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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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危城2

高懷遠一直在捫心自問這個問題,是他作出的這個決定,帶著這麽多將士留在許州,麵對著數倍於他們的殘暴的敵人,現如今他難道能把這些對他忠心耿耿的將士們拋在這裏,自己逃脫升天嗎?

答案是不能,他做不到!因為他知道,一旦他突圍逃走的話,那麽許州的軍心一定會大亂,而且本來已經捉襟見肘的兵力,在他帶領一部分精銳突圍之後,這裏便更加困難,隨時都可能徹底崩潰,那麽這裏留下的將士的命運將會是什麽,他比誰都清楚。

高懷遠最終還是徹底打消了突圍出去回臨安親自平息趙昀鬧事的想法,毅然決定不管事態將會如何發展,他都絕不離開許州,而且他決定徹底信任賈奇以及其它幾路大軍的將領們,會按照他的要求,完成他們既定的目標的。

“諸位!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高某該做的已經做了!現在就看老天是否幫著我們漢人了!我豈能在這個時候背離你們?我高某捫心自問,無法做到!

假如天欲亡我,即便我突圍出去,又能如何?即便我苟且活下去,又豈能心安?雖然我們時下很艱難,但是我料定窩闊台他也不會好受,我在此堅持這麽長時間了!又豈會如此退卻?時下就看我們誰最先堅持不住,堅持到最後的就是勝者,何況我們還有過萬驍勇的將士在這裏,許州城還遠未到山窮水盡之時!

我請諸位相信,我們絕不會敗,隻要我們堅持下去,勝利便屬於我們!今日我在此立誓,假如我高某有朝一日背棄諸君的話,便如同此桌!”高懷遠看著這些將領們,不由得眼眶有些濕潤,對他們大聲的說道,言罷之時猛然抽出腰間的龍鱗寶刀,一刀便將身邊的一張桌子劈做了兩段,破碎的桌子嘩啦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諸將聽罷了高懷遠的這番話之後,也都覺得眼睛濕潤,身上的熱血也不由仿佛沸騰了一般,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叫了出來:“末將原為大帥效死!”

“末將原為大帥效死!……”大堂上頓時響起了一片吼聲。

又是三天過去,許州城中的存糧徹底斷絕,一個軍官默然站在他的愛馬麵前,輕輕的伸手撫摸著戰馬的脖頸,而另一隻手卻提著一把牛耳尖刀,手在微微的顫抖著,遲遲的下不去手。

“將軍!不能殺呀!這些馬可是咱們的*呀!不能殺呀!”幾個騎兵抱著自己的戰馬的脖子,眼含熱淚對他們的軍官哭求道。

這個軍官也同樣滿眼的熱淚,巡視了一下他麾下的這些部卒,咬著牙說道:“城中糧秣已經斷絕,留著它們又有何用?還不是讓它們活活餓死嗎?我知道你們的想法,我也你們也一樣舍不得這些戰馬,但是大帥都已經說了,要和我等與許州共存亡,那麽我們還有什麽舍不得呢?

隻要這一戰打敗了韃子兵,那麽我們還會有更多的戰馬,到時候我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眼下我們卻要先讓這些‘兄弟’們上路了,動手吧弟兄們!如果你們下不了手的話,就讓別人來吧!”

一些被派來殺馬的步軍弟兄們也不忍的扭頭過去,不願看著這些騎兵兄弟們流淚,而那些戰馬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一般,不斷的打著響鼻,用它們的頭在各自的主人身上摩擦著,仿佛像是在安慰他們的主人一般。

“大帥不是說十天前我們就該解圍了嗎?為何會到現在還連一個援兵的影子也沒見?”一個騎兵終於忍不住對軍官問道。

“大膽!混賬!現在你豈能問這個問題?這是在打仗!什麽事情都可能會發生,援軍受阻晚一些時間,也在所難免!你們看看咱們大帥!不一樣和咱們一起堅守在這兒嗎?援軍一定會來!大帥相信,我也相信,你們更應該相信!如果還有任何人膽敢質疑大帥!我劉本福就宰了誰!我們不會敗,隻要大帥在,我們便不會敗!許州城便不會有失!怕的話我們便是孬種!我們要讓韃子見識見識,我們漢人不好欺負!別說是十天了,即便是再等一年,韃子也休想踏入許州一步!殺馬!”這個軍官聽到有人說這樣的話,頓時大怒,跳著腳對麾下的兵卒們叫道。

他的話剛一落音,右手的牛耳尖刀便重重的捅入到了自己的愛馬的脖子裏麵,一股血箭一下便噴出了戰馬的傷口,戰馬悲嘶了一聲,掙紮著跳了起來,但是被這個叫劉本福的軍官死死的拉住了馬韁,一個兵卒默不作聲的過來,用盆子接住噴射的馬血,不多時劉本福的這匹戰馬便踉踉蹌蹌的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幾下之後睜著眼睛疑惑的望著它的主人,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劉本福跪在地上,輕輕的撫摸著已經死去的戰馬,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小聲說道:“兄弟走好,是我對不住你,下輩子你當人,我做馬,讓你騎!對不住了!……”

一些被派來殺馬的步軍對那些騎兵說道:“兄弟!你們走吧!讓我們來做吧!別看著不好受!”

一個騎兵一把推開了走到他身邊的那個步軍,怒道:“給老子滾開!我的馬,即便是殺,也隻能由我來殺,走開!……”

許州城的騾馬開始被分批宰殺,然後煮熟供給城中軍民食用,這樣的場景每天都在城中上演著,一批批騎兵含淚殺掉了自己的戰馬,然後帶著滿腔的怒火拿起了兵器,和步軍們一起站在了城垛後麵,眼睛噴火望著城外的蒙古大軍。

蒙古軍依舊一次次的逼迫著那些新附軍、漢軍朝著許州城衝擊,一架架砲車密集如林一般被他們豎在城外,將砲石如雨一般的砸向小小的許州城中,這樣的攻擊每天幾乎都在不間斷的進行著。

而城中的宋軍也毫不手軟,他們的火炮全部被搬上了城頭,炮手們仔仔細細的瞄準著,不斷的對城外的蒙古軍進行著還擊,將一座座蒙古軍的砲車給打得粉碎。

而且他們還拿出了壓箱底的寶貝,一些剛剛裝備他們炮兵不久的鏈彈,這些鏈彈是由兩個半圓的鐵坨扣合而成,中間是一條兩尺多長的鐵鏈,本來是要裝備水軍船隻火炮,用來擊毀敵船的桅杆和船帆使用的,但是試驗之後發現這東西對人的殺傷力一點也不比實心彈抑或葡萄彈小,射程雖然比不上實心彈,但是卻超過散彈和葡萄彈,特別的好處就是可以拿來對付敵軍的拋車等物,效果相當不錯,高懷遠於是便讓步軍也裝備一些這樣的家夥。

但是因為這東西製造難度大,工藝複雜,而且造價也很高,所以在炮兵中裝備數量很少,先前的戰鬥之中基本上沒有舍得拿出來使用,而現在許州城已經到了危在旦夕的時候了,火藥存量也已經不多了,這東西再不用,恐怕就隻能用拋車朝城外丟了,所以現在也被請了出來,裝入了炮膛之中。

這樣一來便解決了火炮壓製蒙古軍拋車的問題,往往一炮出去,便可以打得城外蒙古軍的一架拋車當場散架,順便還能收割不少敵軍的性命,打到人身上往往一下便被撕裂,像撕碎一個破布娃娃一般,屍體碎塊飛的到處都是,威力很是了得。

在這樣的鏈彈攻擊下,城外蒙古軍的拋車損失很大,打得蒙古軍那邊操砲的人各個提心吊膽,定砲手更是嚇得不敢站在拋車前麵,生怕第一個被這東西給撕了。

窩闊台整日盯著眼前的這個許州城,都在咬牙切齒,他無論如何都不願相信,他率領近十萬的蒙古大軍,愣是在這個小小的許州城外,被頂了兩個月的時間,卻還是不能攻克這座小城。

他在城外也想盡了辦法,造拋車、造雲梯、造箭樓、築高壘……隻要是能想到的攻城的辦法,他都想到了,可是卻還是不能攻克許州城,而每天被抬下來的將士們的屍體,幾乎都在城外快沒地方埋了,不得不運到更遠處,找地方掩埋,搞得整個許州一帶的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濃重的屍臭味,這讓他非常擔心,生怕不知道什麽時候,這裏就會鬧出瘟疫,那樣的話這仗也別打了,他們直接就可以卷鋪蓋滾蛋回蒙古草原去了。

“難道城裏麵的宋軍都是鐵打的不成?他們難道就打不死嗎?”窩闊台大汗淋漓的坐在大傘下麵,不斷的腦子裏麵閃現著這個問題。

他近兩天俘獲了兩個從城中綴城逃跑的宋兵,這兩個宋兵也不能算是宋兵,而是兩個剛剛投降宋軍的金兵俘虜,被宋軍編入到軍中增強守備力量,因為實在受不了這種壓力,看著身邊一個個同僚戰死,他們便入夜之後,偷偷的值哨的時候用繩子縋下了城頭,想要逃走,結果馬上便被巡城的蒙古軍給抓了起來。

窩闊台通過審訊這兩個逃兵之後,得知城中宋軍現如今已經是彈盡糧絕了,心中多少有些放鬆了一點,在他的軍中宣布宋軍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下令加緊攻城,他會賞第一個攻入城中之人萬夫長的職位,同時還賞千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蒙古軍在聽聞宋軍彈盡糧絕的消息之後,也都重新振作起了士氣,開始舍命的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