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16+-

十六章南安雷弱兒

東枋城內到處都是廝殺後的痕跡,倒塌的房屋,點燃的火頭,標識著剛剛的戰鬥是何等的激烈。從深夜子時算起,三四個時辰內,東枋城幾經易手,已經發生了好幾次爭奪戰,至今戰鬥仍在繼續著。

石青清楚地聽見,東枋城東部,正爆出一浪更比一浪高的喊殺聲。那裏應該是氐人、羌人爭戰的核心。相比那裏,東枋城其他地方格外平靜,想來已被氐人清剿幹淨。新義軍進入後,西寨門附近雖然有了一些喊殺,喊殺聲卻因新義軍的分散而顯得零碎。

“向東!殺——”石青認準了目標,指揮著親衛營向前突擊。隻是,越往東去,遇到的阻力越大。

很快,親衛營遇到了第三道街壘,也遇到了對手頑強的抵抗。街壘是用民居中搜出的家什物事推疊出來的,胡椅、胡床、櫃台、木箱摞起一道四五尺高的木牆;木牆將道路堵得密不透風。兩百多敵軍裹成一團,抵住木牆,長槍從縫隙穿出,將木牆裝點成枝椏橫生的荊棘叢林。

“誰敢回退!全家同誅!”

一個赤膀大漢雙手拄刀,站在荊棘牆後厲聲嗬斥,十個同樣形容的壯漢殺氣騰騰分列左右,十一對大眼向前鼓瞪,瞪得不是新義軍,而是自己一方的士卒,手中戰刀顫動著,似乎隨時會向退縮之人頸項砍去。這是對方的督戰隊。

“殺!”諸葛羽率領三五十親衛舉著盾牌,呼喊著向荊棘叢狠狠撞去。

鋼鐵與鋼鐵相互交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木盾與木牆實打實地碰撞,爆出沉悶的雷音。雙方接觸的那一刻,喊殺聲嘎然而止,換成了淒厲的慘號。長槍透過盾牌、木牆,環刀飛舞向前,雙方最前排的士卒大半中招,你的搶刺中我的身,我的刀砍下你的頭,雙方隊形齊刷刷都被削去一層,木牆兩側倒伏的屍體、四散的殘骸成了最應景的裝飾物。

十一名新義軍戰死,其中有八人倒下,還有三人被穿透的長槍支撐住了,雙目盡是死氣,身子卻屹立不倒。諸葛羽也未能完全身免,他大腿中了一槍,被捅出一個窟窿;右臂連甲帶肉被削去老大一塊。

對方也不好受,十幾個士卒撲在木牆上一動不動,估計再不可能動彈了。

“填上去!”光膀大漢大聲下令,對方陣中蠕動片刻,十幾個士卒踏前幾步,將長槍從木牆縫隙探出,身子則緊緊抵住倒下的袍澤屍身。稀疏了一些的荊棘轉瞬被填補上,再次對新義軍露出猙獰麵目。

木牆之後對手的頑強,石青視若未見,他的目光穿過木牆,直直地盯著東邊七八十步外,從飛簷屋角露出的間隙隱約可以看到,那是一片開闊地,也許是東枋城的麥場,也許是城內中心廣場;此時,在那片開闊地上,密密麻麻的,數不清的人馬正自酣戰廝殺。城中最激烈的喊殺聲正是從那裏發出的。

難怪新義軍最初遇到的抵抗不是很強烈,原來對方意欲集中兵力解決羌人殘餘。對手是個懂兵之人。

石青心中升起一絲明悟,對手眼光老辣,目標盯上了羌人的糧草輜重;因為這是雙方勝敗的關鍵,隻要奪下羌人的糧草輜重,淇河西岸的姚襄再無可勝之機。所以,他們不惜一切代價,要在新義軍救援之前拿下羌人。

“拆房梁!”諸葛羽受傷退下,左敬亭親自擔負起親衛營的指揮之責,他的實戰經驗比諸葛羽強多了,一見對手難纏,便命令士卒從倒塌的房屋裏刨出房梁。

“給我砸!”

左敬亭呼喝聲中,幾十名親衛抬了兩根粗*長的房梁向木牆跑去,距離三五步時,一起喊聲號子,隨後手一揚,兩根木梁騰空而起,狠狠撞向木牆。

“嘭——嘭——”

房梁木牆撞響聲中,荊棘叢一陣歪斜傾倒,出現許多裂隙。左敬亭大呼:“隨我來!”率先衝到木牆一處縫隙前,大刀插進縫隙,使力一挑,將縫隙挑開一道口子;沒有絲毫猶豫,他大刀一舞,護住身子,整個人合身一撲,擠進口子中。

那道口子被左敬亭猛力一擠,成了一道一人寬窄的通道。隨後跟進的新義軍水泄般擁入,通道嘩地一下崩散開來,越來越多的新義軍湧進去,和對手攪到一處,相互拚命砍殺。

先保住糧草輜重,再說其他。石青斟酌一番,在先保糧草輜重還是先讓東枋城內羌、氐互鬥消耗之間選擇了前者。

拿定主意之後,石青綽槍穿過木牆,一路挑撥刺戳,徑直殺向對方督戰隊。

四五個赤膀大漢衝上來阻攔,石青刺翻兩個,撥倒兩個,最後的那個剛剛臨近,見四個同伴轉眼間都撲到下去了,頓時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找死!”石青舌綻春雷,衝他爆吼一聲,這人身子一軟,當即栽倒下去,也不知是裝死還是真的嚇暈了。

“殺!”對方頭目甚是凶悍,明知石青武藝高強,依然怒吼著,率領餘下的督戰隊員衝了上來。

“你奶*奶*的!”左敬亭渾身是血,從石青身後衝出來,揮舞著鬼頭大刀迎頭撲上,摟頭就砍。

“當當當——”左敬亭連砍九刀,對方舉刀橫架,連接九刀。

對方力量比左敬亭小了一些,每接一刀,手會向下縮回三寸。接到第八刀時,他的環刀刀背碰觸到頭皮;左敬亭第九刀迅疾砍出,不等對手做出反應,已將對手環刀砍進對手頭骨之內。

“隨我殺過去!”左敬亭九刀揮出之時,石青已解決了剩下的對手,一挺長槍向氐羌混戰之處殺去。

來到近處,石青認出,混戰之地應該是東枋城的麥場。麥場很大很寬闊,中間無數車輛環繞連接,組成兩三道環形屏障;姚益、姚若和兩三千羌人倚仗屏障,拚命抵抗。屏障四周,六七千氐人呐喊著向裏衝殺,其中有幾個方向的氐人已衝破外層屏障,在屏障之間的環道上和羌人糾纏一處,展開慘烈的搏殺。

這個麥場也許是東枋城的中心,四麵八方,有無數街巷道口向麥場匯聚過來。親衛營突進的道路口隻是其中之一。石青衝到口子的時候,其他口子還沒有見到新義軍的影子,估計都被氐人拚死擋到了外圍。

粗*粗掃了一眼,石青看清局勢後,下令道:“吹號!命令各部盡快殺過來集結。”親衛營隻剩兩百餘人,這點人手填進幾千上萬人的大戰顯然無濟於事。

石青止住衝擊步伐,揚聲大呼道:“枋頭領軍之人聽著,汝等被新義軍三萬大軍重重包圍,出路已斷。速速就縛可留性命。否則,哼哼!新義軍有情,鋼刀無情。。。”

“速速就縛!”

“鋼刀無情!”

親衛營士卒齊聲大吼,左敬亭知道,石青這番話的用意是鼓舞羌人,震駭氐人,是以吼得特別起勁。

號角長鳴,吼聲震天。屏障之內的羌人爆出一陣歡呼,奮力衝殺。正在進攻的氐人出現了一些輕微的騷亂。

“找死!”

氐人中有人揚聲怒喝。“各部繼續攻殺,不得中了敵人奸計。南安的好漢子們,隨某去擊殺了這夥狂妄之徒。”

喝聲中,從氐人衝殺隊列中分出四五百人,潑風般殺向石青。為首之人是個年近三十的長身漢子,棗麵短髯,長槊怒馬,乃是一員威風凜凜的騎將。騎將身後跟隨的士卒,大多三十左右,一個個身子敦實,目光淡然,一看就是久經陣戰的老兵,其中更有三四十名騎馬用槊猛士。

“立盾結陣!固守待援!”石青不敢大意,抄了一麵大盾,在陣首中央立定。

“南安雷弱兒在此。鼠輩受死!”騎將瞠目大喝,揮槊衝了上來。

難怪!原來是南安雷弱兒!此人倒有幾分本事。

心中一閃念,石青更不示弱,揚聲怒喝:“南安雷弱兒,汝不過蒲洪之走狗鷹犬,也敢妄稱英雄。新義軍石青在此,汝還不速速上來領死!”

“啊——”雷弱兒厲聲長嘯,馬頭稍稍一偏,徑直衝向石青。“鼠輩——受死!”厲喝聲中,人馬合一,長槊閃電般急刺過來。

“嗷!”石青不敢站著硬受這一槊,咆哮怒吼,盾牌一揚,反衝前幾步,迎著馬槊抵上去。

“砰——”

盾、槊相擊,炸響聲中,大木盾四分五裂。石青身子一晃,連退三步。他以後退和木盾的破碎為代價換取雷弱兒戰馬衝擊力的衰竭。

“咦?”雷弱兒驚咦一聲,似乎因對方沒被撞飛而感到意外。

“殺!”

石青身子未穩,長槍倏地彈起,無跡可循、毫無征兆,就如毒辣、犀利的蠍尾針一般,抖起兩點寒星,徑奔雷弱兒戰馬雙眼。

“好小子!”雷弱兒惱怒地大罵一聲,一帶馬韁,戰馬人立而起,躲過蠍尾槍,雷弱兒手中不停,長槊嗚地一聲,凶猛地劈下來。

這一槊沒有馬力可借,石青自是不怕,他有心試試雷弱兒的力氣,於是大喝一聲“來得好!”雙臂一挺,舉槍橫架。

“當——”

槍槊相交,石青雙膀微微發麻。看不出這廝有如此大的力氣。石青暗自驚奇,手中不停,一帶一挑,撥開長槊,挺槍直進。

石青不知,雷弱兒心中更為吃驚。雷弱兒對自己向來自負,此際又是據高臨下,占足了優勢,誰知一槊擊出,卻感到槊下之人,穩如磐石,沒有一點動搖的跡象。這種結果,對於雷弱兒來說,已經算是輸了。

可惜,這不是較技,這是你死我活的戰場,不到最後不能罷手。

雷弱兒大喝一聲,打起精神,揮槊擋住蠍尾槍。