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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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決死

草火訛可忽然想起來好多年前,自己還曾經在鳳州一帶率軍和宋軍交手過,那時候的宋軍一個個臉上的表情都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一開戰,便掉頭就跑,被他率軍殺得大敗。

可是時過境遷,現如今的宋軍早已不是當年的那支羸弱的宋軍了,一眼望去,便知道這支宋軍是一支十分強悍的精銳兵馬,他再扭頭看看自己城中的這些金軍,不由得心中長歎了一聲。

自三月底蒙古軍兵至河中府,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時間了,城中金軍在起初蒙古軍的圍攻之下,傷亡慘重,隻剩下了不足一萬堪用之兵,就在他們絕望的時候,打算於城共亡的時候,這支宋軍來到了這裏,讓他們得到了半個多月的喘息,但是這麽一歇,不但沒有讓金軍重振士氣,反倒令城中的金軍士氣更加衰落到了極點。

他們金國人,居然要靠著曾經最瞧不起的敵人救援,才得以苟延殘喘,無論是草火訛可還是城中最低級的小卒,都覺得臉上無光。

宋軍不但扛住了蒙古大軍的猛攻,還終於擊退了蒙古大軍,這個事實他們都看在眼裏,同時也憂在心裏。

如果說剛開始對抗蒙古軍的時候,金軍上下還能齊心合力,那也隻是因為他們都清楚,一旦城破之後,他們都將會成為蒙古大軍刀下的亡魂,所以這才激起了他們的同仇敵愾。

但是現在這種危險已經沒有了,宋軍不會像蒙古人那樣血洗河中府了,那麽金軍上下也就沒有了當初的那種拚死抵抗的念頭了,不少金軍兵卒都垮下了肩膀,拄著兵器有氣無力的望著城外的宋軍,一點拚死抵抗的念頭也興不起來了。

這也難怪這些金軍有氣無力,自從河中府三月底被圍到現在,除了王敢率領了一萬金兵進至河中府,幫助河中府守城之外,金國再也未派出一兵一卒前來支援河中府,河中府本來就缺糧少藥,一個多月城中數萬軍民人吃馬嚼之下,河中府早已開始缺糧了,這幾天更是每天兵卒們隻能喝到兩碗稀粥勉強維生,想要他們靠著這點食物還生龍活虎,根本就不可能。

完顏訛可看了一眼站在他不遠處的王敢,王敢側了一下臉沒有和草火訛可的目光相碰,而是將目光轉向了其它地方,顯然王敢已經不願再死守河中府了,這一點草火訛可早已看得明白。

這幾天時間,自從草火訛可提出要出城偷襲宋軍大營,王敢提出反對意見之後,草火訛可不是沒有想過辦法,他甚至想過先殺掉王敢,奪取王敢對他麾下數千兵將的指揮權,但是王敢似乎也已經料到了草火訛可的想法,幹脆避入他直轄的兵營之中,托病不出,根本不去草火訛可的帥府議事,讓草火訛可也找不到機會對王敢下手。

王敢拿不下,那就別指望拿下王敢麾下的那六千多兵將,草火訛可自己控製的兵馬實力反倒沒有王敢這個副將的多,讓草火訛可也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城中金軍可以說已經分成了兩派,女真族的金兵倒是還想死守河中府,和宋軍較量一下,但是城中的漢人兵將卻各自一肚子的小算盤,沒幾個人打算繼續跟著草火訛可跟宋軍死磕了,於是城中的金軍開始自動分裂成了兩個團體,相互變得開始敵視了起來。

草火訛可心知河中府已經完了,本來金軍之中女真族人就不多,而且女真族人經過這百年的時間,早已不像百年之前剛剛崛起的時候那樣的驍勇善戰了,劃拉過來,草火訛可也隻有千餘名堪用之軍,想要守住河中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看著城下的那個宋軍使節,草火訛可嘴裏麵一股股的冒苦水,冷靜了一下之後,他手扶垛口探身對城下的那個宋軍使節說道:“我就是完顏訛可,不知貴軍派你過來有何見教呢?”

那個宋軍使節在馬背上腰杆挺的倍兒直,穩穩的持著手中的節旗,拉著戰馬的韁繩仰頭看著草火訛可大聲叫道:“完顏將軍請了!我們大帥派在下前來,是想要告訴完顏將軍和城中的金軍弟兄們一件事!

現如今我軍已經將蒙古軍逐離此地,河中府已無被蒙古人屠城之虞了!而我們大帥也得知貴軍已經糧草斷絕,河中府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我們大帥和將軍有好生之德,不願看到你我兩軍再在這裏流更多血了,還望完顏將軍能審時度勢,開城向我軍投降吧!

我們大帥有令,隻要貴軍向我軍投降,我軍絕不會加害貴軍任何一個人,更可以確保對城中百姓秋毫無犯,還將為城中軍民提供糧食供你們食用!

還望完顏將軍能盡快作出決定,我們大帥給貴軍一個時辰的考慮時間,一個時辰之後,我們便不再等候,一旦開始攻城,刀槍無眼,諸位就自求多福吧!”

宋軍使節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很大,傳入城中很遠,而且城牆上的金軍此時也都靜靜的在聽他說些什麽,雖然他的話不多,但是卻說的很硬,隱隱中帶著一股威脅的意味,根本沒有商量的意思。

完顏訛可聽罷了之後,慘笑了一聲,轉頭看了看城上遠處那些開始交頭接耳的金軍兵將們,又扭頭看了看汴梁的方向。

“城下宋軍使節聽了,你暫且回去,一個時辰之內,本官會給你一個答複的!”草火訛可大聲對城下的那個使節叫道。

那個使節聽罷之後,雙手持旗做了一個抱拳的姿勢,大聲叫道:“那麽我們便靜候完顏將軍的決定了!”

說罷之後那個使節便一撥馬頭,策馬朝著宋軍大陣馳去。

“坐!……”宋軍之中響起一片軍官們的叫聲。

一隊隊宋軍立即整齊的發出一片嘩啦嘩啦的甲胄摩擦的聲音,一起盤腿端坐在了城外的空地上,即便是休息,宋軍也始終保持著嚴整的軍容,沒有一點混亂的跡象,所有人默默的坐在地上,朝著河中府城中觀望著等候著城中金軍作出決定。

華嶽和黃嚴也對視了一眼,一起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了親兵,撩開戰裙坐在了親兵為他們送來的馬紮上。

天氣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十分炎熱了,太陽曬在人的身上,火辣辣的難受,一個個宋軍官兵臉膛被曬得黝黑發亮,汗水從頭盔裏麵不停的流下,又匯聚到了脖子裏麵,把甲胄內的衣服浸濕,但是整個宋軍上下卻沒有人去擦拭臉上的汗水。

隻有一隊隊挑著擔子的火頭軍不斷的穿行在隊列之中,將水桶裏麵的清水分發給兵將們飲用,甚至還有火頭軍熬了綠豆湯送至軍中供兵將們解暑,待遇可算是好的不得了。

城上的金軍也很是緊張,一個個大汗淋漓的望著城外工整的宋軍隊列,等著他們的元帥草火訛可作出決定。

草火訛可也沒有下城,就直接把城中諸軍主將招到了已經倒塌的城樓旁邊,用目光巡視了一番諸將的神情,自王敢一下不少漢族將領都悄悄的避開了草火訛可的目光,露出了一副慚愧的神色。

“我完顏訛可身受皇恩數十年,被聖上重用至此,豈能如此投降宋人?現如今宋軍已經兵至城下,逼我等獻降,我也深知你們中許多人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完顏訛可也不為難諸位,今天我在這裏問一下諸位,你們也是身受皇恩之人,可曾對聖上愧疚嗎?

我意已決,今日我完顏訛可當為聖上效忠,絕不投降宋軍,我將親自出城於宋軍決一死戰,願意跟我一同出戰的請隨我下城,在城門內集結,此次出戰將會十死無生,請諸位自己定奪吧!

但是留下的人請記住,你們也曾經和我們女真人同殿稱臣,請你們以後歸降宋軍之後,在對付我們女真人的時候,能網開一麵,手下留情!

罷了!我的話也就這麽多了!何去何從,你等自己決定吧!”

完顏訛可帶著一絲的無奈和滿腔的悲憤轉身從親兵手中接過了他的那把已經有些豁口的大刀,說完了這番話之後,頭也不回的大踏步的走下了城頭,在城門之內翻身躍上了他的那匹戰馬。

一些他麾下的女真族的親兵紛紛怒視了一眼王敢等漢人將領,跟著完顏訛可走下了城牆,握緊了手中的刀槍在完顏訛可的背後列隊。

一些女真族的將領也猶豫了一下之後,拿起了手中的兵器,輕蔑的看了一眼前些天還和他們並肩作戰的那些漢人同僚們,高昂著頭顱走下了城牆,翻身上馬站在了完顏訛可的隊列之中。

不斷的有人走過王敢等一眾漢人將領的麵前,有人還朝著他們腳下吐了一口吐沫,下城集結。

板子訛可一臉死灰,看著不斷有人站出來走下城牆,又看了看王敢等漢將,伸手接過了他的一根狼牙棒,歎了一口氣也走下了城牆。

不單單隻有女真族兵將在完顏訛可的背後集結,從城中漸漸的走出了一些兵將,也默默的集中在了完顏訛可的背後,其中也不乏一些漢人兵將,在他們眼中,這個時候他們這些人已經沒有民族之分了,他們認為自己是金國人,應該為金國而死。

王敢帶著一臉愧色,就這麽默默的望著草火訛可一行人在城門內集結,人數越來越多,半個時辰之後,終於沒有人再加入到草火訛可的隊伍之中了。

而草火訛可背後也已經集結起來了一千多金軍,這些人都帶著一臉決絕的神色,沉默的緊緊的攥著手中的兵器。

自從河中府被圍之後,城中的金軍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的場景,這一千多人出人意料的散發出了一股濃烈的殺氣,出人意料的顯露出了一股彪悍的氣勢。

王敢低頭看著城內集結起來的這一千多金軍,嘴唇抖動了幾下,拳頭緊握了起來,指骨的皮膚變得缺血而蒼白,他忽然間低聲問道:“我們今天的選擇對嗎?”

但是站在他身邊的那些漢族將領們都露出了一臉愧色,扭過去頭不去看王敢的神色,沒有一個人回答王敢的問題,仿佛王敢是自言自語一般。

“打開城門!”草火訛可當看到沒有人再加入到他的隊伍之後,仰起頭看著城樓上的王敢,大聲的對王敢叫道。

王敢咬著嘴唇,嘴裏麵冒出了一股血腥的味道,就這麽直視著草火訛可的眼睛,緩緩的抬起了手。

過了很久,王敢才用力的說道:“開門!”

幾十個金兵奮力的抽下了架在城門上的粗大門閂,城樓上的一些金兵用力的推動著絞盤,將沉重的閘門提升了起來。

“跟我殺出去,為了大金國……”草火訛可將手中帶著豁口的大刀奮力舉起,怒吼了一聲,催動了戰馬,一馬當先衝出了城門。

而他身後的那些金軍們也同時跟著他怒吼道:“為了大金國……殺!”一千多人洪流一般的緊隨其後湧出了城門。

黃嚴和華嶽都看到了城門方向的動靜,一起站了起來,而宋軍諸軍也都在軍官的喝令下,整齊的站了起來,一起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他們這是要做什麽?”黃嚴忍不住對華嶽問道。

華嶽看著湧出城的這一支金軍,臉上的表情肅穆了起來,對黃嚴答道:“他們這是要為國盡忠!”

“哼哼!既然他們要為國盡忠,那麽我們也隻有成全他們了!傳令不要開炮!這裏就交給華副帥了,我去會會他們!”黃嚴冷笑了一聲,伸手接過了馬韁,翻身躍上了戰馬,立即帶著他麾下的一支親兵衝出了中軍陣中,朝著草火訛可這支金軍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