照神銅鑒上的,僅是陰神的投影,也是陰神馭器最重要的一步:“寄神”。

寄神之後,一切便水到渠成。

他碰觸了照神銅鑒中積蓄的力量,把握到了力量運行的路線。說實話,他還是看不懂裏麵複雜至登峰造極的運行模式——也許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難以明白。

現在他隻能掌握一個大概的流向,體會著陰神之力從中央竅穴透進去,循著鏡中力量的運行路線,化為千絲萬縷,向銅鏡邊緣發散、發散、發散……

相較於從前,這也是個很大的進步了。便在此時,神魂感應突然啟動。

感應發端於神魂,但在發動之際,卻先經過了一個介質——照神銅鑒。

如果將神魂感應形容為一束光,那麽這光便先通過了照神銅鑒,像是穿透一塊透明的卻凹凸不平的琉璃。

在此過程中,神魂輻射出的神識神念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照神銅鑒的影響,循著裏麵複雜的力量運行路線,向銅鏡邊緣發散。與之同時,寶鏡中的力量滲進來,使神識神念性質發生了某種改變。

接著,銅鏡之上,射出一點星芒!

餘慈似乎聽到了“哧”的一聲輕音,極低極細,好像是錯覺,那點星芒也沒有與周邊空氣發生任何交集,像是一個虛幻的影子。可是,星芒卻與他氣機相連,隨著他感應範圍的鋪展,起伏不定。

感應像是擴張的水麵,而那點星芒便像是水麵上飄浮的河燈,閃閃滅滅,牽引著餘慈的注意力。

這玩意兒有什麽用?

餘慈動起這個念頭,而此心念直接造成了反應。在“湖麵”上飄浮的“河燈”一次大的閃滅,忽然捕捉到了目標,又是“哧”聲幻音,星芒閃掠,投入神魂感應到的附近某人氣息所在。

星芒投下,光芒閃爍,有人顯現出來,與宴會前的情形幾乎一般無二。隻是這回,顯現的不再是耿福那個胖子,而是恭立在雲竹園外的貌美侍女。

星芒便沉入她頂門,隨後鮮豔色彩鋪染,玉顏烏發、素衣黃裙一一著色,連帶著她身畔翠竹也一發地鮮活起來,而隻是稍稍動念,餘慈甚至看到了女子緊致細膩的香肌體態,纖毫畢露,極是動人。

“哦……”

餘慈感覺自己的探察還可以更深入些,但那樣就沒意思了,而且在此時,感應範圍中,有另一片色彩,並非是之前星芒造成的現象,而是早已有之。

那是耿福。

餘慈心意向那邊傾斜,不出所料,透過耿福顱骨,他可以看到星芒閃耀,兩點光源,交相呼應,非常醒目,但這僅僅是對餘慈而言。

而無論是耿福還是美貌侍女,對星芒入腦都全無反應,依舊幹著自己的事,渾不知自身已經已成另類的光亮和色彩源頭。兩人“鋪染”的範圍並不大,耿福約在兩丈方圓,侍女則不過七八尺遠,而且範圍並不是一個規整的圓,總是前麵多些,後麵少些,兩側都有縮減,這讓餘慈猜測,這“鋪染”的範圍,是不是和二人的感知極限有關。

不管如何,原本單調呈現的神魂感應,已是大為不同。

餘慈終於明白,耿福身上並沒有什麽古怪,之所以觸發照神銅鑒的變化,是因為剛才在宴會之前,此人身上已經留了一顆經由寶鏡運化的“星芒”的緣故。

星芒即是神意。

它發端於餘慈神魂,經過照神銅鑒時,被寶鏡改變了性質,但本源未變,就是投射出去,也和餘慈保持著清晰密切的聯係,將外界的信息傳導回來,統歸於餘慈的心意掌控。

在此過程中,神魂感應是源頭,照神銅鑒則是改變的關鍵,彼此結合而又分工明確,這不正是餘慈前段日子苦求而不可得的“結合”麽?

宴會開始前,其實餘慈已經成功過,但那是在“心內虛空”的狀態下,由整體思維統合,神魂感應和照神銅鑒結合得更為緊密、更為自然,餘慈反而難以把握。

此時,第三顆星芒從鏡中射出。

在“心湖”中載浮載沉的靈光這回碰到了阻礙,它沒打進預定的目標——那是宴廳中坐著的一位“外地人”,乃是還丹初階修為。在他體外,似有一層強勁漩流,將星芒甩飛出去。不隻是他,在座的其他人,也都是還丹修為,也都抗拒了星芒的滲透。

當然,他們也都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由此,餘慈想到了照神圖上的還丹霧霾。

他沒有氣餒,此時,第三顆星芒接連碰壁,幹脆從掀飛的樓頂處彈射出去,在夜空中劃了一個弧線,朝著遠方廊橋上墜落。那已是餘慈感應範圍的極限,可這回,動人的色彩亮澤成功從那邊擴散開來。餘慈幾乎立刻就“看”到了那邊惶惑不安的人們,目標周圍數位的姿態表情,無一遺漏。

然後是第四顆,這顆星芒穿透了樓層地板,飛下三層,成功滲入了一位通神修士的頂門,在其腦宮安家。

至此,星芒飛射一發不可收拾。

三五顆、七八顆、再到十幾顆、乃至於數十、數百、上千顆!在餘慈的感應中,星芒噴湧便如同飛瓊濺玉的瀑布,從鏡麵上源源不斷地飛射出去。這是隻有餘慈本人才能觀賞到的美麗景致,如同最熾烈的焰火,在夜空中化為燦爛星雨,拋灑四方。

那飛星散射的“哧哧”之音連成一片,先是低細、後又響亮,最後又歸於無聲。在此過程中,餘慈分明感覺到,陰神之力與照神銅鑒正在迅速地磨合,“哧哧”幻音的消減,便是這磨合由粗糙到細膩再到圓熟的過程。

至於千百星芒,不需要餘慈刻意去尋找目標。它們分明有著靈性,自發尋找生靈的氣息,再滲透進去。感應範圍一塊接一塊地亮起來,明晰的色彩層層鋪開,彼此交錯融合,逐步還原為真實可感的天地。

每一點星芒都點亮一塊區域,通過區域中心的生靈,注入“色彩”。這裏麵有分離的、有重合的,也有恰好對接的。而且,因為是以個體生靈為中心,每一個色彩區域,其視角都有所不同。如果將這些零碎的區域拚合起來,再將視角統一,是不是有點兒像……

照神圖?

當此念頭閃動之際,餘慈的注意力陡然偏移。就在剛才,他通過飛射的星芒發現,原來不隻是天翼樓上有人,在樓外絕壁上,也有人存在。星芒正破開此人頂門,鋪染色彩。

唔,不對,是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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