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騎來使飛馬通傳:“令征東軍就地休整,毒蠍前往中軍大營拜謁大督護。”
“蠍子。多帶幾個人去吧。”司揚、韓彭建議,三義連環塢太過陌生,在眾人眼中甚至沒有悍民軍可靠。
“子弘、文直、安平將軍、牛子哥哥,你們隨我前去,遜之、破符帶好軍隊,小心動靜。”有五個高力士翹楚隨行,想來足以應付了。
來使也不幹預,任由石青分揀人手,領著五人前往三義軍大營。
三義軍大營由一大兩小三個營組成,紮得像倒過來的品字,兩翼小營前突,護住中軍;中營後縮,給予兩翼厚實的支撐。看起來倒也有些章法,不像雜牌軍。石青精神一振,問道:“大家說說,三義軍有多少人馬?”
“五千以上。”孫霸回的最快。
“六七千。。。”
“六千上下,左右不會差過五百。”司揚說的最精確。
來使回頭,訝異地望了他們一眼。
進入轅門,值守的士卒未收繳兵刃,五個高大之士,昂然而入,引來一道道好奇的目光;三義軍軍紀尚好,沒人上來圍觀、詢問,看了一眼,又各自忙著手頭事物。
石青又多了些信心,跟著來使來到一頂大帳前。想來就是三義軍中軍大帳了。
大帳內,孤零零擺放了三張小草席,席上各有一張小矮幾;三個中年人品字而坐。當中一人麵容清臒,眉頭微蹙,似有隱憂;此人頂盔貫甲,依然是一副文士氣息;兩邊之人,一個紅麵戟髯,頗為粗豪,一個矮小壯實,眸子裏盡是精悍之氣。這兩人長的倒是武夫模樣。
司揚幾人在外守護,石青孤身進入大帳;居中抱拳,團團一揖道:“征東軍毒蠍,見過三位大督護。”
三人穩坐在靠背大椅上,沒有起身,麵上帶著不豫。右手粗豪漢子斥道:“汝既來投,當知道禮數;怎地如此粗狂。”他責怪石青沒有行下屬禮。
“征東軍原本沒準備投靠三義連環塢。隻不過。。。”石青歉意一笑,掃了一眼驚訝的三人。道:“是悍民軍張遇讓我等前來,假意投靠,以便裏應外合破了三義軍。”
“哦?”
“啊?”
左右兩人忽地站起,瞪向石青;中間之人眉毛跳動了一下,強忍著沒有失態。淡然道:“毒蠍將軍據實以告,當有所圖。征東軍想幹什麽?”
“請問三位大督護如何稱呼?”石青沒有回答,轉問三人來曆。
中間之人聞言輕笑。
“嗬。。。征東軍當真不凡,不知三義連環塢底細,卻敢前來勾連。嗬嗬,說也無妨。老朽姓祖,祖胤祖長陽,人稱老朽長陽公。”
石青臉上一熱,自己帶著一幫手下瞎闖亂撞,任誰看來,都有些魯莽。
祖胤指著粗豪漢子道:“這是我二弟,人稱長信公的韓繼韓長信。”又指向精悍之人。“這是我三弟,人稱長睿公的李承李長睿。”
石青一一作揖,和三人重新見禮。
這時,祖胤命人搬來一張胡椅,問道:“毒蠍將軍。這張胡椅你願坐嗎?”
石青一愕,啾啾一側親衛手中的小馬紮,疑惑道:“有椅可坐,不亦樂乎。長陽公此問,莫非另有玄機?”
祖胤手鋝羊須,微笑道:“將軍若是坐下,我待將軍如客,主客一別,再無牽連。將軍若是不願就坐,我當將軍如自家部屬,將軍麾下,三義連環塢會妥善安置,自此,三義軍中,有將軍一席之地。”
有話直說不好,非要玩這些腸腸彎彎。石青腹謗不一,直接道:“毒蠍有事請教長陽公。”
“請說。”
“請問長陽公,舉兵懸瓠城意欲如何?”
“當然為懸瓠城而來。”
“取下懸瓠城當如何?”
“邊墟需要掌握在三義連環塢手中。取下後,三義連環塢會重開邊墟。”
“然後呢?重開邊墟為了什麽?”
“掌控邊墟,可得軍資,三義連環塢整軍備武,一俟時機。那時便是毒蠍將軍用武之時。”
“然後呢?”
“收複中原,迎朝廷北上,乃祖家之誌;時機一到,我當揮師黃河,為朝廷北伐先鋒,收回河南之地。”
“若是毒蠍料得不差,長陽公必定得知石虎死訊,這才出兵懸瓠城。”
“不錯!石虎一死,北地將亂;三義連環塢蟄伏多年,今欲放手一搏。”
“如此時機,不正是建功立業之時?長陽公所謂的一俟時機,俟得又是什麽?”石青語氣極其不遜,步步緊逼。
祖胤毫不在意,泰然自若。“北方一亂,與我確有可趁之機。但天下大勢,南、北缺一不可。南方時機若是未到,三義連環塢隻能穩固淮北,不敢輕忽冒進;我父祖士稚公何等英雄,軍至黃河便已疲憊;我不敢自比家父,怎敢輕率冒失。所以,所俟時機,當是北地大亂,朝廷大軍北伐之時;彼時,三義連環塢請為先鋒,大事可成矣。”
石青覺得他說得有幾分道理。令他疑惑的是,史料上沒有三義連環塢為大晉北伐先鋒的記載。難道三義連環塢在北伐之前已被張遇剿平?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現,張遇另遣叛匪前來詐降,真的很可能剿滅三義連環塢。
此外,讓他感到失望的是。三義連環塢以大晉為根本,將收複故土,係於大晉北伐成功。這不是緣木求魚嗎?安於南方富貴的大晉上層,已經拋棄了中原故土,北伐已經成為爭權奪利的口號和工具。
這條路明顯行不通,自己怎能眼睜睜走下去!
心思反轉間,石青拿過親衛手中的馬紮,往地上一墩,泰然坐下。
你——
這次不僅韓繼、李承兩人動容,祖胤也沉不住氣,忽地站起,麵色一沉,一拂袖徑向後走,竟是準備送客了。
石青雙眉一揚,高聲道:“長陽公,三義連環塢傾覆在即,征東軍誠心來助,竟然坐不得一張椅子麽?”
祖胤身子一頓,仰天長笑。“如果三義連環塢需要一群流民來救,早該散了;還能率領淮北豪雄縱橫四方麽?”
石青冷笑連連:“就憑三義連環塢這般狂妄,確實早該散了。”
韓繼、李承瞠目怒喝:“小輩敢耳!”
祖胤緩緩轉身,臉上似笑非笑,口中咬金斷玉一般:“今日祖某當真開了眼界。原來是擁有四萬人丁,近萬戰士的三義連環塢狂妄;不是缺少兵甲,糾合了一兩千流民,連明日之糧都無著落的征東軍狂妄。。。。嗬嗬!三義連環塢狂妄了又如何。誰能耐何得三義連環塢!”
祖胤說得豪氣幹雲,石青聽的大愧。
自己的底細早被人摸清了。連缺糧的軟肋都被別人緊緊篡在手中。輕輕吐出一口氣,石青沉聲說道:“長陽公此言謬矣。征東軍雖有一時之難,卻非生死危機;相反,三義連環塢樹大招風,如今已到生死關頭,與征東軍相比,大大的不同。”
“哈哈哈。。。”
祖胤狂笑。“三義連環塢到了生死關頭?憑這支不知哪鑽出來的悍民軍!征東軍視悍民軍如洪水猛獸,三義連環塢可沒把它放在眼裏。”
石青緩了口氣,誠懇地說道:“長陽公。悍民軍乃大趙第一強軍,隻因人數太少,三義連環塢才會不知。這麽說吧,縱橫江淮的麻秋屠軍,和悍民軍一比,不剔是剛會玩刀的孩童。如此軍威,長陽公能夠無視?”
“危言聳聽!”
韓繼一拍胡椅,怒道:“三義連環塢風風雨雨近二十年,什麽事沒有經見過,豈是可以隨便恫嚇的。”
“不錯!”李承話音低沉堅毅。“三義連環塢曆經風雨,依然如故,豈會被嚇倒。大不了,我們會轉譙郡,悍民軍再狠,能奈我何?”
“回轉譙郡?你們以為回的去?悍民軍早盯上汝南和譙郡兩地塢堡,你們這些送上門來的肥肉,他們會放過?”石青忍不住動了意氣,對這幾位大叔不再客氣。
“嗬嗬。。。”
“哈哈哈。。。”
。。。。。。。
三位大叔冷笑更甚,仿佛聽的是笑話,毫不在意。認識到他們的固執,石青越發相信,三義連環塢就是在這次遭遇中毀滅的。狂妄的後果若是自己承擔也就罷了,偏偏這些人身居高位,一旦大意,害得是汝南、譙郡兩地百姓;兩地百姓落入張遇之手,最終難逃顛簸流離之苦。
地位越高,責任越大,一舉一動,當如履薄冰,戰戰兢兢。怎能像他們這般狂妄。
念及於此,石青怒火填膺,拎起胡椅,使力擲出。大吼一聲:“好!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胡椅吃不住他的大力,劈啪炸響,化為木屑,四出噴濺。發出諾大聲響。
“幹什麽!”
嗬斥聲中。司揚、萬牛子和三義軍親衛忽地湧進來,後帳一掀,美少女一身戎裝,手中提著鳳尾槍,慌張搶入。
一時間,大帳裏,劍拔弩張,一片緊張。
石青恍若無視,沉聲喝到:“三位大督護可敢和毒蠍博一把;征東軍五百兵丁,與三義軍一千步卒對陣。征東軍若輸;毒蠍承認自己狂妄,有眼不識泰山,三義軍縱橫之處,征東軍退避三舍;三義軍若輸,隻請三位相信毒蠍所言。”
“好!三義軍和你賭了!”美少女提槍而上,斬釘截鐵道。“三義軍不需一千,隻用五百,照樣能勝。”
石青稍稍一滯,不好意思地說道:“這樣不好吧。征東軍勝之不武。小將軍,前車之鑒,不會忘得這麽快吧。”
美少女細牙緊咬,倔強地說道:“五百對五百!三義連環塢都是英雄豪傑,決不占人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