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幾個家夥一聽,趕緊湊過去小聲問道:“我說你這是何話?為啥今晚咱們也消停不了?說清楚點,給咱們解釋解釋!”
這個年紀最大的軍卒扭頭看了一下正在朝庫房外麵搬運破爛的鄉兵們之後,招招手將幾個同夥叫到了無人之處,也不管大冶縣這些鄉勇了。
“說你們年輕,你們果真沒經驗,這次我敢保證咱們頭要發一筆橫財了,你們要說也在這兒時間不短了,也不想想看,咱們頭將這些陳年舊貨給了鄉勇們之後,這筆賬該怎麽算?這些東西可也是在賬麵上趴著的東西,即便再破也充數!
可是今天把這些破爛給了鄉兵們之後,我敢說咱們頭定會要咱們將正庫裏麵的新東西給搬過來,這麽一來,隻要頭找個理由,將這舊庫的貨給衝銷了,這些東西拿到市麵上去,便能換回來一大筆銀子呀!居然連這個都想不通!我不說你們笨蛋,說誰去?”這個老卒對幾個年輕點的同夥解釋到。
其他這些管庫的兵卒立即恍然大悟,不由得開始有些不舒服了起來,暗罵自己的這個頭可真壞透了,坑害這幫傻包子鄉兵不說,自己還大把撈錢,到頭來還要他們費力,真是個王八蛋呀!
高懷遠雖然不清楚這其中的貓膩,但是卻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他自有他的辦法,當指揮著眾人將盔甲搬完了之後,轉頭又到刀槍盾牌那裏。
結果還是專挑鏽得根本沒法用的家夥搬,有些長槍槍頭鏽得幾乎沒了頭了,連木質的槍杆都腐朽的一碰就折,刀斧更是鏽得沒了一點樣子了,甚至連半截的刀也不放過,照舊照單全收,給搬出了庫房,裝在了車上。
當弄完這些之後,又跑到放置弓弩的地方,還是老辦法,挑破的搬,有些弓身已經開裂的不成樣子,別說開弓射箭了,一拉就散架,那些弓弦更是腐蝕或者被老鼠啃咬的半半截截的,連根算一根也都湊數給弄出去,搞了不少捆出去,弩更是破的根本無法張開,連弩機都鏽蝕的無法扳動了,這也算數,照樣要!
折騰了足足一個多時辰之後,高懷遠才算是將貨物給清點完畢,全部裝上了幾輛大車,然後大大方方的在清單上大筆一揮,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還專程跑到了那個管庫的掌庫那裏道謝了一番,並且還專門問那個掌庫的有錯沒錯。
掌庫的一看這倒好,整個一個傻包子嘛!這麽好對付的笨蛋還真是不多見,這不等於給他憑空送了一個超級大的紅包了嗎?比起送他點小錢還要實惠,於是眉開眼笑的確認無誤,然後還眉開眼笑的親自出門,將高懷遠一行人給送出了庫房大營。
高懷遠出了庫房大營之後,臉色立即沉了下來,給周昊等人吩咐道:“你們先押送這些東西回到營房之中,先將隨我渡江馳援黃州的鄉勇們編組,重新編成六都,傳我命令,社頭全部留下,我們的人來當都頭和隊正,郭亮為監軍,你來做都虞侯,具體的安排就是這樣,按照我們白天商議的辦。
至於這些器甲,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不許任何人提出異議,收回他們手中目前的兵器,將這些東西配發下去,不許他們修補,不許清擦,不許打磨,更不許不滿!全部給我各自一套,發放下去不得有誤!
明天一早吃罷早飯之後,全體營中空地集合起來,聽候我的調遣,至於這些破爛,多出來的就給咱們剩下的人手一把,總之我的要求是怎麽寒磣怎麽穿,怎麽可憐就給我怎麽打扮!你們可都給我聽明白了!記住了沒有?”
周昊等人一聽高懷遠的吩咐,開始時候還有些不太明白,但是當聽到了最後,傻子也聽出來這下高懷遠又要發飆了,恐怕這次要給這看守庫房的軍官好看的了,至於怎麽陰他,他們這些人就不清楚了,但是他們卻知道,高懷遠一肚子鬼主意,像今天這樣的暗虧,他絕對是不會白吃的,而且這次是要到黃州增援,很可能要打硬仗,高懷遠也絕不會拿著這麽多人的性命開玩笑的,於是眾人紛紛點頭答應了下來。
高懷遠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就先按我說的回去照做,不要有半點紕漏!我現在要出去一趟,你們先回吧!”
說罷之後,高懷遠翻身上馬,離開了運貨的車隊,沒入了駐屯軍大營的黑暗之中,馬蹄在夜色裏麵傳來一串清脆的聲音,然後漸漸的遠去了。
周昊看著高懷遠消失在夜色之中後,立即扭頭對其他人吩咐到:“大人的話大家可都已經聽明白了嗎?現在回營吧,都給我記清楚了,回去之後立即開始分發器甲!”
眾人聞聽之後,立即催著拉車的驢和騾子,朝著大冶鄉兵營走去。
鄉兵們早已吃罷了晚飯,都聚集在一起聊天,同鄉之人紛紛找到留守鄂州的弟兄,囑咐一番,他們也知道去黃州活著回來的可能性,遠沒有在鄂州活著的可能性大,故此有什麽要囑托的都留話給同鄉的弟兄們。
而且這些人也在期待著,盡快能領取到盔甲,這樣一來,好歹也能為自己的小命多一分保障。
當他們再次被集中在一起之後,卻沒有看到高懷遠這個縣尉,卻看到跟著高懷遠的一個周姓小將出來對他們訓話,將他們很快編組成了六個都,並且形成了一個加強營,(宋軍百人為一都,五都為一營,五營為一軍,五軍為一廂!)宣布各鄉社頭留下,留守鄂州鄉勇們歸一個叫做趙虎的人負責帶隊,而郭亮任監軍,他周昊為虞侯。
整個編組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事情,故此進行的很快,沒有人提出任何意見,至於那些弓箭社的社頭副社頭們,自然是有人暗自竊喜,喜的是不用跟著高懷遠到江北冒險了,也有人不樂意,覺得錯過了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想著回頭找高懷遠再商量一下,請戰也渡江到黃州去,這年頭不見得都是貪生怕死之輩,有些人還是有些血性的!
當忙完了這些之後,周昊下令收繳他們手中目前所持兵器,統一存放在了營中,並將這次從兵械庫所領之物,開始發放了下去。
一聽說有盔甲可用,這幫鄉勇立即來了興致,再說還要給他們換裝新的兵器,更是讓大家高興不已,興衝衝的等著領取器甲,準備好好威風一下。
可是當一套套所謂的盔甲發放到他們手中的時候,這些鄉兵們各個頓時傻眼了起來,這破爛不堪的盔甲兵器也能上陣打仗嗎?這簡直就是開玩笑嘛!他們即便沒見過世麵,也都看得出這些東西應該是早已報廢的家夥什子,怎麽縣尉大人折騰了半天回來卻給他們弄來了這麽一批破爛兒呀!
於是營中立即一片嘩然。
“都給我閉嘴!再有人膽敢交頭接耳、大聲喧嘩者按嘯營論處!吃軍棍是小,腦袋搬家是大!全體都有,給我列隊聽令!”周昊看著這些目瞪口呆,大為不滿的鄉兵們厲聲喝道。
有了白天殺人立威的效果之後,即便是周昊下令,照樣取得了不錯的效果,營中立即便安靜了下來。
鄉兵們趕忙閉嘴,集合在了一起,在各自的都頭率領下,很快列隊完畢,每個人愁眉苦臉的捧著一套破爛器甲,嘴裏麵幾乎要流出苦水了。
周昊滿意的借著周圍的火把光線審視了一番隊列,然後才大聲吩咐到:“爾等都給我聽了,首先我要告訴你們的是,你們必須要信任我們的縣尉大人,大人說的所有話,都是對的,要你們做的所有事,都是正確的!都是必須要不折不扣完成的!記住了這一點之後,我可以保證你們在戰場上活的更長一些!
大家現在一定對你們手中的東西心存疑惑,但是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些東西一定不會讓你們使用到明天晚上登船!
大人現在有令,所有人領取到器甲之後,不得修補,不得擦拭,不得打磨,更不得不滿,保持原樣,明天一早聞鼓聲穿戴整齊,不要怕寒磣,就這樣給我穿戴出來,在此處列隊聽令!
現在我問你們,你們可曾聽清楚本官的命令了嗎?”
周昊最後大聲的對下麵這些鄉兵們大吼著問道,而下麵這些鄉兵們不知道縣尉大人還有上麵站著的這個新任虞侯大人到底葫蘆裏麵賣的什麽藥,於是隻得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
“本官沒有聽清楚,你們難道沒有吃飯嗎?大聲給本官回答,你們聽清楚我的話沒有?”周昊大為不滿的怒斥他們到。
一旁的那些臥虎莊的少年們聽罷之後,覺得周昊這說話的方式怎麽聽怎麽像是高懷遠的說話方式,心道周昊還真是少爺的兄弟呀,連說話的方式都學得惟妙惟肖!
下麵的這些鄉勇們這才立即大聲回答到:“聽明白了!”
“很好!現在解散休息,任何人無事不得在營中走動,不得大聲喧嘩,甚至不許大聲放屁!各都分頭帶開!”周昊這才揮手下令解散。
營中很快便安靜了下來,除了由低級軍官們組成的巡營隊還在營中巡視之外,所有人都被趕到了帳子裏麵熄燈休息去了。
而高懷遠直到深夜才回來,回來之後問罷了周昊等人事情安排的情況之後,什麽也沒說便倒下睡覺去了。
早晨起床之後,隨著各都的都頭們還有隊正們的口令聲,營地之中再一次喧鬧了起來,一隊隊鄉勇被趕出營房,在外麵整隊出操,這可是軍營,大家都開始有了當兵的自覺性,早晨例行的操練是少不了的。
高懷遠伸了個懶腰之後,對李若虎吩咐道:“給我把昨天專門剩下的那身盔甲拿過來,幫我穿上,另外傳令下去,早飯之後立即整隊,今日巳時趙大人還有營中都統們將會來我們營地校閱我們鄉兵營,照我昨日吩咐的去讓下麵的弟兄們安排,不得出什麽岔子!”
李若虎一聽微微一驚,趕忙問道:“少爺,既然是那麽多大人過來校閱我們鄉兵,我們怎能穿的那樣被大人們校閱呢?”
“嗬嗬!這個你不要管了,隻管安排下去,我自有主意,讓大家夠給我精神一點,腰杆給我拔得直溜一些,拿出點咱們大冶縣人的誌氣!”高懷遠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對李若虎說道。
李若虎腦子一轉,立即明白了高懷遠的意思,於是立即轉身下去,將高懷遠的命令傳達了出去,然後捧了一套破爛不堪的盔甲給高懷遠送了過來。
這套盔甲還真是寒磣的可憐,鏽得跟鐵坨一般,不少地方的甲葉子的皮絛已經斷掉,甲葉子丟了不少,還散發著一股刺鼻的黴味,高懷遠不以為意,讓李若虎七手八腳的幫他給穿戴了起來,這一身盔甲一穿上,高懷遠簡直跟個出土文物一般,看上去不知道是哪個朝代的武將了,放在後世跑出去鐵定嚇人一跳,以為古墓裏麵的僵屍詐屍了一般。
聽著外麵的喧鬧聲,老遠便能聽到鄉勇們穿戴盔甲時候的低聲叫罵,呼呼啦啦的聲音之中還夾雜著人的咳嗽聲,高懷遠在帳子之中來回走動了幾圈,身上的甲葉子不時的會叮叮當當的落下幾片,樣子看上去要多狼狽便有多狼狽,看得李若虎等人忍不住想笑。
他們現在都已經知道高懷遠的計劃了,這一次高懷遠鐵了心要整治一番看管庫房的掌庫官,就他這身打扮出去,估計趙方一看就明白過來了。
所以待到辰時將過的時候,高懷遠立即帶上一幫衣衫襤褸的手下走出了大帳,此時營中空地之中一隊隊鄉兵已經在各自的都頭指揮下開始列隊。
放眼望去,整個營地裏麵灰蒙蒙的一片,一個個鄉勇們灰頭土臉的站在空地上,用力的挺直胸脯,身上的皮甲上還有不少黴斑,甚至還有些黴菌的長毛,樣子比起高懷遠絕對好不到哪兒去。
當眾人看到高懷遠也跟他們一樣一身破爛盔甲出現在校場的時候,見到高懷遠一步一抖,走幾步就要掉一兩個甲葉子的德行,校場上的鄉兵們忽然間都安靜了下來,他們本來以為高懷遠肯定還是一身光鮮的出來,沒想到他居然也穿成了這幅德行,腰間還懸了一把鏽得不知道還能不能抽出來的手刀,跟往日見到的縣尉大人似乎換了一個人一般,樣子看起來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大家先是楞了一下之後,忽然間有人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結果馬上校場上便哄笑成了一片。
“肅靜!如此喧嘩成何體統?全體都有,肅靜!”高懷遠大踏步走到校場的隊伍前麵,厲聲對鄉勇們嗬斥到。
隨著他的這聲肅靜,校場上的鄉兵們立即收起了笑容,趕忙挺直了胸脯,眼睛都望著高懷遠,聽候他的下文。
“諸位大冶縣的鄉親們,今晚你們即將隨本官前往黃州馳援,京西路製置大使趙方趙大人將會親自前來校閱我們的軍容,並且率駐屯軍諸位將官們來為我等踐行,不要管你們的穿戴如何,將你們最好的精神頭給我拿出來!不要丟了我們大冶縣爺們的臉!”高懷遠抬腿又登上了臨時搭的台子,大聲對下麵的這些鄉勇們說道。
鄉勇們一聽京西路製置使大人居然會親自前來校閱他們的軍容,於是各個都來了精神,馬上又把腰杆拔了一拔,各個腆著胸脯,作出了一副精幹的模樣,可惜人雖然拔直了,隊列也算是整齊,單從臉上看,倒也頗有點氣勢,但是這身盔甲和兵器可實在不爭氣,看上去依舊是亂哄哄的一片,讓人實在不敢恭維。
渡江鄉兵隊列隊之後,其餘剩下的鄉兵們則分列於這些鄉兵隊之後,留下的這批鄉兵因為身上還穿的是普通老百姓的服裝,雖然看上去雜亂,但是好歹卻還顯得幹淨一些,比起前排列隊的出征隊伍,倒是還略微好看一點,起碼在前麵望去更顯得整齊一些。
大家就這麽定定的站在校場上,聽著駐屯軍大營中其他營地裏麵的聲音,還有江風吹動營地旗幡的獵獵招展聲,整個校場裏麵顯得怪異而且安靜,高懷遠默默的用目光在這支隊伍之中進行著巡視。
就是這些人,即將踏上戰船,渡江為國而戰,可是就因為他沒有想起來孝敬一下兵械庫的掌庫官,這些人的生死如同草芥一般,根本沒被那些該死的蛀蟲們放在眼裏,今天他們即將離開這裏,但是高懷遠卻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受到這樣的委屈。
昨晚他從兵械庫出來之後,馬不停蹄的趕到了趙方所在營中,連夜請見趙方,卻沒有告狀,隻是請求趙方能在今天過來親自校閱一下他麾下即將出征的鄉兵們,趙方不知這是高懷遠的計策,心裏麵還想著高懷遠能率軍渡江救援黃州,實屬不易之舉,故此沒有猶豫,便答應百忙之中抽空過來鼓舞一下他的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