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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放膽直言

石青拉著滿臉不情願的孫威來到王府前院。這時候,前院熙熙攘攘的賓朋已沒了蹤影,都早早迎到府外去了。

原來大和尚人還未到,就已鬧出偌大動靜;這派頭委實不小。石青無奈搖頭,他知道此時佛教初興,至於其中到底如何,知道的卻是不多;隻當作好奇,瞧瞧看看。

等出了王府。他才知道,這大和尚的派頭委實比他想象的還要大上許多。

王府外人山人海,文臣武將依序排列,石閔站在最前,張舉、趙庶、張遇、王泰、蔣幹、劉群。。。緊隨其後,恭立路旁。

南邊東西直道方向,百十步外,磬石清音,響聲不絕,低聲佛音中,前二、後八,十個表象莊嚴的大德引領著一個白生生的大胖和尚緩緩而來。

“今日一切果,皆是昨日種;今日如是為,種下明日果。。。。。。”大胖和尚笑容可掬,口念偈語;一步一句,抑揚頓挫;煞是好聽。

大和尚在十來步外,石閔迎了上去,合掌讚道:“彌勒佛。有勞大和尚親臨,小王感激不盡。”

“彌勒佛。武德王真乃伏魔金剛轉世。。。”佛圖空合十一禮,眼光一轉,溫溫潤潤地掃向在四周,讚道:“。。。霹靂手段一出,四方群魔俯首。可喜可賀。”

石閔臉泛紅光,謙謝道:“此乃英傑名士抬愛。小王不敢獨占其功。”

“該當的。該當的。。。”佛圖空與石閔並肩而行,悠悠誦道:“眾望所歸,大勢所趨,武德王當仁不可讓。”

“哈哈。。。大和尚謬讚。”石閔哈哈大笑。

石閔將佛圖空迎進王府大堂,在主人席位右手側麵擺了一個矮幾,請大和尚就座。

石青發現,主人席位左手位置、與佛圖空座位遙遙相對、超然於其他賓客的,還有一張空空蕩蕩的座位;想來這是李農的席位。

佛圖空來後,寒暄一番,眾人紛紛入座,這時,天已有些昏黃,晚宴即將開始;可是,卻不見李農、周成等悍民軍人的身影。

瞧到這點,石青暗自憂慮:難道李農另有要事,今晚不來了?

顯然不是石青一人發現這點,其他人也看到了。太宰趙庶鋝著幾縷稀疏的胡須問道:“敢問武德王,今晚老帥是否會來?”

石閔一怔,旋即笑道:“當然。老帥忝為半個主人,怎會不來?”

“這就是主人的做派麽?!”大堂內響起一聲嗤笑。嗤笑之人乃是張舉族弟張賀度,此人半年前位次還比石閔高少許,如今兩人卻是天壤之別。所以,他的嗤笑聲中隱含了三分不忿。

“混賬!這兒豈有你說話的位分?”張賀度話音剛歇,大堂裏就響起一聲清斥;喝斥之人卻是張舉。張舉雙目緊鎖,大聲責罵:“老帥和吾相交數十年,論起來還是汝之長輩,豈容汝胡言嗤笑?”

趙庶附和道:“張將軍莽撞了。李總帥德高望重,軍民人等無不愛戴;將軍豈能背後嗤笑?”

張賀度望了一眼張舉、趙庶,又望望石閔,長歎一聲,老老實實地坐下來,不敢再說話。

“哈哈哈。彌勒佛!”佛圖空長笑三聲,口誦佛號,對張舉、趙庶說道:“兩位大人果然好見識。李總帥一生憐苦濟貧,活人無數;實乃菩薩轉世。我等當敬之愛之,切不可隨意辱之。”

石青早有疑慮,一直暗自惕然;聽到佛圖空說李農“乃菩薩轉世”時,猛然一凜:菩薩轉世?這豈不是比石閔的伏魔金剛轉世還要高上半層!?

心驚之餘,偷眼向上首的石閔瞧去,隻見石閔臉色灰黑沉鬱,坐在那裏一言不發。石青心中一涼,暗叫糟糕,正欲籌思,隻聽大堂裏一陣亂,許多人七嘴八舌地哄喊開了:彌勒佛。。。大和尚所言極是。李總帥萬家生佛,公德無量,當是菩薩轉世。

石青聽聞,整個人好像掉進了冰窟窿。。。捧殺!這是捧殺!

石青心中先入為主,再看張舉、張賀度、趙庶、張春。。。連帶佛圖空等一幹人,就好像在看戲一般。

就在這時,堂外傳來一聲嘹亮的報傳:大司馬、乞活軍李總帥到!

報傳聲到,大堂內再次響起一片熱烈的哄聲。“總帥來了。。。快迎。。。。”

“彌勒佛!”佛圖空起身合十,笑咪咪地衝石閔說道:“武德王。大司馬來了,我等說不得要去迎迎。。。彌勒佛。”

石閔臉色一正,肅然道:“大和尚說得是。我等確實該去迎迎。”說著,肅手示意,和佛圖空一起迎了出去。

不一會兒,石閔、李農如眾星捧月,在一眾文臣武將的簇擁下並排而入。石青發現,隨李農一起來的,不僅有周成、李農三子,還有王*震、王衍等一大幫顯貴,這些顯貴和簇擁在石閔身邊的人仿若涇渭,竟是異常分明。

王府議事堂異常寬大,擺了近百席榻;隻是來賓實在太多,隻有身份特別貴重之士才能在左右兩側前排享受單人獨席的尊榮;石青、孫威這種位次的,隻能兩人合一席,縮在後排角落裏。

石青躲在角落裏,落寞地看著這一幕人生戲劇,正覺得愁苦難耐之際,突聽身邊響起一聲冷哼,閃眼看去,卻是同席的孫威擰眉攢目,盯著李農身周顯貴,甚是不忿的樣子。

石青若有所悟,悄悄向四周看去,隻見張遇、王泰、蔣幹、包括張艾,和孫威一般無二,無不有些忿然。

這就是天意人心嗎?難道不能改變麽?想到深處,石青滿嘴苦澀,對這頓慶功宴再也提不起半點興致。恍恍惚惚之中,他連石閔祝酒詞說的是什麽都沒聽明白,但見一盞盞紅燭燃起,一道道菜肴送上,一壇壇美酒打了開。。。

酒宴開始了,哄鬧喧嘩聲隨著賓客酒意上湧越來越大,大堂的氣氛熱烈之極,幾百人杯來箸往,你敬我迎,相互間宛若至交親朋。

不行!絕不能這般混淆下去,悍民軍、乞活軍必須明白,誰才是真正的朋友,誰又是真正的敵人!

石青將酒盞望矮幾上重重一墩,霍然站起,穿過幾重矮幾,徑直來到堂前,他沒有理會李農、佛圖空,隻對石閔躬身行了一禮,大聲道:“武德王!石青有一言,今日不吐不快,請武德王允準。”

石閔受眾人相敬,喝了不少酒;不過依舊很清醒;見了石青做派,他眼中流露出些微笑意,端起一碗酒遞過來,道:“莽撞大膽的毒蠍竟也知道守禮了,不錯。本王賞酒以壯汝膽;喝下去後,汝放膽直言就是。”

石青遜謝接過,仰頭喝下那碗酒,隨即一抹嘴問道:“請問武德王,今晚之宴,可算是慶功之宴?”

石閔哈哈笑道:“不錯。倒也算是慶功之宴。”

“既是慶功之宴,屬下倒有些不明白了。。。”石青似乎十分納悶,撓撓頭,隨後霍然轉身,指著在前排單人獨席就座的張舉、趙庶、呼延盛等人,一連問了三個問題。“這些人算什麽?有何功勞可言?怎敢安坐於此?”

石青的聲音不大,鬧哄哄的大堂上,隻有前排左近的賓客才能聽到;當他問出第一個問題,聽到的人齊齊閉嘴,驚訝地看向他。大堂兩側偏後的賓客沒聽見石青的問題,隻覺得前麵猛然一靜,當下不由自主地閉嘴看過來,正好聽見石青問的第二個問題,這些人當下瞪大了眼。前麵和中間安靜下來,最後就座的都是身份低微,十分驚醒之人;當下停盞放箸,將注意力放到堂上,恰恰聽到石青第三個問題。

石青說到第三個問題的時候,大堂內一片靜寂,呼吸彼此可聞;這讓他的聲音顯得大了許多:怎敢安坐於此!!!

清亮的斥責像一道寒風,從大堂上空掠過,從人們的心頭掠過,讓人徹骨生寒。

石閔驚呆了。他剛剛還誇石青“守禮”,沒想到轉眼間,石青就給他闖出這麽大個禍。要知道,為了拉攏這些世家望族,他一忍再忍,忍常人不能忍;強裝笑臉周旋,不斷施恩拔擢。這麽做為了什麽?還不是為了贏得穩定的時間,以便從容籌措。可。。。這個石青確實太莽撞了!

張舉、趙庶、呼延盛指摘的貴人連帶大和尚佛圖空都茫然地望著石青,不知道這是哪冒出來的一根蔥,為什麽會突然發難?

劉群、胡睦、王衍等人,像看白癡一樣,好奇地盯著石青上下打量;白癡不稀奇,稀奇的是,白癡怎麽還能混成一軍之帥。

李農、周成麵色陰沉,雙眉緊鎖,石青此舉無異於自殺。能在前排就座的,哪一個不是出自勢大財雄的豪門?哪一個不是心狠手辣、翻雲覆雨之輩?隨便一個瞅準時機就可能令石青萬劫不複;何況石青一下得罪這麽多!

“咣當!”一聲脆響在大堂內回蕩,原來是孫威的酒碗掉到地上,酒碗碎成幾瓣,可他兀自未覺,隻張大了嘴,伸長了脖子一動不動地呆望著石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