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會合,慶幸、欣喜在每個人臉上蕩漾。石青、司揚、韓彭、安離大步走向土坡,孫儉佇立其上眯眼微笑,孫霸、丁析、萬牛子。。。歡呼著迎上來。霍然,孫霸等人身子一僵,笑容凝固,滿臉錯愕地盯著石青身後的方向。。。
“嗚——”
號角低沉鳴響,戰馬縱橫馳騁。悍民軍動手了。
“殺啊——”
五百遊騎,四五千步卒,就近集結成近二十支小隊,在二三十裏的寬度上同時發動,攻擊原野上逃難的人群。
悍民軍一直很克製,沒采取任何動作;向東南逃躥的隊伍都有些鬆懈,和悍民軍的距離拉得很近。此時,乍逢大變,應變已有些遲了。
“啊——”
慘叫大作,轉眼間,幾十人屍橫荒野,剩餘之人,一哄而散,哭爹喊娘地向前逃竄,隻想離悍民軍越遠越好。
“走啊!”顧不得敘談別後之情,石青大叫一聲,奔到孫儉身邊,拉著他就走。
許昌城北,整個荒原一片大亂,狼奔豕突,幾千山賊、土匪、流民沒頭蒼蠅般亂竄,悍民軍各小隊互相呼應,兩翼突前,中間的稍向後凹,成弧形包抄之勢,將目標向許昌城驅趕。
“奶奶的。他們想把我們攆到許昌城下,一網打盡。”司揚大罵,悍民軍的意圖似乎已經暴露。“蠍子!突圍吧。不能任由他們擺布。”
和孫儉會合後,這夥征東軍殘部已有三百來人,和悍民軍一支小隊的人數差不多,突圍不是不可能。不過,石青認為,悍民軍意圖絕不會如此簡單。“等等再說。若和悍民軍硬拚,隻怕不會剩下幾個人。”
隨著奔逃的人流,征東軍來到許昌城。許昌是豫州州治,它很幸運地沒被戰火摧毀。作為河南雄城,許昌城牆高大,壕溝寬闊,曆來是易守難攻之地。
許昌城裏守軍已經察覺城外異常,早早收起吊橋,關閉城門,嚴加戒備。
幾千烏合被攆到城下,向前無路,後退有刀,急得一個個四處打轉,而悍民軍漸漸逼了過來。
忽然。北城西首眾人發出歡呼,從西邊繞過許昌城,繼續向南逃竄。嚴密的包圍出現了一道口子,其他人一見,急惶惶衝過,如水瀉露,嘩地從這個口子湧出包圍。在城西負責包抄的悍民軍無動於衷,放任幾千烏合從麵前溜得幹幹淨淨。
“他奶奶的。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司揚惱怒地一腳踢飛一塊土坷垃。“一會殺,一會趕,一會放。。。”
司揚疑惑不解之時,張遇進了許昌。
天已黑透;刺史府內,燈火通明,一片肅殺。悍民軍軍候、都伯雁列兩側,眾親衛、兵曹按刀戒備。張遇在大堂上來回逡巡,麵帶笑容,躊躇道:“請轉告將軍,豫州之地將為悍民軍所用,遇定為將軍守之。”
大堂之上,一個滿臉刀疤的漢子嘿了一聲。“有勞張將軍。豫州情形,某會向武興侯一一稟明。”
武興侯是石閔的封爵。刀疤漢子是他遣來的信使。信使帶來石閔八字囑托:放手而為。小心行事。此外,信使還給張遇帶了一個消息:石虎死了!
後趙太寧元年夏四月。己巳日。石虎死。
半月前,石虎就已陷入昏迷;後趙朝政被張豺與劉皇後把持。他最‘英武’的兩個兒子:彭城王石遵掛上大將軍的名號,灰溜溜地西去關右戍邊。燕王石斌由劉皇後矯詔、張豺之弟張雄捕拿,關押在襄城。
石虎死的當天,張豺密令張雄處死石斌;隨即請來太尉張舉,開門見山地說:“乞活國之大患,李農鳧梟之輩,豺欲除之。請太尉大人允可。”
張舉沉默不語。
朝廷中人都知道,乞活是後趙最不穩定的因素。但為何如此?還不是因為朝廷逼得。乞活軍屯,豐年收入七成歸於朝廷,災年也要交納五成。無論豐歉,他們都在生死線上掙紮。後趙名義上轄八百萬人丁,實際管理的不過四百萬,乞活連帶家口有五十多萬,占了一成有餘。就是這一成多的乞活,成了後趙最主要的兵員及糧食、布麻來源,就是這一成多的乞活,使後趙朝庭用兵之時有人有糧。
石虎為何善待李農,就因為他知道乞活的重要,他需要李農安撫乞活。
張豺一上台,就拿乞活統帥開刀;他想幹什麽?
久曆宦海的張舉不用想就知道。張豺看中了乞活的人丁和創造出來的財富;他要把這支為國家辛苦勞作的龐大力量收歸己用。
這是在玩火。這是要把潛伏的危機變為現實。張舉怎會支持?
“太尉!更替之際,必有刷新。豺不誅李農,該誅何人?請大人教我。”看出張舉對此不以為然,張豺索性撕開臉麵,直言不諱。
張舉聞言一凜。
張豺把持朝政已成必然。新進之人若沒有勢力支撐,要麽收攏各方勢力,成為一股新勢力;要麽拿舊的勢力開刀,玩兼並擴張這一套。
我若不允,難道張豺會轉換刀口,盯上北方世族?訛詐!簡直就是訛詐。絕不能容他把手伸進世族圈子。張舉打起精神,鄭重道:“大將軍。我等俱是朝庭重臣,一舉一動當順乎禮製;雨露恩澤,皆出於上,張某謹守本分,一切以上意為準。”
張豺意味深長地笑了。上意,不過是一紙詔書而已。老東西給自己找了個台階。哼哼,隻要你不反對就好。
想玩火,隻怕反被火燒。張舉也在冷笑,一出大將軍府,立即通知了李農,讓他逃跑。
石虎死了,消息飛快地傳出鄴城,傳遍後趙。
彭城王石遵行至河內李城,聞信哀號不止,全軍舉喪,停止西進;隨後派遣十幾路密使,聯係蒲洪、姚弋仲、石閔、劉寧、洛陽刺史劉國。。。
蒲洪、石閔、姚弋仲、劉寧一聽說石虎死了,立刻停止追剿征東軍,收攏人馬,靜觀其變。見到石遵密使後,率軍啟程,趕往河內李城。
悍民軍開拔之前,石閔召回王泰,又遣人趕往豫州,通知張遇。
放手而為嗎?
張遇端坐在刺史府正堂上手,嘴角揚起一絲輕笑,眯著眼盯視下首。
刺史府長史、治中、別駕、兵曹、簿曹一幹從事掾屬,有些不知所措地聚在大堂中間,九個人如同待審人犯,在四周鮮亮兵甲的映照下,勉強保持著鎮定。
盯視一陣,張遇麵容突地一寒,沉聲道:“諸位,豫州刺史洛陽戰歿,許昌城守不遵將領已被斬首;豫州軍民諸事,諸位應該一肩擔之,直至新刺史上任。。。悍民軍前來豫州平叛,需要諸位配合協助。從此刻起。。。”
話音一頓,張遇雙目淩厲一掃,冷若鐵石:“諸位隨軍幫辦,負責悍民軍糧草夫役供給。”
許久。。。
七個失魂落魄的從事掾屬出了刺史府,另有兩個永遠不會再出現。他們身後,回響著張遇金石般的聲音:“通令各部,明天全軍過穎水,到汝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