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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章金鉤

庚方之眼光一閃,若有所思。

安離大咧咧地嗤笑。“毒蠍。少來這套。你有沒有報效之心,我還不知?”

石青哭笑不得地瞪了安離一眼,惱道:“此言差矣。兩月不見,安平將軍煥然若新,就不許石青更弦易轍?何況,新義軍並非石青私軍,大勢所趨,人心所向;石青當需審時度勢。”

“哦?新義軍不是你的?毒蠍。你投了誰?”玩笑歸玩笑,安離對石青還是很關切的。

“石青暫時無人可投,新義軍也並非征東軍一家。安平將軍不會忘了三義連環塢吧?”

石青解釋道:“當然,僅憑征東軍和三義連環塢也湊不起新義軍,還有青州刺史劉大。。。”說到這裏,石青霍然住口,警惕地望了一眼四周。旋即搖頭道:“算了。這些事情,安平將軍勿需知道。”

“都退下!”

庚方之輕喝一聲,斥退親隨部屬,踱到石青麵前,親切地笑道:“毒蠍將軍,吾對你說的很有興趣,不知可否見告?”

“哎喲。石青失禮了。隻顧和安平將軍敘舊,怠慢了庚公子,真是該死。”石青連聲道歉,又是作揖,又是抱拳,將心中敬意表達的淋漓盡致,隨後道:“庚公子見問,石青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庚方之眼含笑意,以之鼓勵。安離仿佛不認識石青,瞪著眼睛上上下下打量。

石青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附在庚方之耳邊道:“公子亦知,北地民眾盼王師如盼星月。朝廷北伐,青、兗兩地士民無不歡喜鼓舞,翹首以待。為響應王師北上,征東軍、祖家三義連環塢、泰山五大夫寨、羊家樓、諸葛山莊、青州刺史府、兗州刺史府七方合議,歃血結盟,共組義軍,這便是新義軍的由來。石青不才,蒙諸方英豪推為軍帥,指揮兩萬聯軍配合王師作戰,原本想好男兒終不負此軀,轟轟烈烈與胡虜廝殺一場,哎。哪知道。。。”

說道這兒,石青埋首掩麵,語聲淒涼,盡是沉痛悲哀之意。“幾萬義士耿耿之心,可恨報效無門。痛哉!悲哉!”

“褚衰該死!朝中諸公碌碌無為著實可恨!”庚方之手指南方,頓足大呼。和失意低落的石青構成一道對比強烈的風景。

俄頃,庚方之一正衣冠,肅然道:“毒蠍將。。。哦,不。應該是石帥。石帥不必氣餒,朝庭諸公碌碌無為,然,江左如庚家一般立誌北伐之士在所多多,江北如新義軍這等忠貞不屈之師不時湧現;隻要我們南北呼應,必有新義軍報效朝廷之日。”

庚方之語聲激越,石青悲苦神情愈重,頭顱異常沉重地緩緩搖動,苦澀道:“晚了。沒有新義軍了。北伐軍回撤,新義軍沒有理由繼續存在。回到泰山,便會解散。。。”

“啊。。。怎會如此?”庚方之大驚失色。

石青苦笑。“七方烏合之眾,因北伐而聚成就了新義軍,北伐事了,理當散去。說來好笑,各方豪雄向來互不服氣,結盟之時,隻因征東軍勢單力薄,才將石青推為軍帥。石青這個一軍之主,在七方之中,最為弱小,哪能阻止其他豪傑散去?”

說到這裏,石青遙望藍天,悠悠長歎:“若非大英雄,真名士,豈能讓各方英雄膺服、自願拜在旗下?隻是,哎。。。此等高士不知身處何方?他們怎會知道,瀕臨解散的新義軍需要他們以無上威名聚合?”

“大英雄!真名士!”庚方之身子一震。這種稱譽,除了庚家子弟,還有人敢當麽?庚氏若能收複新義軍,在青兗另辟一塊根基,以後在朝廷將進退有餘矣。

拿定主意,庚方之眼光一掃,盯向安離,緩緩點了點頭。

安離一怔,露出為難的神情。

庚方之雙目之中霍地爆出一團精光,惡狠狠瞪了安離一眼。

安離喉嚨吞咽了一下,幹巴巴地對石青笑道:“毒蠍。你若真心想保住新義軍,安某願助一臂之力,推薦一位大英雄,真名士,懾服群雄,重豎義幟。”

他們的表情石青盡收眼中,看著安離為難的模樣,心中暗笑,臉上卻是又驚又喜又有三分懷疑道:“真的?!這等大事,安平將軍休要說笑。”

安離道:“安某並非說笑。安某所薦,乃百年僭族子弟,家學淵源,四海皆知。難得的是,此君滿門上下,以北伐中原,解民眾之倒懸,複華夏之衣裳為己任。與朝中碌碌諸公相比,無疑於天壤之別。如此門第家世,不足令英豪膺服麽?”

石青雙眼放光,上前緊緊篡住安離雙臂,激動道。“安平將軍,此君到底何許人也?請快快道來。”

安離被石青揪得痛的呲牙咧嘴,強忍著說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毒蠍你好糊塗。庚二公子不正是大英雄真名士麽?”

庚方之哎呀一聲,埋怨安離。“胡鬧。安離好不曉事。庚氏南渡經年,在江東倒有些薄名,北地好漢隻怕不知。。。”

說著,他悄悄覷了石青一眼。

安離提到庚方之時,石青有過一瞬間的亢奮,隨即突然沉寂下來,一聲不吭,凝神沉思。

安離說項道:“二公子不用自謙,毒蠍這個粗魯武人能知二公子,可見庚氏名滿天下,並非虛言。北人豈有不知的道理?”

“這話說的是。庚氏一門名傳天下,山野之人隻怕也聽說過一些。”石青點頭讚同,庚方之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再看石青時,越看越順眼,越看越欣賞:人才啊。雖然粗鄙野蠻,卻不失為一忠貞義士。。。

“不過,隻怕還是不成。。。”

石青話音一轉,庚方之熱烘烘的心一下又掉進了冰窟。

石青坦然一笑,解釋道:“我說不成,和二公子無關。以庚氏名望及二公子高才,登高一呼,新義軍七方豪傑誰敢不應!隻是兩萬大軍,一應支用,不是小數。北地窮困,難以解決。這些瑣碎俗事,還是不要勞煩二公子。依我看,新義軍解散為好。”

安離一僵,抬眼望向庚方之。

庚方之也是一愕。他有心依靠名望收複新義軍為己用,可沒想出錢出糧養一支軍隊。

三人不再說話,各自低頭沉思。

許久,石青抬頭,噓了口氣。“可惜了青、兗要地。朝廷若能暗中扶持新義軍,占而據之;徐、揚便是無根之草,唾手可得。如此,我大晉不費一兵一卒,盡得青、兗、徐、揚四州。進可與荊州軍夾擊豫、司,或渡河窺視幽、冀;退,據河而守,經營四州,以為征討胡虜之基。大事可成矣。”

石青字字句句,如刀砍斧剁,擊在庚方之心頭,震得他心跳氣喘,激動的難以自已。恍若醍醐灌頂。

目前庚氏,缺的不是財富,而是在朝堂崛起的時機,如何重建家門聲名?如何在朝堂崛起?是庚氏子弟處心積慮意欲完成的課題。要完成這個課題,最快捷的方式,無疑是奪取北伐主導權。

換作以前,庚氏不敢奢望重掌北伐主導權。如今不一樣了。。。

如今,褚衰北伐失敗,朝政將進行新一輪更替。這給了庚氏一線希望。

同時,若將新義軍納入庚氏,暗中占據青兗,如石青所言,一旦事起,截斷徐揚與北方的聯係,北伐便很有希望成功。

庚氏以此為籌碼,在朝堂上爭取北伐主導權已不是不可能。

“且慢!石帥。以吾所見,新義軍萬萬不能解散。”庚方之斷然說道。

石青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麽。

庚方之一振,打起精神,慨然道:“石帥無憂。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一月,吾籌措安排一番,並能讓新義軍得以保留。”

石青眼睛一亮,熱辣辣地望向庚方之:“真的?二公子願意擔當?”

庚方之嘉許地注目石青,慨然道:“襄助忠臣義士,庚家義不容辭,份所當為。隻是,不知其他群雄是何心思?是否如征東軍一般?這就需要石帥費心了。”

石青拱手抱拳,一躬腰道:“二公子放心。北地群雄互不服膺,對南方高門卻心存仰慕。庚氏若能施以援手,其他群雄包在石青身上,管教他們個個服帖。”

庚方之滿意頜首,目光溫和,甚是嘉許。

石青稍一遲疑,又道:“稟公子,新義軍目前隻有半月之糧。原指望自北伐軍中得到補給,或與胡虜作戰繳獲。誰知。。。”

“啊?這麽緊?”庚方之微微皺眉,道:“即便快馬回豫章調糧,沒有近月辰光隻怕也調不來。。。”

“若是一月之內能夠調到糧食,新義軍半糧度日,倒可以應付過去,左右最近也無戰事。”石青大度地原諒了庚方之。

“如此就好。”庚方之欣慰不已,興衝衝吩咐安離:“汝即刻回轉豫章,告知我兄前後之事,請他即刻調撥八千石糧運到北方。並盡快前去建康,觀望朝中動靜。。。”

聽到八千石糧,石青大失所望。要知道,象庚氏這等豪富之家,糧食積蓄動輒就是一二十萬石。八千石糧不過是個零頭。

其實,石青冤枉了庚方之。庚二公子不在乎八千石糧,隻是南北相距近兩千裏,運糧殊不是輕鬆之事。石青之所以失望,最主要的原因是把這當做一錘子買賣;撈一次是一次,自然希望越多越好。

庚方之不知道石青的心思,打發安離回去報信後,笑對石青。“石帥。我們是不是該北上泰山,會會各路英雄豪傑了。”

這時候的庚方之剛滿二十七歲。正是英姿勃發,躊躇滿誌之時。

石青謙謙一笑道:“二公子,還有一點麻煩。大*討軍兩萬鐵騎距此不過二十裏。我們還要想法擺脫才是。”

庚方之聽到兩萬鐵騎時臉唰地白了。“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二公子無憂,一切有新義軍在。”石青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譏諷,口氣無比溫和,道:“二公子麾下暫時去掉大晉旗號,扮作新義軍可好?我們需要和南討軍虛應一場故事。”

“好。。。如此甚好。一切但憑石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